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第二天,  皇帝的出兵诏书,以及英国公世子柴绪的亲笔手书,  一同送到南卫营中。

        英国公世子柴绪担任南卫营大将军,让太子擒进宫中。南卫营的其他人尽都完好无损,从参军、功曹、粮曹、主簿,以及十位营将、数十位千总,全是柴氏子弟,另外还有十几位大族出身的幕僚,也在帐下议事。

        他们在诏书和亲笔手书送来的同时,  就已经收到京中线报传出来的消息。

        一群人接完诏书,  便立即令全军戒备,在军帐中议事。

        有性子鲁莽冲动的,当即表示要杀进宫里,  救出英国公全家。

        参军说:“只要我们敢不遵诏令,  太子必拿主公满门祭旗。虽然南卫营双倍于禁军,  但我们穿的是皮甲,  他们穿的是铁甲,  自沐瑾打下草原,陆续卖了一千多匹战马给太子,  朝廷的骁骑营从三千扩至五千,  掌军的是太子的大舅子。以禁军的实力,  即使与我们正面进攻,我们都未必有胜算,  更何况是攻城救人。”

        功曹也同意参军的看法,点头附和,  道:“若太子想夺南卫营兵权,  巩固京城,  昨晚已经夜袭大营。瞧太子行事,想来目的只为调动南卫营以抗东陵。若我们听令,就是跟太子去到东边,与卫国公府的兵马会合,一起打东陵齐国。三十多万精兵猛将,必将已成疲惫之师的东陵赶出东安关。”

        参军接着说:“成国公府几乎算是没了,沐瑾那阵势显然也是放弃了清郡,或许我们还能在清郡、尚郡谋得一些地盘,安排些子弟过去。若想作更大的图谋,或者是太子在途中有何意外,还可助梁王一脉登上大位。”

        一位幕僚说:“还得想办法救出主公。太子抬着陛下出征,必然会带上梁王和主公,以辖制大军。我们在出京的路上救人,也比攻进京城救人,来得便宜。”

        他们都这么说了,营将们也都没了意见,回去便下令全军做好出征准备,明早拔营出征。

        刚开春,去年运来的军粮足够吃到秋天,大军自己带着粮食上路。

        萧赫病重起不了身,由太子派人抬着他上了龙辇,躺在龙辇上出征。

        太子的凤驾,紧跟在萧赫的龙辇后面,再往后依次排开的是梁王、英国公、英国公世子的车驾,再往后是他梁王和英国公府家眷的车驾。

        太子妃守留京中,率领五千禁军,以及负责治安的各衙门拱卫京城。太子的岳父为宰相,暂理朝政,招募新兵,以扩充禁军。

        太子窝在铺在软和的坐榻中,望向外面的天空。他明白,其实父皇说得没错,铲了英国公府才是他唯一的生路。京城千里沃野之地,天下产粮最富的地方,皇帝之位,在有五成把握可得的情况下,英国公府不可能不出手。英国公府就是一把悬在他头上随时会落下的刀。

        他与南卫营大军必有一场血战。

        这场仗,他不想摆在京城,不想毁了京城那繁华之地,不想由自己孤军对敌。

        五万大军对战十万精锐之师,打完后,能剩下几人?即便打赢,也是输了。莫说出征,连自保之力都会失去。

        父皇说得没错,许承安伯楚尚以楚郡之地,他会出兵相助的。

        ……

        太子派到的心腹早在太子起事前,就已经秘密赶到长郡,按照太子给的时间,去到承安伯府,将一个用线缝得严严实实的锦囊交到承安伯楚尚手里,道:“承安伯,这是太子密信,有要事相商。”

        楚尚接过锦囊,展开,里面有两块绢布,一块是太子的亲笔手书,盖了宝印:“大盛国祚危在旦夕,恳请承安伯出兵相助,愿以国公之位、楚郡之地相相偿。”

        第二块绢帕则是沐瑾的亲笔手书,“他日若此人有难,请出手相救,我愿以千匹战马相酬。”

        楚尚问谋士:“发生何事?”

        谋士将太子的谋算告诉承安伯,道:“想必此刻,太子已然拿下英国公府,即日便要率领大军出征。”

        楚尚犹豫过后,把信交给两个儿子和几个幕僚,让他们也看看。

        如果是皇帝来调兵,他绝对不会理,但太子这人行事与萧赫大不同。太子稳了,将大盛朝的国祚延续下去,大家的日子会好过些。

        承安伯楚尚想着,他已经稳稳占据长郡,要是再拿回楚郡,刚好两个儿子一人分一个郡,还能再得一千匹战马,他一跃拥有国公府实力。

        一旦大盛朝的国祚崩,西边的赖瑾、南边的英国公府、东边的卫国公府、东陵齐国,无论是哪个打过来,他们都够呛。有太子在,这几方都将受到掣制。

        承安伯世子道:“父亲,儿子以为,当出兵相助。”

        其余众人也一一附和。

        承安伯楚尚当即决定出兵相助太子。他深知情况紧急,耽搁不得,留下两个儿子守家,亲自带着两万步兵、五百骑兵赶去与太子会合。

        如果英国公府要朝太子下手,必然会夺京城,不会真往东边去支援,顶多出京三五天,就会向太子下手。他手上有人质,或许还能拖上两天。

        承安伯不能在离京太近的地方跟太子会合,不然的话,他孤军跑到千里之外,一旦兵败,那就回不来了。

        如果太子将行军速度提到每天六十里,六天时间,双方正好在铜县会合。

        过了铜县,离京城就只有三百多里,承安伯便不能再继续前行。

        ……

        十五万大军走在路上,长长的队伍拉出三十多里。

        太子带着五万禁军走在最前面,身侧还有骑兵支应。即便是南卫营想要发起进攻,等到后面的军队赶到、集合,都得大半天时间,太子早收到消息。

        他冒险一搏,是求生,不是找死,自是想早点赶到铜县,可大军带着辎重粮食,每天走上六十里已是极限。

        一路上相安无事,已经赶了五天,铜县就在眼前。

        太子心中愈发地焦急不安,就怕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他连觉都睡不着,不断让侍从去问探报,南卫营大军是否有异动,为防万一,更是把英国公府全家老小的帐篷安排在距离他的营帐不到几十步远的地方,一旦有异,先诛英国公府满门,拉几个垫背的。

