第105章慈悲
毕竟, 帝国方面到今天都还在说，当初没有开放孔洞。
若矮人探知的小道消息是真，那逃进来的那些人鱼呢？
乾城握紧拳头, 猜测道:“难道是怕魔王报复，所以才这么说？不对吧若是好心搭救，就算对外不说, 人鱼为何会报复呢？”
还是举族之力。
乾城第一直觉是遇害了，他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
图鲁巴似乎看出他想法, 沉声道:“没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所有内幕，要么问人鱼，要么找达连美皇室。”
“海伯丁的情况呢？”这些天，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 民间传闻颇多。
“孔洞暂时关上了，这次灾难, 达连美内部反抗势力帮了不少忙。”
“你是说, ”乾城复杂道:“有人类内应？”
“当然, 闸身很难被破坏, 若非打开孔洞，就算人鱼掀起海啸，伤害也不会像今天这么严重。”
乾城深吸口气, 半天，一点点吐出。
他语气略带惆怅, “之前听说, 帝国在内外海交界处, 有九座海防军事要塞。”
然而灾难真正发生时, 他们却未能提前警示。
“可见人鱼计划多年了，九星链是被同时毁灭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人鱼族内部知晓。”
“他们还没有对外给出说法吗？”从光明教内部通讯，乾城知晓西大陆已经有圣骑士前往人鱼水域，因为“马甲”身份等级不够，很多消息无法探听。
“没有对外正式说什么，但发动袭击的第二天，其实就有给其他四族打过招呼。”
乾城“哦？”了声。
图鲁巴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强调了下此次攻击是针对达连美，与他族和其他人类无关。”
乾城若有所思。
图鲁巴沉默了会，从通讯器另一头，乾城听到矮人王子伊诺克的声音。
他问乾城在哪里，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图鲁巴照实传达，乾城微微笑。要不说是王子呢，说话就是好听，伊诺克哪里是想给自己帮助，分明在探听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乾城想了下，据实道:“暂时还无法离开这边。”
矮人表达疑惑。
乾城无奈道:“我救了点人。”
“您又救人啦？”图鲁巴深意道:“您对人族很偏爱呢。”
乾城“嘿”了声，询问重点，“人鱼还会继续发动攻击吗？”
“应该是，听说这次之所以能发动海啸，是因为他们启用了件祖传法宝，海怒之哨。”
“详细说说？”
“具体的不清楚，有传言说，这法宝能使用三次，人鱼次声波通过它传出，能够掀起百层楼高海浪。”
“三次”乾城头大，“那这才用了一次？”
“应该还有什么别的限制吧，不然早用第二次了？”图鲁巴猜测道。
乾城叹气。
“您到底救了多少人？”伊诺克敏锐非常。
乾城“嗯~”了声，干咳道:“也不多，就，十多万？”
“十多万？”图鲁巴大喊，努力控制情绪，“您这当救世主去了啊？”
“差不多吧，”乾城耸肩，好笑道:“听说这帮人类，打算为我修座教堂。”
矮人半天没说话。
乾城也觉世事无常，仰头看起月亮。
“您这，太传奇了！”图鲁巴吐槽道:“您是不是想跟教皇抢饭碗？”
乾城口吻严肃，“你这么编排光明教老大，他们知道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这么多人类，拖家带口吗？”
“走一步看一步？”
“不是我说，”伊诺克拿过通讯器，温和道:“您救人类是好心，可人类未必会感激，他们今天感恩是因为您还没有暴露身份吧，一旦他们知道您真实身份，您处境危险哦。”
乾城默了下，“谢谢提醒。”
“人类最是翻脸无情了，不然，他们当年不会眼睁睁看着人鱼被杀光。”
乾城点头，“说的有理。”
听出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伊诺克将通讯器还给了图鲁巴。
矮人请示道:“需要将您的消息告知给德拉龙他们吗？”
乾城没有犹豫，淡漠道:“让他们找吧。”
