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外传·肆
平时不轻易出口的爱意,仅限今日,决然地宣泄而出。
——因为啊,黑暗之中,两只手曾紧紧牵在一起。
只有彼此的体温,是真切活着的证明。
我好怕——听到那个人的话,我总会回答,没关系。
——哥哥会想办法的。
名为自我的存在,由妹妹而生。
被她依赖,感叹着,啊……原来,我是哥哥啊。
我若不变得更靠得住一些,她一个人可不行啊,必须活下去——由此振作起来,奋力生存。只是——
「……我有妹妹,虽然不怎么明白,但我想守护她!绝对绝对,想着要守护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活着,我也不知道……!记忆、记忆消失了啊!」
想不起来。
「保护……从什么手里?」
也不明白。我究竟被谁摧毁了?
被我自己吗?
「谁知道啊!怎么都好……这些,这些对我都不重要!小时候到底是怎么过的,那样怎么着都好……妹妹,本应该有的现在却没有对我来说才是大问题啊!我失忆了,醒来了看不到妹妹了,成了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妹妹是谁,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但是!」
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
「但是,我绝对……有个妹妹啊!」
一定存在着。
一定,倘若,有一天,能够相遇的话,就会恍悟。
即便相忘江湖,即便印象模糊,倘若蓦然回首,一定会恍悟。
相信对方也是同样。
至终怀抱在心,祈祷着,如此生存下去。
「那个女的……说她认识我。……我也、我也、总感觉看到过她。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妹妹。但是、就算是搞错了……等到那时候,我也绝不想后悔!」
话刚说完贝内迪克特的脸便撞上了薇尔莉特的后背。突如其来地,机动摩托急促刹车。不偏不倚,贝内迪克特的鼻子□□了上去,一时间有些气闷。
那份剧痛,源自驾驶位的薇尔莉特忽然的转身,她向身后的贝内迪克特伸出手。
紫红色的天空下,熊熊燃烧一般金色的发丝近乎拂过他的鼻端,两人的脸急剧拉近。像是在说着不许逃,她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贝内迪克特。」
那双眼瞳,那双碧水一般的眼瞳,宛若刀锋一般锐利地刺向他。
「请听我说。我这样对你说过,我也曾是孤儿,被捡来养大,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吗?在我的经验中,曾接触以『我对你有印象』为借口,欲行不轨之辈。说着我认识你,想要和你详谈,然后就将人引诱至暗处,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会如此竭尽全力地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意思,何尝不与将爱车交给别人的贝内迪克特一样难得一见。
「从军时,总是少佐替我成为众而矢之的对象守护着我。」
正是如此,在她如连珠炮般郑重其事的劝说下,贝内迪克特没有丝毫插嘴的余地。
「长大之后,也曾有宗教团伙扬言我不是人类而是半神,想要将我杀害。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倘若如此告诉我,我也会认为或许真的是这样。贝内迪克特的这件事为何不是如此?认识贝内迪克特的女性有着无数位不是吗。迄今为止曾交往过的,一度春风的,你记得曾这样做过的每一位女性不是吗?你与霍金斯社长很相似。过去,霍金斯社长曾来到我住院时的房间里,一副烂醉如泥,滔滔不绝地自我反省。是否你也曾做过相似的事情?即使理解自己有着被如此欺骗的可能性……即使如此你也有着想要做些什么的打算的话,」
薇尔莉特的口吻丝毫不显温柔。
「贝内迪克特,」
即使是这样,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想着,想着,想着。
「……贝内迪克特,需要掩护射击吗?」
最大限度地,思考着自己可以做到什么。
「我……是贝内迪克特的朋友,还是不是,我不知道。拉克丝可以称作朋友,嘉德丽雅也曾说过,我是她的朋友。贝内迪克特是……我不明白。虽然一同度过了很长时间,但是现在的我,对于用怎样的根据为一个人下定义,仍然无法清楚地、说明白。在我心中,曾对我说我们是朋友的人,现在便是我的友人。」
这一切真切存在。两人之间,曾一共度过的时光。自相遇时,便深深构筑的信赖。
「但是,作为我个人,就算你不是我的友人,只要你有所困扰……」
贝内迪克特与妹妹间曾培育而成,却又转眼忘却的,与之同样的宝贵之物。
「不,无论我们的关系有着怎样的定义……让你那样为难的罪魁祸首出现的话;倘若是、我能够战胜的敌人的话,我都……我都会……」