        他坐立难安,索性把英国公世子和梁王叫到帐中,陪他下棋。

        英国公世子陪太子下完一盘棋,输了。他拱手道:“太子棋艺精湛,柴绪佩服。”

        梁王坐在旁边哈欠连天,只觉自己这兄弟当个太子后,也逐渐跟父皇一样恶劣起来,真恨不得抽刀子把太子捅了,再去旁边的龙辇中把父皇也给宰了。可这会儿帐篷内外全是太子的人,他不要说动手,骂两句太子只怕都得身首异处。

        他闻言,冲还有心情陪太子下棋的大舅子翻了个白眼,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歪,便准备打瞌睡。

        英国公世子柴绪抬眼望向太子,说:“太子怕不是赶不到铜县跟承安伯会合了。”

        太子的心头一跳,抬眼看向柴绪。

        英国公世子柴绪笑道:“若真有承安伯拱卫京师,你自是无忧,可惜,承安伯与陛下有夺地之仇,即便信你,也信沐瑾,也绝不敢像他父亲维护陛下那样,拼上身家性命相助于你。你要说动承安伯助你,不难,但他最多只到铜县,便不会再进一步。你今夜心头难安,不就是因为深知铜县是你的生死关么。”

        梁王打个激灵,瞌睡立即醒了,扭头环顾四周,又竖起耳朵听声响,真恨不得立即有南卫营兵马从地底下钻出来。

        太子抬眼看向英国公世子柴绪,道:“莫非你在禁军中……”

        英国公世子柴绪说:“禁军将领的家眷老小都在京中,南卫营分出一些兵马悄然折返京城,难吗?”

        突然,有许多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声从周围涌来,帐篷外骤然亮了起来,是火把,许许多多的火把。

        外面的侍卫大喝:“什么人!”

        “保护太子——”

        “护驾,保护陛下——”

        紧跟着便是惨叫伴随着打斗声传来,外面一片嘈杂,有人正在袭营。

        太子身旁的侍卫听到喊工声,便扑上去捉拿英国公世子柴绪。

        柴绪纵身扑向太子,原本想拿他当人质,但太子听到惨叫声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第一时间便是起身去拿剑,正好躲开柴绪的扑击。

        柴绪一击落空,抓住桌子挡住攻来的侍卫,避到了梁王身侧。

        梁王抓起椅子挡刀,冲外面的人大喊:“速速进来杀了太子,待本王登基,必有重……”赏字还没出口,突然叫柴绪抓住,一把推到太子侍卫挥来的腰刀前,胸前立即被划了一刀。

        他又惊又痛,脑子还在想怎么回事,就被柴绪拖着拽往帐篷外,但凡有刀子落下,柴绪就拿他去挡,一刀接一刀地落在他身上……

        柴绪借着梁王当盾牌,挡住太子的侍卫,退到帐篷外。

        外面,火把通明,打斗已经束。

        穿着禁军营将盔甲的众人整齐地列在外面,地上,倒满太子近侍和皇帝侍卫的尸体。

        太子提着剑,挤开追着柴绪出了帐篷就不敢再动的侍卫,入眼处全是禁军营将,其中有两个还是领军一万的营将。他没看到自己提拔起来的心腹亲信,便知道他们恐怕已经遭了难。

        众侍卫望着外面把帐篷团团围住的禁军,找不到任何突围的路,只能牢牢地将太子护在中间。

        身中数刀的梁王爬出帐篷,指着柴绪叫道:“你……”他不明白,柴绪明明已经拿下太子营帐,为何还要……拿他挡刀。这么多人,冲进来,乱刀砍死太子不就得了吗!

        梁王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柴绪,没了声息。

        太子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柴绪身后的禁军,颓然一笑。

        禁军,反了!任他如何谋划,都没想到,竟然是败在禁军反了。他问:“当真只是因为南卫营折返拿下京城,拿下将领们的家眷吗?”

        柴绪道:“太子何需问我?上路吧。”

        一名营将对太子抱拳道:“太子!”深深地做了一揖。

        其余禁军也纷纷朝他抱拳行礼,送太子大行。

        太子越过地上的尸体,走到同样溅满鲜血的龙辇处,还没靠近,便看到了父皇的尸体。皇帝摔倒在龙辇下,披头散发,满身的血,衣服都被锋利撕碎了,露出满身皮翻肉绽的伤口。一代帝王,死于乱刀之下,连脸都让人劈了好几道,旁边站着好几个禁军千总,他们手里的刀,还带着血。

        几人看着太子到来,冷眼看着他。就他还想续萧狗的国祚,做梦!

        太子靠着皇帝缓缓坐下,说:“父皇,你没给儿子们留一丝活路,一丝都没有。”他握紧剑,对着心脏,狠狠地捅了进去,直到没入剑柄。

        太子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想起自己在淮郡驰骋山林的日子,那是他这辈子最开心最自在的时光……

        柴绪下令:“送大行皇帝、太子、梁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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