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尺玉(十四)
破庙里, 一只脏兮兮、毛绒绒的小猫咪蜷在土地爷的神像下,有气无力的甩了一下大尾巴,腹部正在渗血, 看起来可怜极了。
追命道:“尺玉!”
他一路奔下山来,连一口气都没歇,英伟、俊朗的脸庞上覆着一层薄汗, 胡茬也冒了出来, 一点都不潇洒, 甚至有一点狼狈。
“喵——”
一听到气运之子的声音,小猫咪的大尾巴使劲儿甩了一下,无力的喵呜了一声, 用小爪子挠了下地面, 道:“我快要痛死了!”
它一动,身下就又渗出一些血来,也不知这么点一只的小猫咪,哪来的这么多血。
追命心疼的不行, 连忙走过去, 小心的把猫儿抱在怀里, 又撩开蓬松的皮毛, 检查了一下伤处,道:“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只见小猫咪雪白的毛肚皮上,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看起来触目惊心,好在已经开始愈合, 只是动作大一点, 就会撕裂。
“为什么要对不起, 关你什么事?”
小猫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雷劫,早一点晚一点都要被劈,活下来已经很走运了……喵,可惜不能亲自动手!”
它伸出一只小猫爪——开花!在追命的胸口挠了两下,不太解气,于是再挠一下。
“…………”
追命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伸手捉住那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轻轻捏了一下,语声低沉而浑厚,说话时胸腔震动,笑道:“还有力气挠猫抓板,看来伤的也不是那么重。”
小猫咪:“???”
它攥起个猫猫拳,二话不说在气运之子的脸上来了个猫猫突击,愤怒的猫猫脏话!
“别骂了,小祖宗。”追命给它上药,动作熟练的不行,叹了一口气,道:“千万不要动,小心伤口裂开,等你养好伤再挠。”
他并不年轻了,眉宇之间有一种深心的寂寥感觉,不笑的时候尤为明显,风刀霜剑的江湖生涯,使这个男人看上去沧桑落拓。
小猫咪道:“喵呜,喵呜喵呜。”
它的叫声,一下子变成了蜂蜜酒一样的甜丝丝,大尾巴缠上了气运之子的手腕,湿漉漉的小鼻尖儿凑上去,碰一下他的眉心。
追命的动作顿了一顿,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由暗骂了一句,说道:“你一离开我,就会引来雷劫是不是?”
他心道:许是见过了它的人形,这才不能无动于衷,一时失态,应当算不得下流。
小猫咪舔了下爪子,开心的道:“对的呀,不过以后不会了,九道雷都劈完了!”
说到这里,它毛绒绒的小胖脸儿上,就现出了一种傲慢、娇纵的神色来,道:“以后你不用当避雷针了,但一日为猫奴,终身为猫奴,你这一辈子是变不回自由身了!”
追命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想问这个。”
他只是一想到,为了不让陈依依独自面对醒来的王二牛,再一次受伤害,小猫咪连雷劫也不怕了,就觉得它实在是勇敢的很。
“我管你想问什么!”
小猫咪哼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道:“这只是一个通知,由不得你不接受,奴隶的想法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快摸一摸我!”
它失血过多,精神不济,眼睛都有一点睁不开了,追命伸出一只手,揉一揉小猫咪毛绒绒的小脑袋,它就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喵——”
十七睡得十分迷糊,小猫爪在一个柔软的地方踩了两下,舒服的直呼噜,被一双温热的手抱起来换了药,又喂了一点蜂蜜水。
它呜咽了一声,一睁开眼,就发现追命正把一个老大夫送出门去,身上的药味儿发生了一点微妙的改变,似乎换了一个方子。
追命一扬眉,道:“你醒了?”
他眼中有一点不太明显的疲倦之色,下颌的胡茬也不知几天没刮了,又粗又硬,身上的衣衫皱的不行,一看就守了不止一夜。
十七道:“我睡了多久?”
追命喝了一口酒,抻了两下筋骨,起身去把门窗打开了,笑道:“整整三天,小祖宗,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去报官了。”
他走过来,摸了一把小猫咪雪白、柔软的皮毛,柔和的日光落在它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看起来美的不可思议。
十七:“…………”
它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冰蓝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两只小猫爪抵在气运之子的胸膛上,一瞬间喵出了一长串猫猫脏话!
追命:“???”
十七道:“脏死了!一身酒气!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还有方才的白胡子老头儿,他来干什么,难道有人碰了小猫咪的贵体?”