不论已成为往事的过去,在贝内迪克特手中,还握有着现在。
「拼上我的一切,迎面而上。」
有着名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伙伴存在。
黄昏幽暗的天空下,尚且青涩的两人彼此剖白,做下了同一个决断。
呀,呀,呀——
鸟群悄声细语,为夜的舞台带来某种不祥之意。
隆塔诺的夜晚,即使是深夜,酒馆也彻夜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一般。美轮美奂的建筑,醉人美酒,华服佳人,花花世界必不可缺。
直到男人们精疲力尽,为取悦他们而雇下的女人们也无法入眠。
独身一人的女子,走出一家仍亮着灯的酒馆,披在身上的黑色战壕大衣(足止めをして欲しい:不大明白的句子,足止め是禁足,禁行的意思,动作的发出者和接受者都不明了还没有授受关系指示,只能推测说话的那一方应该是不会想被禁足的(又不是抖m而且也没用被动)所以应该是想让别人被禁足?希望有大佬指正)仿佛消融在夜色中一般。她是个美人,一头金发,妖艳妩媚。
「去哪里?」
酒馆入口,一个神色可怕的男人问道。
女人让他看了看常客那个空了的烟草盒。
「……烟草。」
酒馆雇的女人们似乎必须要一一报告自己的行动。她们自身就是商品。而那些躯体与普通的商品不同,可以依照自身的意愿行动。
如果商品在某处消失了,自然无法做成生意。
「琳达的店子还在开着,他们让我再去买些。不马上去的话,叫住我的你才是要被发一通火的哦。」
满脸自若地说着,风衣下的身体却颤抖着。
男人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一遭。
「这是夜里。和白天可不一样。由我来买。你一个人去怎么说得过去。」
「……我想在外面吸一会儿烟。」
「我说你,不会是还想要逃跑吧。之前就被打了个半死吧。吃了那种苦头还不长教训,就是白痴了。在欠债还清前,你就和家畜没什么两样。」
家畜——女人的唇颤抖着。
「……不是我欠的债。」
「是你男人欠的吧。那个动也不动就把女人卖到这里的无耻混蛋。」
「我才不知道。」
「就算是再也不会来看你的男人,他的债也要你来干,只有你来还。可别想着干傻事了……我们也没有打女人的爱好。」
女人像是要伸到他鼻子上一样,把空烟草盒摆在他眼前。
「让我去买烟是真的。你怕我说谎可以去里面问问。信得过的话和我一起去也行哦。这样我也能吸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跑。这样对谁都好吧?」
对这挑衅一般的说法,男人咋舌以对,倒是同意了,向一边的同事托了自己的班。
「如果不用太久的话……」
女人定定地站着,等待男人们一来一往。
终于,在街灯夹道的石板路上,如押送一般,两人出发了。望着身边的男人,或许是因为自身就是被迷上的男人卖掉的,她不禁胡思乱想着,这个男人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在这家店工作的呢。不过是她想错了也说不定。
就算是这样,现如今的她,也没有怜悯他人的打算。就像那个男人所说,如果她还想要挣脱因自己的作茧自缚而铺展的现实巨网的话。
「好冷啊……你不冷吗?」
只有靠自己做些什么。
就算是找来比自己强的人,只要谋划的人是自己,就是自身的力量。
看得到烟草店的灯光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救救我,神明大人啊。
「……我去吸根烟,一根就行,完了就回来。」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女子顽固地紧紧挤上眼睛,为了不知躲在某处的神明能够听到她的祈愿,可是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一定会闭上双眼的吧。
「哟,碰头是在这里吧。」
有谁、有谁突然从横巷里走来了,口中喃喃着。被叫住的男人被一个个子比他矮的人猛地一脚踢在□□,倒下后又立刻被堵住了嘴。
为了堵住他的哀叫而狠狠使力的那张脸有些熟悉,她喊道。
「拜、拜托了!别做了!这个人不是坏人!」
之前还想着别人怎么样都好,实际上,看到了眼前的暴行,那份决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或许是听进了女人的告饶,突然出现的暴汉拉过她的手,消失在来时现身的小巷中。
前面走着的男人拥有金色的头发,在没有街灯的漆黑夜路中,闪烁着耀目的光。
与自己的假发不同,自然的茶金色。
对向前走的男人,用夹杂着欢喜的声音,女子喊道。
「哥、哥哥!」
只是回应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别说了,感觉糟透了。」
边走着,暴汉男=贝内迪克特·布卢啧了一声。
女人走得太慢,他粗暴地将她向前一拽,从女人的脚上脱掉她的靴子。那是长长的高跟靴子,穿在脚上,会展现出让男人们着迷的姣好足形。她是为讨好男人穿上的,而不是为了走路。
「靴子、已经脱下来了!」
