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第 220 章


就在沐瑾从长岭山中出来后不久,  一辆帐篷式样的由十六匹马拉的大马车驶了出来。

        这马车的轮子足以到成年壮汉的胸口,其宽度能够占据两辆马车的车道,车棚呈帐篷式样,  上面插着写有“主将”二字的大旗正迎风招展。马车三面敞开,居中设主座,两侧设客座,  正前方则是一平台,台子两侧立有战鼓、挂有铜锣。此刻,  鼓手已经立在战鼓旁,双手握紧战鼓,  目光落在赖瑶身侧手拿令旗的旗官手上。

        赖瑶坐在主位上,  拿起望远镜查看战局。

        她的主将行军大帐位置高,  看得远,一眼望去,将战况尽收眼底,  见到沐瑾和姜祁都朝着对方去,心中迅速做了决断。

        她当即下令:“火速命令骑兵切中路,拿下姜祁!”

        旗官立即挥旗,报出:“骑兵,  切中路,斩贼首”三个旗号。

        鼓手闻令,  先是一齐大力敲动一声鼓响,表示切鼓令的意思。战场上的淮军听到鼓声响,都下意识听向鼓令,  然后便听到连续两声鼓响,  知道是骑兵的鼓令。

        战场上的骑兵听到鼓令,  一边迎敌,  一边听着后面的命令,待听到切中路、斩贼首的鼓令,激动地调转马头,拼命驱动身下的坐骑,以锐不可当之势朝着中间直扑过去。

        斩贼首,那出敌击战的头功!要是哪个运气好,拿下姜祁的脑袋,就算是兵卒,战功都够升佰长的。

        赖瑶扫了眼迅速朝着姜祁切近的骑兵,下令各路营将营集结军阵,切割敌军。

        平原作战,军队摆得开,同样军阵也摆得开。

        对方人多,那么便将十万大军分成十个万人军阵,将对方的军队困于阵中,切割蚕食。

        这时候,三个营将营为中路大军,以重盾兵、重甲兵为抵御主力,扛住对方正面攻过来的大军,另外六万大军则分别从两翼过去,左右各两支万人军阵攻其侧翼,剩下两万人,分别从左右两翼绕过去,围其后路。

        万人军阵中,又以千总营、佰长营为单位,分成一个个小军营。在展开包围途中,就会把沿途遇到的敌军收入阵中,以配合作战的方式进行围剿,一步步侵吞歼灭,直到最终实现全面包围、全歼。

        这套打法,是在草原训练出来的,用来困围骑兵的,后来草原王带着骑兵跑远了,但军阵训练并没有落下,因为除了草原,还有京城平原要打,这套军阵打法同样适用。

        沐瑾的军队优势不仅在于盔甲武械上,更在于军队配合上。

        再就是,兵卒们有厚实的盔甲做保护,除非特别保霉让人戳到眼睛、脖子等要害,想要一击致命很难的,大部分都是受伤后流血不止造成的伤亡,以及倒下后因为周围到处都是人挤来挤去,站不起来,被活活踩死的。

        军阵配合,进攻、防守相结合,有谁要是倒下了,旁边的队友能立即护一下,伸个援手拉起来,每个什都配有医疗兵带有急救物资,遇到受伤较重、失血严重的,在队友的掩护下能够及时得到救助包扎。

        血流不止地战斗,跟缝几针涂上伤药、裹上纱布再战,造成的死亡程度可大不一样。

        再就是甲衣,沐瑾的军队最不缺的就是牛皮。用的是三层牛皮制的厚甲衣,重盾兵是铁甲,而姜祁的军队则是单层牛皮甲衣,许多还是羊皮、猪皮、藤编甲衣,防御力度弱上许多。

        人数再多,甲衣比别人的薄,刀子没有别人的锋利、厚重,大部分还用着长矛,单兵战斗力比不上,军队配合指挥上也比不上,人数差距因为之前的那场烧燃弹爆炸,也拉近到十万打二十多万。

        最开始,双方刚照面,赖瑶还没赶到,双方混战,姜祁那边还能跟沐瑾的大军战个旗鼓相当。赖瑶出来,全军呼应配合,整个战局立即呈现一面倒的势头。

        姜祁身陷战局,正在朝沐瑾冲杀过去,听到战鼓声响,心头立时涌现起不好的预感。

        沐瑾在战场上,竟然还有人擂鼓指挥作战。

        他下意识地朝着后方望去,一眼看到后面的主将大帐,满目诧异地看向已经冲到队伍最前面,正挥刀斩敌的沐瑾,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沐瑾是将门出身,从无败绩,其擅战之名极盛,再加上登基称帝,如今亲上战场,竟然不是他指挥作战,而是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

        沐瑾登基称帝了,哪个将军敢指挥他?