这帮怨种，越晚见面越好，自己才清闲几天，不想被打扰。
“还有个消息，您应该感兴趣。”
乾城“嗯？”了声。
图鲁巴快速道:“达连美那边已经做出反应了，听说他们调动全国魔纹师，准备在闸身基础上，再加个抵御海啸的魔纹大阵。”
“魔纹阵对魔法攻击比较有用吧？”海啸伴随声波，一半算是物理了？
“应该是针对传说级法宝，海怒之哨的，大川有一半元素系法圣出身于达连美，帝国如今已对外，求救于这些人。”
不是所有出身于“达连美”的法师都要为本国效力，乾城之前了解帝国相关，知道有部分出名法师，其实效力于其他国家或势力。
图鲁巴沉着道:“有他们出手，配合针对性的魔纹阵，或许可抵御几次海啸伤害。”
随着游历，乾城对异世了解深入多了，他清楚魔纹阵的构造不是一夕之功，“来得及吗？”
“帝国海军尽出，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接下来，就看是人鱼先发动第二波攻击，还是帝国先构造起防线。
乾城想起图鲁巴提到过的，有人类帮助人鱼完成这场屠杀，好奇道:“会有多少法圣愿意出手呢？”
帝国虽强大，法圣地位也特殊，对个体而言，所有法圣都站在巅峰。
某个层面，他们不一定看得起皇室，除了本就为国家效力的，其他完全可以不搭理。
“若以帝国名义召唤，不一定有多少响应者，但现在，人鱼威胁的是帝国百姓，凡出身于达连美的强者们，多多少少会出力吧。”
说的也是，谁还能没个亲戚朋友呢，就算国家观念不强，看在同胞份上，帮忙防御说得过去。
“地下城呢？”乾城饶有兴趣道:“你们是什么态度？”
毕竟这波灾难杀死的不是一两个人，是百万，百万人类，受影响的更不计其数。
“说到底，是一个人类国家和人鱼的事，”图鲁巴冷漠道:“无伤大雅。”
乾城“哦。”了声，单从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图鲁巴借机问道:“您呢，您对这次事”
乾城掐断通讯，起身活动手脚，口中念念有词，“让你问。”
收好通讯器，他双脚慢慢离地。
有过几次使用光明能量的副作用，乾城没打算再尝试，飞到空中，他俯视地面。
双手慢慢伸展开来，夜风中，乾城深吸口气。
闭上眼睛，慢慢的，以他为中心刮起龙卷风，荒无人烟处，无数黑气正朝他汇拢。
整座波维萨城空气开始躁动，刚诞生不久的魔瘴快速从各处消失。
待到天光蒙蒙亮，乾城打了个饱嗝。
“呃~”
双脚落地，他观察体内池塘，黑雾充盈大半，那团“真我”云雾不见踪影。
猜测“自己”可能在池塘底下休养生息，乾城刚要退出来，突然发现，有白色辉光像栅栏，围绕整个池塘。
“这”他弄不清状况，试着引导出黑暗力量，体内白光并未形成阻碍。
也许是马甲带来的影响，乾城弄不清楚也懒得去想。
在外游荡吸食两天魔瘴，他按照约定回到聚集地，才靠近便听到怒吼声。
是其中一位负责人，这会还受了伤。
乾城微眯眼，聚集地里帐篷倒了不少，一些存有干净水源的瓷缸也碎在地上。
中心位置站了一堆人，乾城眼尖，一下注意到高台上站着的黑甲士兵。
所有人面朝一个方向，因为吵闹，无人注意到他靠近。
直到乾城踮脚也没能看清里面，不得已，拍了身前人肩膀，“发生什么了？”
除了高台上站着的士兵，仔细看，聚集地四周还零散站了几个帝国军小队。所以，这是帝国腾出手来救援民众了？
乾城松了口气，若真如此，自己也能放心离开，大家长不好当，这些天够累的。
这两天魔瘴又吃多，总觉得胃中不舒服，应该找个安静地方趴下。
“那帮人又来了，”男人语气愤恨，说着扭过头，“简直”
简直不下去了，看清乾城的下一秒，男人惊喜大喊，“是神祭，神祭大人回来了！”
乾城被他的反应惊着了，有点太夸张。
很快，他就不震惊了，不只是男人如此，周围所有人如同看到救星，没人再搭理中间站着的帝国军，难民们如同找到主心骨，将乾城团团围起来。
“不是”所有人一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乾城头大。
“您听我们说”人群从惊喜，很快转为愤怒。
乾城抬起右手，“停！”
人群习惯性听从命令，看出他不悦，在负责人们呵斥中，慢慢安静下来。
乾城终于有耳朵去听了，那些穿着黑甲的确实是帝国军，但他们来这里不为救援，是找当地幸存者们一起去抢修水库。
之前那次洪流，将上游一个大水库冲塌出口子，若不抓紧修筑，很可能影响下方几座城市，雪上加霜。