「两边都要!」
被人回以怒吼,她挂着一副要哭出来的脸把另一只脱下丢掉。银色的靴子闪闪发光,那是她十分中意的一双。只是现在,漂亮的东西一无是处,她还要全力奔跑。
「呐,呐。为、为什么……这么冷淡呢?你会帮我对吧?……我是你的,妹妹啊。」
很客气的询问。贝内迪克特却一脸败兴地回答:
「啊——那个啊。是我搞错了。」
脱掉靴子要更快些。为了赶上拽着自己手腕的他,她加快了速度。
「诶?」
太过出乎意料的展开,她不加掩饰地回声。
「虽然想着曾经在哪里见过你……但被同僚一说,我回头一点儿不留地翻了一遍我短短的几年人生记忆,你也在里面。我的确认识你。但是不是妹妹。」
「……」
「我说你,是那个把我全身的衣服扒光了丢在沙漠里的家伙吧?」
「……!」
「我只记得和一个不错的女的过了一夜,但想不起来脸。但是,那个……人造的假发,摸起来感觉特别挂手指,只有这点还有印象。还真是醉得一塌糊涂啊我。报酬还是拿的最多的一次,太得意忘形了。」
女人在原地站住了。但是,贝内迪克特不由分说地拽起她。
「别停下,跑!」
「我不要!这次又要变成你的东西了?我已经不想再变成任何人的东西了!男人什么的滚到一边去!我已经、已经活腻了被人利用的日子了!我想回家!」
女人的眼眶中涌出了泪花,只是贝内迪克特也不是会因此退缩的男人。提起女人衣裙的前襟,头先是向后仰,随后,气势汹汹一记头槌撞去。
『~~~~痛!』
两个人痛苦地扭动着。
「我说了会让你回去!谁想要你啊可恶!我可还没打算原谅你呢!要不是在那之后,被一个特别好的家伙捡到了我早就把你揍死了——!」
「既然看破了我的谎话为什么还……!我可是装成你的妹妹好让你帮我逃跑啊!?」
「我不是刚说了!多亏你把我丢在了沙漠,我现在可是过着老天爷保佑的超级好日子!要不是在那里和那家伙遇到了,我现在还无名无姓地过着在哪里和女人睡觉,醒来后分文不剩的日子呢!足以完全颠覆我之前人生的好运气,就是从你这什么混账女神手上得到的!虽然像是被骗了,还是打算帮上一把而已!听好了!我讨厌你,只有这一点别忘了!这次救了你,以后走夜路最好自己当心些!」
混蛋!这样口中骂骂咧咧的,贝内迪克特放开了她。
女人仍难以置信。至今虽然也曾向擦身而过的几个男人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想要求得帮助,但是,没有人。
——你过得也不容易吧。我也是、真是受够了。
没有人。
——我失忆了。虽然有个妹妹……但想不起来了。
没有人。
——呐,你的头发和妹妹很像,可以摸一下吗?
没有人。
——我会和你一起待到早上的,酬金涨了所以可以待到早上哦。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没有人站在我身后。所以,所以就算我去骗人,也没关系吧。
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淌下。
嘴巴和鼻子被流下的液体塞住,呼吸变得困难,即便如此,也一定要说出声来。
「对不起……!」
抽抽搭搭地哭着,女人向贝内迪克特道着歉。
「啊?」
「骗了你对不起!两次都是,对不起!」
「吵死了!我说了不会原谅你吧!两次都是!一辈子都不会!」
「但是、但是、对不起!装作你妹妹对不起!」
穿过小巷的一半,忽然从背后传来了类似枪声的动静。大约是那帮把她视作商品的人追上来了。贝内迪克特向身后一瞟,毫不在意地继续跑着。
「他们追上来了!」
女人惊叫,他简直就像是换气一样怒吼『别吵了!』
从两人的脚下和身侧,子弹飞速擦过。只是,起初还来势凶猛的弹雨在穿过巷子其间不觉减少了。虽然贝内迪克特曾为了牵制对方向背后回击,但绝对没有命中。终于跑到了巷子尽头,他一脚踹开半掩的下水道井盖,露出井口。
「喂,跳下去!」
贝内迪克特踢开女人,她掉了下去。虽然听见了惊叫,但掉得并不算深,他有把握她能爬上来。
在自己也下到里面之前,贝内迪克特目不转睛地看着某个方向。
「薇……」
他视线所指向的那个前方的前方,是曾与他约定,会竭尽所能迎击敌人的伙伴。
距离贝内迪克特两人很远的一棵树上。
正在狙击那一批追兵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在确认了从对面发射的弹流停歇后,即刻合上瞄准基线,手中的枪瞄准后,扣下扳机。完美的弹道穿过贝内迪克特他们身侧,击退挡道的家伙。最开始开枪的那个男人在发觉了是谁将自己的枪打掉了之后,惊愕地叫出声。
「……假的吧!?」
大惊失色之间,依旧没有现出身形的狙击手持续着狙击。想要瞄准那个一个人跑在后面的女人时,他们却再次发现,射击之前自己的武器已被破坏,攻击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被阻止了。
「不要胡乱出手!我们被盯上了!」
不知是谁惊吼着,在这样漆黑的夜晚,这种偏僻的小巷中,的确存在着某个只会瞄准武器的对手。这种未名的恐怖让男人们丧失了理智。
「别过来啊啊啊!」
街上这些靠压榨女人为生的人类不可能知道。使他们陷入疯狂的,是曾经战场的传说。