        可事实上,沐瑾的军队,是真有指挥。

        姜祁思量间,旁边的骑兵,以及正面攻过来的沐瑾,已经杀出来好几十步远,正在朝他逼近。特别是从侧面斜插过来的骑兵,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掀起的尘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哪怕兵卒子们手里拿着钩镰枪,对着冲杀过来的骑兵,连瞄都没瞄准,枪杆便让骑兵那一米多长的大长刀挥刀斩断,再在马匹的撞击、践踏下丧命。

        有少数反应快的,把钩镰刀挂在骑兵身上,将对方拖下马,旁边的骑兵立即侧应上来,将枪杆斩断后,把落到地上的同袍拉上自己的马。待寻到有空马,骑马的人靠过去,马背后方的骑兵一个飞扑过去,便又上了马,继续战斗。

        骑兵过来,一路上所向披靡。

        姜祁一眼看出,骑兵是朝他来的,且沐瑾的军队涌过来的越来越多,很显然,己方不敌,已呈败势,这种情况下,只怕自己还没靠近沐瑾,就已经先让骑兵围了。

        他想到还有二十万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平野关、云水关各有十万,目前至少还剩下十几万人,整合起来,还有再战之力,当机立断,大喊:“撤!”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跑!

        他有两千骑兵拱卫,往回撤的速度极快,很快便跑到大军后方,却一眼看到正有两支万人军队正在飞快绕向后方,意图对自己展开合围,又惊又后怕。幸亏自己反应及时,要不然,怕是要让沐瑾打个围歼!

        骑马的速度,远比步兵一边杀敌一边合围的速度要快。

        姜祁往后一跑,鸣金收兵的敲锣声响起,齐军也随之调头往后跑,跟展开合围的军队、身后追击的军队赛跑。他们的盔甲薄,重量相对较轻,再加上逃命,全都用上了最快的速度。

        可人的腿再快,跑不过马的。

        对方这么一跑,立即失了防御,骑兵冲进溃逃的齐军中挥刀猛砍,对着脑袋、脖子下去,一刀一个!

        沐瑾带着骑兵卫队,跟自己的骑兵大军汇合,也只追上一些步兵,但齐军大部队已经跟着姜祁趁着包围圈合拢前跑了。

        赖瑶拿着望远镜,根据扬起的尘烟、盔甲的颜色判断战场形势,确定对方已经脱离包围,又一次变换鼓令:停止追击、战场扫尾。

        沐瑾远远地看了眼齐军逃跑的方向,调转马头回去。他回到主将大帐,问赖瑶:“怎么样?”

        赖瑶道:“刚开打,对方就跑了,至少跑了将近二十万人。”

        对方四十万大军过来,让他们留下一半,也算是不俗的战绩了。

        赖瑶道:“姜祁必定还会来攻。”说话间已经把沐瑾从头看到脚,看到他的盔甲、脸上都有血,但甲衣没破,也没见到有伤口,放心下来。

        沐瑾道:“攻就攻呗。”他的眼里添了几分笑意和松快,道:“姜祁跑得这么快,说明他的心里虚。两军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他心虚,不敢拼命,先就输了一半。”

        赖瑶没好气地扫了眼沐瑾,说:“换作是我,大军刚到城门口就让你这么一通炸,早调头回去,考虑怎么投降了。”白泽之名加上西边诸郡飞速发展带来的新物什,就算是昔日的齐帝正统也不由得他们不怕。

        再是齐国皇室正统又如何?天要亡他们!