“那应该去啊。”听完原因，乾城说出自己看法。
帝国军中负责人走过来，先行礼，听乾城如此配合（识相），满意道:“都是帝国臣民，国家危难时刻理当奉献自己。”
“可是我们两天前去了不少人了，一个都没回来。”聚集地一位负责人靠近乾城，小声说出吵闹原因。
乾城看了他眼，抬头目视帝国军。
因为他身份特殊，帝国军还算客气，由前来人中身份最高的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自称理查的男人，是帝国军a师下辖步兵三团一位营长，他们团这次负责修筑各地水坝，他被派出寻找人力。
乾城组织的这个聚集地声名在外，刚到波维萨城附近，就被他们列为目标。
乾城离开那天，他们已经来过一次。当时就组织走千余人，这才两三天，又一次找来了。
让人担忧的是，上一次去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
乾城看他主动出示身份证明，只好拿出自己的，经过交流，这位营长给了解释，只说那边人力紧张，若水坝再倒塌，波维萨城也要遭殃。
乾城听他说完，抬头看周围人表情。
虽然担忧，但知道是为了保护自己家园，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前往。
若非如此，上一次就不会有人主动跟着去。
乾城想了下，漫不经心扫过聚集地，这次前来的几支帝国军小队，站位很不寻常。嘴上客客气气，说着保卫家园人人有责，只怕，选择不去的话，后果难料。
若揭穿这点不一定落好，谁人不想保护自己的国家呢。说到底，周围站着的都是达连美人，最好别为他们做决定。
想通这点，乾城扬声道:“你们想去的吧？”
人群中，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更多人面露纠结。
乾城起身道:“保护自己的国家么，应该的，我知道你们都愿意，只是担心一些情况。”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乾城就是聚集地人心中的依靠。
主心骨都开口了，偌大地方安安静静。
乾城想了下，微笑道:“这样吧，想去的人自觉报名，如果你们担心，我可以陪着你们一起去。”
人群议论纷纷，嗡嗡声中，乾城重新坐下。
理查客气道:“有您在，真是好组织的多。”
灾民们相信这位光明法师，有他安抚，事情顺利很多。这就像放羊，你要驱赶羊群，有领头羊是最好的。
“没什么，我尊重大家意见。”乾城语气淡淡。
理查嘿嘿笑着，试探道:“最好是一起去，修筑水坝时间紧张。”
“聚集地中有不少老弱，”乾城平静道:“您刚才说，要的是能推车和扛沙袋的，他们去做不了什么，还会浪费粮食。”
理查摇头，“人去就”话说一半，因为乾城审视目光，男人停下，“也行吧，这里人多，我之前跑十处城镇，也不一定能召集起这些人。”
乾城“嗯。”了声。
很快，愿意前去的青壮年就站了出来，有一万多人。
虽然理查还想带更多人去，但看光明法师在旁陪伴，只能先作罢。
带着一万多人，他们步行前往“吉保水坝”。一路上，乾城看到许多灾民瘫倒路边，洪水过后，不是所有幸存者都能找到充足物资。
更可怕的是，各种疾病开始蔓延，这种情况下，药剂师根本救不过来。
乾城因为神祭身份，从帝国军那得到匹马。
一开始，他没有出声，等离聚集地远了，看到偏远地方城镇，只能用哀鸿遍野来形容。
不是没人向他们队伍求救，只可惜随行帝国军一概无视了，若是缠得狠了，一些士兵甚至会动手。
乾城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是时候提问了，他语气不忍道:“这些不是帝国臣民吗？”
“是。”
那位营长就骑马在他身边，这时候的表情堪称冷酷。
乾城疑惑道:“身为帝国军，面对自己百姓不救，你们于心何忍呢？”
“神祭大人是与光明陪伴太久了，不知人间残酷了吧。”
乾城听出阴阳怪气，依旧平静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我们的责任是尽可能多的拯救臣民，只顾眼下慈悲，不是真慈悲。”男人停顿了下，嘲弄道:“只有修补好水坝，才能让臣民真正安全，顾着救这些灾民，那能救几个人？神祭大人是在教堂中久了，忘了人间会有抉择吧。”