他们向灰暗的云层,向漆黑的天空,接连不停地乱射一通。子弹也同样飞向了薇尔莉特藏身的地方,只是甚至没有一颗擦过她的身体。
枪有所谓的有效射击距离。那些男人们用的枪并不能用作远程射击。
根据使用者的腕力,不同的枪种也会造成射程的悬殊之差。使用军用远程射击枪的薇尔莉特,从那些男人们绝无看到可能的群木之间,瞄准着目标。
「捕捉目标……发射!」
子弹声回响。她遥望到远方从某人手中掉下来的□□。
「发射,命中。」
沉默无声,似乎只是单纯重复着简单作业,迅速地动作。
「发射。命中。发射。」
因为射击的后座力,本应露出因疼痛歪扭的脸色。
「发射。」
只是薇尔莉特的神色漠然无情。
「发射。」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薇尔莉特深深呼出一口气,扛着枪顺着树根滑下。这把刚用工资买下不久的远程射击枪为她带来了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
遵照约定,『掩护射击』成功了。她立刻从这个地方脱身而去。
隆塔诺的街道上一夜枪战。事态比起贝内迪克特他们预想中的要更加严重,以至于出动了警察军。除去趁着这场骚乱逃离街道的人们,以及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女人之外,这件事还有着更深远的影响,这却又是不为贝内迪克特他们所知的故事了。
劳师动众的逃亡剧落幕的数小时后。
「好痛!」
「闭嘴!麻溜儿地穿上!」
曦色撕裂夜幕,探入拂晓的世界之中。贝内迪克特把靴子朝女人脸上丢去。
拾起眼前的靴子,一边絮絮抱怨着,女人穿上了鞋。一整晚都在跟着贝内迪克特东奔西逃,甩掉身后的追兵,她的脚上已经布满伤痕,渗出了血迹。
虽然脚上很痛,在成功逃出来的那份高涨的情绪映衬下,疼痛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
而且,穿上贝内迪克特给的靴子,虽然有些大而松松垮垮的,比起什么也不穿时却要轻松得多。
相反贝内迪克特只能光着脚。他全身多处划伤,衣服也到处破破烂烂。
「……呐,为什么?」
「啰嗦死了……你都问了多少回了。」
「但是、因为……为什么那么做、什么的。至今根本没有会帮我的人,所以很不可思议……」
听到那句话,贝内迪克特的脑海中浮现克劳迪亚·霍金斯的脸。
真是老好人啊,他的雇主兼救命恩人。他也曾给了浑身□□的自己衣服和鞋子穿。
——我好像,也在不停逼问着他为什么啊。
对于不曾被温柔对待的人,无偿的爱仿佛灾祸之源,他人给予的,也定是叱责与谩骂。
「……我说了,因为一个不错的家伙捡到了我,仅此而已。」
浅浅的,他露出一丝笑意。
「贝内迪克特。」
从身后传来了自己的名字,贝内迪克特转过身。
头上还沾着几片叶子,那是他今日的共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她拿出一张车票,是清晨将要出发的一趟列车。
「还有,也请拿上这个。」
一张车票,以及似乎是从附近买来的面包一同装在纸袋里,递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对上薇尔莉特的视线,眼中泪光浮现。
「谢谢你。」
「不是的,途中注意到……」
「明明你是最无关的一个……真的谢谢你。」
「不,与我有关。因为,我担任着他的『掩护射击』。」
贝内迪克特听见了不由笑出声来。她最开始说要做『掩护射击』时,本以为只是单纯的表达帮忙而已,没想到会真的变成这样。
这是只有两人明白的暗语,女人疑惑地歪着头冥思。
「贝内迪克特……也是。」
「给我加上敬称啊。」
「贝内迪克特先生也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千万记得走夜路时当心着些——贝内迪克特无不威胁地回应道。
还没有到车来的时间。将她留在那里,功成身退的两人道了声再见,准备离开那个地方。
「那、那个啊,贝内迪克特先生!」
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贝内迪克特转身,女人金色的头发在清晨的微风中飘扬着,脸上挂着笑容。
「我也曾……有个哥哥……多少年了,我们再没见过,所以记不清长相,小的时候,叫着哥哥……我是真的,怀着与当时同样的心情,这样喊出口的。」
「所以又怎么了。」
「如果我是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绝对、绝对会跑遍世界到处去找的!」
「……你啊,不是她吧。」
「虽然不是!但是一定会的,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再次相见的——女人微微笑了。
那一刻,贝内迪克特的双瞳张大,像是看到了什么。
难以言表的,奇妙的感觉在体内横冲直撞,四处流窜着。
倘若所谓记忆之物,不仅刻于灵魂,而是遍布身体的每个细胞——
潜伏在人身上的话。
就算之后逐渐遗忘,只需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便会重新浮现的话。