        战场上大混战,各营将把自己军队所笼罩范围内的斩杀清点出来,再将那些来回奔袭踩踏中分不清是谁杀的斩杀数量分一分,将收缴到的兵械收集成堆,等着马车来拉,又把敌军尸体抬到低洼处,等回头弄点火油过来点火烧完后再洒上石灰掩埋。

        大战过后,如果不把尸体处理妥当,容易引发瘟疫。

        战场上的人多,各营把要清理的区域一分,到傍晚时分便都弄好了。他们押着少数没死的战俘,拉着用马车装好的战获,回程。

        入了长岭山,官道上还都是尸体,这会儿却是来不及收了,只能把堵路的尸体往旁边挪了挪,等到明日再来收。

        齐军溃败,即使想要再攻,还得重新整合兵力、鼓舞士气,没个十天半月时间攻不过来。

        沐瑾回到大营后,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填饱肚子,赖瑶领着军功曹来到沐瑾的大帐中,呈上战报。

        虽然的他们的人数少,但仗着□□便利,且齐军溃败太快,只死了几百人,加上重伤的还不到两千,轻伤的那些都不用管,包扎好伤口养几天就又能投入战场。

        俘获到的齐军不多,只有一千多人,这些都是跑在后面让骑兵围住后投降的。

        在齐军溃败前,除了战死的,就是负伤倒下被人补刀或被踩死的,没有投降的,也不会有倒在战场上混在尸体堆里诈死的,因为倒下的都会被踩了又踩,人踩马踏,装死只会变成真死。

        打这种防御战,除了捡点武器,基本上没什么收获。

        打英国公的军队还好,好歹盔甲还不错,特别是打禁军,那些都是制作精良的铁甲。打齐国的军队,那些奴隶兵穷到只剩下他们自己,盔甲扒下来也都没什么用,捡那点皮料,拆卸重新加工的成本都抵不上料子钱。

        几乎就是说,这场仗打下来,没有收入,纯开销。哪怕对方有将近二十万人是炸死的,不需要发多少战功奖励,那些石油、燃油也是要成本的,还不低!从开采、运输、装罐,全都是钱。军工部提炼出的燃油就更不必说了!

        沐瑾算账算得格外心痛,打齐国,估计得夺了对方的大营粮草,抄了皇宫、贵族的家才能有钱赚。

        姜祁撤回大营,等到各营把逃回来的人数报上来,脸都黑了。

        虽然他对伤亡数已经有了判断,也不是折不起这些人,可想到沐瑾是怎么给他造成的伤亡,只觉无比愤怒。

        上苍竟然降下沐瑾这么一个颠覆朝纲礼法的妖孽,而萧赫那狗东西,竟然把沐瑾放出了京!萧赫给沐瑾派兵放他离京前,都不好好查查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么!若是早发现异样,一杯毒酒赐下,哪会是如今的局面。

        可事已至此,再怒也没用,姜祁只能去想怎么打败沐瑾。

        兵甲器械、黑油火攻、军阵、骑兵乃是沐瑾的四大优势。他之前派出探子混在商队中,想花重金找军工部的官员买沐瑾的配方,却让那些官员把探子给扭送到军情部领了笔奖赏。

        沐瑾竟然给低贱工匠封爵,甚至有封侯的!一边是贵族爵位高官厚禄,一边是通敌赚金子,军工部的官员大放厥词:区区一点金银财宝就想收买我等,这是看不起谁呢。我等随便弄点方子,开个作坊赚的都不止这些。啊呸!

        姜祁压住心头怒意,将麾下将领、官员都召来,问他们对于此战有何看法?兵甲器械、黑油火攻的方子,在打下沐瑾之前怕是没什么想头了,但军阵却是可以想办法破一破。

        不然,人数优势被军阵克住,如今天这样对方一变阵,战局瞬间一面倒,那可真是想胜,难了!

        十万人,打二十多万,他们竟然敢打围歼战!要不是姜祁亲眼所见,他都不敢信。

        位列三公之一的司马说道:“陛下,非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话实说,我们的军队,除了数量多、不怕死,旁的都比不过沐瑾的军队。

        他们在战场上,看似分散成团,实则为相互配合的一个整体。鼓声一响,立即有军队随之变动。就说那骑兵,原本正在清剿陛下派出去的三千骑兵,虽说当时我方骑兵已经伤亡惨重,但还剩下数百骑在拼死作战。

        对方听到鼓令,毫不犹豫地放弃身旁激战的骑兵,调头便朝陛下扑过去。若非陛下见势不对,即刻退走,后果不堪设想。仅凭对方能做到令行禁止这点,便已是极难对付。”

        他说完,扫向坐在席间的各路公侯们。将近二十万大军折在沐瑾的火攻之下,折在里面的公、侯、子爵都有,好几个封国的兵都没了,人心浮动啊。

        在座的公侯子爵们,朝中各路将军,能做到放弃眼前到嘴的战功,随着鼓令而动吗?