追命:“…………”
他被猫猫拳殴打了一顿,赶紧按住小猫咪的爪子,讪讪一笑道:“那是兽医!医者仁心,没有性别之分,我发誓他就用尺子拨弄了一下皮毛,真没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他守了三夜,身心力疲,满脑子的担忧都被这一句“贵体”取代,只能一脸无奈,连连保证,就差写一张认罪书再按个手印了。
十七攥起个猫猫拳,道:“起开!兽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普通的小猫咪,你要是想救我,还不如留一点力气给我的x情期。”
它的x情期会持续七到十天,这一段时间会变得特别粘人,食欲下降、精神沉郁,得不到满足会十分痛苦,这可不是件小事。
“噗——”
追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一口酒喷了出来,脸红的像鸡冠子,脖子也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说是目瞪口呆也决不为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抹了把脸,恢复了从容潇洒的气派,苦笑道:“等过几日解决了这里的事,我带你去汴京,一定得让世叔给你请个女先生,你这话也太折磨人了。”
十七道:“小猫咪的事你少管!”
它凶了气运之子一下,站起来小心的走了几步,发现妖怪的恢复力十分可怕,腹部的伤已没什么大碍,只是隐约有一点刺痛。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追命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桌子上有花糕和素炒的小青菜,还有一叠豌豆黄,不是我说,你一只小猫咪怎么不喜欢吃鱼,反而爱吃豌豆?”
十七甩了下大尾巴,道:“或许这是因为我不是一只小猫咪,而是一只小白兔。”
她说的是实话。
追命却大笑了几声,道:“好的,尊贵的小白兔,你先吃一点东西,我去知会一下陈小姐,还得写一封书信飞鸽传给世叔。”
他一出门,就碰到了一个藕色衣衫的女孩子,正是陈依依的侍女,隔一会儿就会来问一次十七醒来没有,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十七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它叼了一块花糕,三两口吞了下去,稍微垫了一下肚子,然后变成人形,换上女子的衣裙,径直从门口走了出去,顺着气味找到陈依依的闺房,下意识用指尖挠了两下。
门内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响动,似乎有谁正急切的奔过来,又不小心撞上了桌椅,随即是一个女子迟疑的语声,说道:“尺玉?”
十七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开门的是陈依依,对于眼前这个娇艳如花的小美人,本该十分陌生,可一看见那双眼尾上勾的眸子,就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她惊讶了一下,道:“我请侍女问了崔三爷,知道你的名字……方才,我还以为是猫儿在抓门,却不知道你可以变成人形。”
——还是一个稚气未脱、娇艳不可方物的绝色美人,就是同为女子,看一眼也要脸红心跳,不忍心苛责,更何况是世间男儿?
十七想了一下,道:“我怕吓到你,才不跟你说,现在我养好了伤,就来告诉你一声,你不要让侍女去问了,也不用担心。”
陈依依柔柔一笑,道:“尺玉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救了我,我又怎么会害怕你,比起妖怪,人心可要丑恶的多,你不知前日开堂的时候,审问出了多少丑事。”
王家村那些趾高气扬的男人们,他们有多么可笑?一个个吓尿了裤子磕头求饶,那时她才发现,这些畜生也不是什么都不怕。
十七道:“那些人判刑了吗?”
不过是短短三天,她的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素净的肌肤养出了一点血色,伤处也都上过了药,眸子里多出了一种坚韧的光。
陈依依道:“这是自然,我亲自写了状书,在衙门前敲了鼓,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也由不得他们不认罪,如今多半已画了押在大牢里做苦役,只等秋后问斩了。”
亲生女儿受辱,陈大人几乎一天也等不下去了,立刻升堂办案,从重发落,年轻的男人们都是绞刑,从犯的老人流放三千里。
十七眼前一亮,道:“干得漂亮!”
陈依依也多了一丝快意的神色,随即又变得悲哀,道:“只是孩子们……他们算不得无辜,若母亲想要就带一起回家去,不想要就留在新办的慈幼堂,也算是个去处了。”
至于受害的女人们,穷苦的地方没那么多贞洁上的讲究,倒不至于引来什么风言风语,只是时间太久,她们的家人多已经思念成疾不在了,只有少数的几个还有亲人在。
她又道:“爹爹办了一个女子学堂,给她们请了大夫调理身体,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听说有几个女孩子……变得有些疯癫,我的伤好一点之后,就去开导一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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