或许便会是现在这种感觉吧,仿佛电击一般,浑身酥麻。
女人挥着手,仍在笑着。烦死了——他没能说出口。
「……傻瓜。」
声音在,发着颤。迅速折回原地,他迈开步伐。
薇尔莉特跟在他的身后。
——啊,我。
视野在摇曳着。
——到底为什么,会把那个家伙,认作自己的妹妹啊。
如今一片清明。她与妹妹没有一处相似。首先便是那头金发,虽说同是金色,却存在迥异的色差。而妹妹虽然十分漂亮,却在类型上与那个姑娘截然不同。
「贝内迪克特?」
没错,妹妹绝不是那种娇艳多姿的美人,而是要更加精致脆弱。声音与气质,无不柔顺安净,绝非那种对人喊『你家伙』的人物。
「贝内迪克特,请等一下。」
原本说来,她便很少会喊自己『哥哥』,而是常常是念出名字。那个名字如今已经记不得了,倘若叫出声来,或许还能想起她。
「贝内迪克特,如果这样向前走的话,会摔倒的。」
啊,偏偏是她,偏偏是她。
「贝内迪克特,你为什么在哭呢?」
偏偏是那个将自己推入地狱的女人,露出的笑颜却让他陷入对妹妹回忆中。
『哟,欢迎回来,我不知名的朋友啊。』
是个爱哭鬼,又容易害怕。
总是藏在我的身后,碎步小跑跟着的她。
被我发现后,跑走的样子在我看来何等怜爱。
所以总会故意逗她一般,让她四处寻找,担惊受怕。
两人在一起的时光曾无比幸福。在这之后降临的,却是地狱。
妹妹她在。一直都在。我敢肯定。
因为最初的回忆中,陪着我的是她。
睁开眼睛时,遍身发冷,我躺在一座似乎是她的建筑中。
身边最近的她也战战兢兢。
没能从大人手中要到毛巾,我叫来她,两人挤在一处。
你是谁来着?我这样问后,她露出哭脸,说『别忘了我啊。』
随后她说是我的妹妹,原来如此——我想到。
我当时的状况相当糟糕。
似乎是自己弄伤的头部伤势很重,如今已经濒临死亡;以及,一旦自我意识消失,立刻就会再次寻死。
她哭着说,再度失控便会受到处分,求我清醒。
比起我,妹妹知道各种各样的事。
比如我们本不应住在这里,家人也不在此处。
但是想要在这里继续活下去,就注定要渐渐忘记更多。
我真的是你的哥哥吗,问出口后,我得到她的肯定。
你也明明全都忘记了啊,为什么知道?
是啊,为什么会知道,如此追问之后。
一定是家人,因为爱还留在心中啊,她哭着说道。
哪里不对的生活,是那句话让我决心,只有妹妹,我必须要守护。
大人们称呼塔为『家』。
在『家』中,大人们指挥孩子们四处奔命。
他们做着各种劳动。取物,送物,或者像我一样,让某人丢掉性命。
而做的好的人也会被叫去做更明确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不断积累,日益变得繁重,似乎,我终于因此而爆发了。
可如果任务失败,自己的弟妹,兄姊,各自身处的小团体家庭就会被杀。
深知自己的,爱着自己的,这样的人便是人质,啊,难怪会发狂吧。
『家』就像是小型的军队,彼此去向总是不定。
在大人们口中,『家』赖以生存的,便是派遣人才。
从零开始,培养各种人才,接受各式战斗任务。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天,某种不知什么的药和香料生怕不够般供给我们。
忘记种种的我,妹妹,还有其他人就像是新生的卵,等待孵育。
按照妹妹所说,在这群拼凑在一起的孩子中,我是最适合工作的一个。
因此喝药最多,也是最为健忘的一个。
人真的能够忘掉一切,从零开始塑造吗。
换而言之那个人真的可以培育成为最强吗。
答案在是与否之间,无论哪一个,都能够作答。
一定概率发狂,随时想要轻生。
难以成为长期的兵士,也就毫无意义。
或许,我大概,明明早已精神失常,却为妹妹假扮正常。
大人们说会在我们长大后雇用我们。
现在却是家畜。
而如今如此管理我们的大人,曾经也有着同样的生活。
这些人都是白痴吗。我想。就算被人轻贱对待,也不长记性。
妹妹哭着,在这样的地狱中长大,不如下定决心逃脱。
可如果逃走,大人们一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一直抱有死的觉悟。如果终要一死,不如为妹妹而死。
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那些人全是混蛋,全都该死。
在这脏透了的世间,只有她,是唯一的亮色。
其实,她也许不是真正的妹妹。
但是,如果,即便仅仅只是拥有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瞳。
她便是我的全部。
在这世界上,我最想守护的全部。
——本该如此。
「哥哥,要保护xx哦。」
本该如此。
我一定,没能成功带着妹妹出逃。
贝内迪克特眼中,泪水零落。
「……混账……」
满溢的泪水继续流淌,最终,徒劳无功地打湿了大地,渗入了泥土,消失不见。
覆水难收。泪水再无法回到淌出的眼眶。
正如贝内迪克特的生命中零落的重要之人,也绝无再见的可能。
——人生何等的,混账。
黑暗之中,牵着双手,一起逃出,以及最后,从水底凝视小舟的那份记忆。
如果妹妹在那艘小舟上,年幼无力的她,如何在这世间维生?