        席上众人扫了眼司马,谁都不敢跟他顶嘴,但脸色亦不算好。奴隶没了,再征召就是了,可谁家的子弟不心疼,一条长岭山官道竟真了全军覆灭之地。再是填人命攻城,也不是这么个填法!

        司马对姜祁说:“沐瑾不是说,要与我等摆开阵仗当面打吗?那就让他来!我们摆开兵马,跟他们硬碰碰地打。他们配合密切,变阵迅速,但人数有限,我们就以几倍于他们的兵力,把他们的每个军阵都困住、拖住。他们想要用军团切割我们的大军,我们只要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就只能各自为战。沐瑾大军出战,必定会把投石机也安排上,但只要我们双方混战成团,对方的投石机便没了用场。”

        姜祁算了下后面二十万大军赶过来的时间,以及将平野关、云水县大军调过来的时间,道:“那给沐瑾下战书,约他二十天后再战。”集结六十万大军全力一击,他就不信沐瑾不应战。

        如果沐瑾出战,那就打围歼战,如果沐瑾不出战,再攻一次就是了。

        那些黑油是从草原运来的,哪怕是用马车一批批押送过来,运输数量也有限。耗过这两波,他相信沐瑾的存量已然不多。这次先锋数量派少些,源源不断地增兵打,几十万大军轮换着攻,日夜不停地攻,就不信攻不下来。

        第二天,沐瑾就收到姜祁下的战书,约他二十天后,摆开军阵,一决胜负。

        他“呵”了声,说:“姜祁还真约战啊?”他把战书递给方易。

        方易看完战书,小心地收好,说:“这个也算是可以放入国家博物馆的宝物了吧?”打姜祁,绝对够载入史册。

        别说再过二十天,再过五天,许琬麾下的三万骑兵就到了。

        这可是平原!骑兵跑马的地儿,等到双方陷入混战的时候,骑兵冲击,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也够撕开一道吃肉的大口子。

        最主要的是,骑兵支援,便意味着草原战事的结束,长岭山即将有大量援军抵达,姜祁想要再攻长岭山便没了丝毫胜算。

        沐瑾就回了姜祁三个字“约就约”,再加他的一个章。

        姜祁盯着这三个字琢磨半天,也看不出沐瑾面对悬殊巨大的兵力到底有没有底气。不过,打仗从来都是靠的拳头,底气硬不硬的,就那样。

        他派出探子,想再探探长岭关的情况,但那边的封锁严更了,派去的探子全都有进无出。

        以前打东安关再难,怎么也能爬到山顶,远远地看一看对方的兵力情况。到这长岭山,山都让对方占完了,进去的探子,活着出来的越来越少,几乎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价值。

        姜祁只能把心思用来训练军队上,让他们尽快适应面对沐瑾的打法。东陵山多,以前他都是打攻城战,扛着攻城梯派人爬城墙猛攻就是了,或者是派人潜入城中里应外合拿城。

        他自十五岁上战场,征战二十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沐瑾这么多可怕花样的。好在只要拿下长岭山,至少到边山防线之前,都好啃了。这就如攻东安关一样,只要拿下东安关,东陵诸郡、京城千里平原尽入他手。

        夺关的伤亡确实大,但夺关之后的利,更大。

        从传讯到云水县、平野县,再到大军在长岭关外跟姜祁的军队汇合,半个月时间过去。

        姜祁把汇聚过来的大军进行整合,调动军队士气,拟定作战安排,调派物资等,忙忙碌碌五天时间过去。

        这次跟沐瑾摆开阵仗开打,不用跑那么远的路,离开大营二十多里远,便开始摆开阵仗。

        他的人多,直接摆成长方形,且战线拉得极长,宛若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雁。这样等到沐瑾的大军一攻过来,两翼的军队就可以对其展开合围。十路大军,各围一个军阵。他再带领中路大军,直扑对方中军。