乾城顿了下，简单几句话，他从这位帝国军官口中，听出诸多不满和埋怨。
“您生来就带光明力量，生来就该被万众敬仰，虽同为人类，您与光明教中那些人，活的更像是神，您们高高在上，还能体会同胞之苦吗？”
乾城愣住了。怎么说，自己的马甲也是光明法师，身边这位虽是帝国军官，身份地位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怎么敢说出这么多奚落的话？就不怕得罪光明教吗？
就算他个人不怕，可他代表国家，不怕与光明教交恶吗？
看向其他士兵表情，乾城张嘴欲说什么。
这位叫理查的营长还不肯罢休，冷冷道:“世上有一种伪君子，他们忙着救人，似有大爱，其实不过是表演欲罢了，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被他们诓骗感动。”
乾城蹙眉。
“当然，”理查忙补充道:“我肯定不是在说您，只是与您交流看法。”
乾城因为他这句话，灵光一闪，突然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态度。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主要还是因为，这场灾难后光明教的态度。明明有力阻止，虽说光明教独立于七族外，怎么说里面大半都是人。
可是灾难发生后，光明教抱着居中态度调解，看似不偏不倚，偏还要忙着救普通人。
貌似大爱，但在帝国高层眼中，你明明能出手从根本上帮助帝国，偏要坚持公正。
坚持公正也就罢了，一边还要各地教堂，假模假样拯救帝国百姓赚取民心。
虚伪。
虚伪透顶。
乾城想通这一层，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等到水坝附近营地，他直接被带进帐篷里休息，一连两个日夜，他的帐篷外都有士兵看守。
表面客气，实则不让他踏出半步。
其实乾城也不需要亲自出门看，来营地的那天，虽只草草一瞥，那些虚脱后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人，足够证明被带到这里来的灾民处境。
等到第三天夜里，乾城睡在床铺上，恍惚中，似听到求救声。
觉得是时候了，他悄无声息从帐篷里离开，悬浮于空中，等真正看到水坝缺口景象，还是为之一惊。
原本以为，最多是不让休息吃饭，万万没想到火把下，那些生了病的灾民，一个两个排成队，在士兵鞭子下，推着装满泥沙的独轮，往山坡上艰难爬去。
乾城皱眉看着，直到最前头的老人收不住力，连人带车翻栽进水里。
火把下，帝国军人面目模糊，水坝缺口下，忙着装泥沙的数万灾民一声不吭。
乾城身周缠绕黑雾，眼看自己发呆时间里，又有两位老人带车一起埋进缺口，水坝上，所有人还无动于衷。
理查和几位帝国军官站在一起，突然，所有人发现坡顶位置，空气似乎扭曲了下。
夜幕中，山坡两侧立满火把，一个人影突兀出现。
乾城拦住了下一个送死者，在老人颤抖目光下，幽幽看向指挥营地。
他的出现引来所有人围观，几万热火朝天干活的灾民，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
有那眼尖的，从乾城身型和面庞轮廓，认出他的身份，低声喃喃道:“是神祭大人”
从聚集地到这边，三天了，他们中大半都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他们知道神祭大人被软禁了，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会再一次看到对方。
这一刻，乾城真正成了他们心中的神，只是神真的能够拯救他们吗？
现场诡异死寂，唯有风声似哀嚎。
乾城盯着理查等帝国军官，开口前，莫名长叹。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保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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