顺水漂流,被某个善良的人捡到吗?
药罐子兄妹忘记了彼此,甚至忘记了自身,如此好好地活着吗?
就算无法相见,也能够在这片天空下,在某块土地上健康快乐地活着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幸福的故事,在这世界上好似无处不在而实则不然。
故事,即是人生。
——这样的人生,我不需要。
至少,贝内迪克特的人生充满海的苦涩。
咸辛难耐,难以入口。
如今也是同样。流过脸颊,经过嘴唇,最终从下颚滴下的泪滴,有着海的味道。
过去穷追不舍,紧紧勒住他的咽喉;悲伤难以抑制,近乎让他窒息而亡。
呼喊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呼喊着,为什么会是这样。
——现在,了结吧。
神啊,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了结吧。
神啊,我已如此绝望,所以,救救我啊。
——现在,了结吧。
神啊,悲恸带来的痛楚在胸口肆虐,扼住我的呼吸。
——这样的人生,快点,立刻,马上。
不要丧失理智,不要自寻灭亡。这样祈求着的身体。
——让它结束吧!
渴望着死亡。
因为,一定,妹妹早已不在了。
我一直逃避着这个事实。
只不过是忘了而已。
沙漠中许下活下去的愿望;想要与哪个人同吃的面包。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人造的自我。
为装作正常的样子,为想方设法地活着,所做出的伪造。
假使,因为曾经黑暗的过去,自己本就长久渴求着一了百了。
如今,怀抱对何人的感激生活下去本身,也是伪造。
忘记不该忘记的事,忘记了一定会一身轻松。
沉重背负与轻快过活,抉择过后,也一定会选择后者。
忘掉一切,自由生活,一定没错。这样的我,何其丑陋。
一身轻松吗?
这么说起,不得不说相当轻松。
啊,一切都是,那样轻松愉快。
崭新的人生,在与那个男人相遇后,一切都是。
被捡到了带走,在那片适度也好温度也好都大不相同的大陆上,一切都是新鲜的。
不再手握枪剑,与之替代的,是一辆受赠的机动摩托,带我领略大千世界。
只不过是配送邮件。本想着不过如此,这份邮差工作的开始却异常艰难。
或被顾客无情责骂,或被顾客重重感谢,迷惑中度过的每一天。
虽说从没买过信纸的自己却来送信有些微妙之感。
看着收到信后的那一张张笑颜,多么不可思议。
仿佛自己在做着很棒很棒的事。
在工作时,逐渐明白了这份工作本身的存在价值。只不过是配送邮件。
动起双脚,跨上摩托,女人也好男人也好老人也好小孩也好,谁都做得到。
绝不是非我不可。
谁来做都无所谓。
但是,这份只不过是配送邮件的工作。
或许并不坏。
或许,很愉快。这份收获喜悦的工作,很愉快。
无论做什么都眼中都是与佣兵那时不一样的景色。
还有配送时偶尔觉察的小小发现。
那里有一家好吃的面包店,走这条路就能够快些回去,尽是些小事。
只是些小事,即使这样也很愉快。
而最是无与伦比的,是就算身在这世界上的天涯海角,也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归宿。
就算疲惫不堪拖着脚步回来,只要推开事务所的门。
『啊,欢迎回来贝内迪克特,辛苦了。』
这样说着的那个家伙就在那里。
在脱胎换骨一般世界里,迈出一步。
自从与那个男人相遇。
啊,虽然这样说像个笨蛋似的。
就宛若与命中注定的女人相遇,世界染上了色彩。
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分明不该喜形于色的,可我仍无法抑制地,高兴着。
我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快乐。
根本没有这样做的资格,你这家伙。
你本应该是至死也不知『快乐』为何物的人。
结束吧,结束吧,结束吧,结束吧!