        姜祁的大军抵达战场摆开阵势的时候,沐瑾的军队也到了。

        探报得到的消息,云水县、平野县的兵都调来了,眼下那两个县是空县。

        沐瑾只在那两边各留了五千人,靠着险关勉强可以守一守,出关夺城没戏。眼下战局都押在长岭关,那两处双方都只能放一放。

        姜祁的人多,官道又只有那么宽,行军队伍长得老长了。

        沐瑾的人少,比姜祁的军队晚到,却先集合好。

        战场上拼命,又不是建交,哪来那么多客套。他的大军集合好,摆开阵势,便立即朝着对面发起进攻。

        沐瑾这边一动,姜祁那边的大军也立即出动。中间的往前迎敌,两翼展开合围。

        齐军的人多,占地面积宽,包围圈更大,随着兵卒们的跑动,很快便将队伍变成半圆形,朝着奔过来的淮军围去。

        姜祁有了上次的经验,没有再亲自上阵杀敌,而是坐镇后方,挑了个能够俯瞰全局的小山坡。

        他得站高,看得远,对战场的形势看得更加清楚。

        这次沐瑾的大军是合在一处,组成九个方块形,稳步前行。

        在九个方块的后方,还有一个稍小的方块,由骑兵、步兵混全,明显是主将和沐瑾所在,再在他们的后方,还有一万骑兵掠阵。

        那九个稳步前行的方块军队间,隔有大大小小的间障。万人方阵之间的间隙较大,而在万人军阵的中间,还如同街道巷子般分成诸多小巷。

        很快,涌进军阵的齐国大军,随着对方的军阵间隙,就像大海流进了小河,被分流成无数条小河、小溪,夹在了军阵中间。

        随着双方交战,很快,齐国大军穿过一个个军队,将其团团包围的同时,也绞合在一起搏命厮杀。甚至有大量的齐军杀到了主将所在的军阵前。

        姜祁看着后方巍然不动的骑兵,心头难安,问身旁的司马:“为何沐瑾的骑兵不动?”

        司马说道:“如此重重围困之下,一万骑兵改变不了战局。”

        蓦地,远处传来的鼓响声又是一变!

        主将身后排列的骑兵动了,没如之前那样绕攻侧翼,而是直接迎着正前方中路大军的军阵两侧缝隙杀过去。

        都说沐瑾的骑兵惜命,从来不用来冲阵!

        然而这次,他的骑兵直迎着杀到后方的齐军冲杀过去。双方激战在一处,骑兵在逐渐往前压。

        号角声响,却是从长岭山方向传来。

        长岭山脚下的官道中,大量的骑兵疾奔出来,他们出来后,立即分兵两路,绕向战场外围,直接攻向两翼。

        伏兵!还有一支骑军伏兵!

        姜祁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连眉头都立了起来,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草原援军”生生地咽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杀入战场的骑兵。

        那支骑兵的数量极多,好似源源不绝,前面的骑兵都绕过了半个战场,后面的骑兵才跑完!

        至少是三万骑兵!

        果然是从草原调来的!

        这三万骑兵分成佰人阵,直接抄了包围圈的后方。那是从最没有防备的屁股后开始砍,所过之处,齐兵纷纷倒下,整个围攻队伍瞬间从后方开始溃散。

        六十万大军,竟然遭到了对方的夹击。

        沐瑾的军阵这时候又变了!

        九个方阵营的大军,散成十人、佰人的队伍杀进了骑兵中,展开大混战。

        明明是齐军人多,却是有无数的齐军不断倒下。明明是有包围圈的,却成为了一团乱战,而骑兵的优势在这平原地带的乱战中发挥了十成十!

        大乱战,六打一,刨开骑兵战斗力,就算是五打一,四打一,也占优势。

        然而,姜祁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看向哪里,身穿黑甲的沐瑾大军始终牢牢抱成团,大的团有近百人,小的团至少五人、十人。齐兵多的地方,他们抱团大,齐兵少的地方,他们抱团少,一旦发现不敌,立即就近抱团,再盾兵、刀兵相结合,进行反扑。

        战场上的军阵看似没有了,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整个战场上,仍是到处都是小型军阵,且正在不断切割碾压齐国大军。