是时候了结一切了。
这样的自己,现在,就该结束了。
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选择吗?
没有亲人,没有恋人,独身存在于这世界上,就算少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损失不是吗?
足够享受了。伤心的家伙,单手就能数出。
抹去自身,化作污浊世界最后的美丽吧。
你不该如此快乐的。
你应做的事,只有唯一一件。
在回忆中,迎向对你笑着的妹妹,走去吧。
贝内迪克特冲动之下,一只手伸向了□□。
这样去做,人一定会死。
「……」
悲伤塞住喉咙,窒息而死。
「……」
相比快乐之事,因过度悲伤之事而死。
「……」
还有一秒,一秒也不愿活着。这种心情。
「…唔……」
不想,去死。
「……呜、呜呜……」
可不得不死,如此为自己定下裁决。
「……呜呜……呼……呜」
生来,人便是向死而生的。
只是大部分,都应当想活下去的。
是的,想要活下去。
如果可以,想要美好地活下去。
不枉此生地活下去。
只是,凡事绝无一帆风顺。
人生,从不是由谁备好的。
「……唔……呜呜呜……」
历经选择的结果,可能大相径庭。也有充斥着悲伤的时候。
像是想要让人后悔来到这世上一般,如此连锁。
困难其物,是一视同仁的神明所降下的冰雨。
如果有躲雨之地,或有一把伞则再好不过,只是也有不如意的时候。
绵长的雨夺取了温度,齿根也在发抖。
人人不同,那份忍耐也变得再困难不过。
终于难以忍耐的时候,人会。
「……停下手。」
渴求着死亡。
「……不要……」
生存变得步履维艰时,人们总会寻找过得轻松的方法。
这稀松平常。逃避有何不可。
伤痕自然越少越好。痛苦自然越短越好。
人生之道,由你抉择。
「……不要啊。」
只是——没错。
「……不要。」
在沙漠那时也是如此。
「……我说、住手!」
有定数的女神宠儿,再一次成为那个例外。
左思右想之下,这未尝不是某种日积月累的结果。
女神的恩赐重获生机。若是究其原因。
「……薇……」
是她在万念俱灰时出现,握住他的手。
在他将坠落人生断崖时,现身的,是为他的行动而掩护的人物。
女神的恩赐人人不同。
而他,贝内迪克特·布卢,收获的,便是此刻。
「贝内迪克特。」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为什么,偏偏是握住了手。
如同在黑暗中牵着妹妹的哥哥,薇尔莉特握着贝内迪克特的手。握住后,便交叠十指,转为引着他向前走。
「贝内迪克特,我们回去吧。」
明明,连一步也迈不出的他却在向前走着。
「这样不行的。」
手被握住,便摸不到枪。
「哭着时,就看不清前路了。」
想要将子弹射入脑袋,也做不到。
「我会牵着你。」
耳边,这个与妹妹相似的少女如此说着。
「我们回去吧。」
啊,不由想着,想要活下来啊。
「……薇……」
初见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她,是因为两人的身形太过相似。
金色头发,碧蓝眼眸。以及彼此难以言喻的,些许的忧郁。
一直、一直,都将她视为妹妹的替代。
「薇……我……」
不愿移开视线,甚至取下爱称,唤着她的名字。
「我、大概、将妹妹、杀死了……我想起了……」
——如果妹妹还活着,一定会成为她的样子吧。
明明自己忘记了,却在心底某处这样坚信。
为自己的愚蠢,泪水止不住淌下。
——如此重要之事,为什么,过去的我会失败呢。
「因为中途的失败,变得天各一方……呜、呜呜……就、就像是我将她、杀死了一样……」
更加用力地,薇尔莉特握紧他的手。
「尚且,这还是不确定的事不是吗。」
比起妹妹,更像是姐姐。
「就像是那位曾说过的那样,总有一天能够再次相见的。」
如谆谆教诲,如柔声安抚,她呢喃着。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只有我、一定只有我活了下来……我、我……」
泪水流过了头,哽咽着说到中途便无法继续。好痛苦,这份痛苦何时能够结束。
「贝内迪克特,所谓绝对,是不存在的。我的少佐如今也安然无恙。你的妹妹也是同样,『绝对』死去了——没有谁能断定。」
紧握的手,有些痛。只是没有这份痛楚,自己便会放任自流,结束生命了吧。
「……但是,但是啊。」
「现在的我们,能够应对各种事情了。之后的我们,也会面对新的事情。是这样吧?」
「……我……我明明,死了就好了!」
不顾形象的,孩子似的哭着,简直像个笨蛋,贝内迪克特想。
明明一切已无法挽回。
「我死了就好了!」
就算哭叫,也无济于事。
或许应该在世界上四处寻找。
可紧牵的手若是一度放开,身边那个人不在,便再也无法牵起。
「……贝内迪克特。」
薇尔莉特突然止步。或许是因为哭泣的贝内迪克特就像小男孩一样,她贴近他,硬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我们回去吧,贝内迪克特。」
「……回哪里?」
「回到公司。对于我和你都是,只会是那里。」
「……」
当然只有那里。
在那里有着等着他们回去的人,有着让他们安然停步歇息的人。
只有那里,是他们的归宿。一直都是。
——只是,真的可以回去吗?