        姜祁的眼前阵阵发黑。他的人数确实多,但在打法、兵械上,差得太多,哪怕想学沐瑾的这样的打法,盾牌、兵械跟不上,单兵强度、小队作战能力跟不上,也无法发挥这样的威力。

        造盾牌,要扛住二十多斤重的锋利大刀砍的盾牌,木质的根本不行,得铁盾牌加牛皮。如果单纯是铁铸的太沉了,扛不动,且铁多贵啊。

        哪怕战斗还在继续,姜祁的脑子里仍旧浮现起两个字:败了。

        他并没有下令收兵,而是想着尽可能多地消耗沐瑾的兵力。

        沐瑾的兵不多,死一个少一个。他的抚恤金、战功奖赏都厚,养兵的负担大,沐瑾死一个兵的损失能超过他死十个兵的。他死得起,沐瑾死不起。

        鼓令再次一变。

        数万骑兵全部调头脱离战场,直奔后方。

        姜祁看到他们过来的方向,分明是朝着自己来的。他立即下令:“摆开防御阵型!”盾牌再贵,他的禁卫军还是用得起的。

        重盾兵架起重盾,将姜祁围在中间。长矛兵手里的长矛架在盾牌上,骑兵敢冲阵,必然让长矛扎个人仰马翻。

        然而,骑兵到了近处后,突然放慢步子,聚到一处,待分散时,好多人手里都多了点燃的火把。

        他们在举起火把的同时,又从身后的马屁股上拿起一个个五斤装酒坛子大小的罐子。在点燃罐子后,拍马飞奔,借助飞奔之势将罐子甩入了人群中。

        大量的罐子飞奔落下,吓得所有人都慌了神,有退开的,有往重盾下面躲的。

        罐子如雨点般落下,却没有预料中的黑油贱出来,而是……空的。

        重盾兵惊魂不定地看去,发现是虚惊一场,还没等回过神来,骑兵已经到了跟前,挥起长刀砍断起在外面的长矛,撞开了重盾冲杀了进来。

        姜祁见到对方骑兵杀到跟前,而己方人数众多,隐呈压倒对方之势,有拼个两败俱伤的可能。

        对他来说,两败俱伤就是胜!

        他不愿放弃这大好的局面,且作为戎马起家开疆拓土的帝王,自有傲气,绝不愿在战局还占上风的时候就因为对方有骑兵杀到跟前就逃跑。那成什么了!

        他还要不要带兵打仗了!

        姜祁一把捞起自己的武器,飞身上马,带着身后的两千骑兵冲杀出去。

        忽然,远入的战场上传来许多人起声高喝:“姜祁已死,降者不杀——”

        “姜祁已死,降者不杀……”

        那声浪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沐瑾的骑兵中也有人跟着大喊,“姜祁已死,降者不杀……”。他们一边大喊,一边朝着姜祁和他身后的骑兵冲杀过去。

        姜祁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沐瑾,无耻小儿!”可面对对方这么不要脸,他还要脸,前面就该溃败了,大喊:“一起喊,陛下还活着!”

        他身后的骑兵大喊,陛下还活着,可哪抵过得沐瑾数万大军的喊声,很快就给淹没了。

        不要说中间混战的骑兵,就连后卫的步兵都直懵:是不是陛下真的死了?

        这一犹豫,哪还有之前拼命的势头,很多人在心慌意外中分神丧命。

        齐军领兵的将领、公侯们听到喊声,一回头,就看到沐瑾的骑兵已经攻到陛下所在的禁军中,双方杀成一团。那可是三四万骑兵!禁军只有五万!

        有人当即坐不住,大喊:“护驾——”带着军队回去救援。

        这一调头,还是公侯们往回撤,旁边的人跟着往回逃,本就慌乱的齐军一看大家都在跑,也赶紧调头往回跑。

        赖瑶见到齐军反扑后方,立即敲响鼓令,让骑兵赶紧突围走人。

        几万骑兵听到鼓令声,再看后面的齐国大军过来了,以最快的速度退出战场,先往后方跑,拉开距离后,再绕道往回撤。

        姜祁刚逮着一个营将来回交战十几个回合,对方突然掉头就跑了,气得发出愤怒的吼声,却是无可奈何!对方几万骑兵过来,禁军和他的骑兵都伤亡惨重,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几百骑。这么点骑兵冲出去追击只能是送人头。至于步兵,穿着铁甲的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骑马的骑兵。

        骑马脱离战场,见没有追兵跟来,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先下马,让马喘口气,自己也喝点水吃点随身带的肉干补充体力,之后避开齐军主力,从侧面绕回去,吃点往回逃的小股齐兵。

        齐军一逃,队伍全散了。哪怕想敲鼓让他们调头再打,士气都没了,只剩下慌乱,面对赶到跟前救驾的众人更不好说什么,姜祁只能下令鸣金收兵。

        姜祁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主将大帐,决定回去之后,自己也要建一个更高大显眼的。绝不能让大军再被他们唬弄了去!

        司空也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信口雌黄的无耻小儿!无耻!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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