「……我之前,做过很不好的事。虽然没有告诉大家,我……在做佣兵时也……」
「嗯。」
「做过不少傻事。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该容许。」
「嗯。」
「……就算是、我这种人」
克劳迪亚·霍金斯的面庞在心中浮现。
——不能再、回到那里。
穿着他给的那双宽大松散的靴子迈开步的时候,心中的雀跃之感。
抱怨着一来一往的玩笑闲谈。
两人一起喝酒时尽情胡闹一通的开怀大笑。
——即便如此。
一筹莫展时耷下的眉,被勒克斯发火时颓丧的肩。
仅限女人的甜蜜嗓音,男人看来的那份强硬。
对一个一无所有的失忆男子,用世界仅此一家的执着相待,那样的心善。
——也想要回去。
远方,向着那方温柔之地,想要回去,想要回去……泪水不觉满面。
「只是,就算这样,也要活下去不是吗?」
贝内迪克特屏息。
「……」
似子弹正中胸膛,那番话,让他惊讶失声。
明明平时沉默寡言,也从不巧言令色。
却能偶尔,一针见血地道破。
「活着走下去,会是这样,对吗?」
薇尔莉特的声音夹杂着小小恳求。
与她牵起的手,她那机械的指尖。
「曾经做下的事,今后要做的事,为了不再遗忘,一一列数吧。」
失去之物,破坏之物,罪与罚之证,以及重获新生的象徵。
那只指尖,隐约间将贝内迪克特留住。
「直到一天,停止呼吸时。」
比起自己,更早地承担这份苦涩,却不曾移开哪怕一次视线,深陷于痛苦之中的,眼前的那名少女。
「今天……今天就到此,回去吧。」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那么,一起走吧。还记得吗?我们只在上午离开公司,下午开始就是休假时间了。」
声音平淡,只是手依旧引着他,领他前行。
「昨天,没能及时整理报告书就回到了隆塔诺。我与勒克斯约定,今天一定会上交报告书。我们也太过衣衫褴褛了。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出勤,大概会引发巨大的骚动。」
这样一说,贝内迪克特看到了如此景象。
从创业那时开始就是一同吵架的朋友的嘉德丽雅。
荒岛捡来的勒克斯。
c·h邮局的同事们。
莱顿沙夫特里希的街道。
自己的过去。现在的工作。
新的名字,给予他名字的男人。
「……大叔会发火的吧……」
克劳迪亚·霍金斯。
给予自己现在一切的男人。
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声音,容颜,思念在心口浮现,仿佛撕裂一般。
接纳他过去的人生,给予他如今的保护,这样的大人,只有霍金斯一个。
「……只要活着,就能见到霍金斯社长。妹妹也是,会见到的。一定……若不这样相信着,像我们一样的,这样的人,是不行的。贝内迪克特。」
独身一人,随波逐流的生存,即使拥有这样的能力。
「今天,我们也十分劳累了。回去吧。」
有人庇护的温暖,这种桎梏,贝内迪克特如今已不再讨厌。
薇尔莉特说着回去吧——这样的c·h邮政,已经成为两人的归宿。
贝内迪克特仰望天空。朝阳蓬勃欲升。
而身后溶入夜色的暗影,如今浓墨重彩地映在心中。
眼前铺展而来的前路熠熠发亮,光彩耀目。
仿佛过去与未来那样分明。
「呐,薇。」
怎么了?薇尔莉特如此询问着,贝内迪克特用衣袖拭去泪水,低声开口。
「我哭了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紧牵着手向前走去,两人的身影,一定就像是亲密的兄妹,如此落在旁人眼中。
『我说你,现在手上只有自己的一条命了吧?我将它买下好了。』
听到他的话,男子的心脏像是触到了什么,喧嚣地鸣响起来。
分明,应该习惯了用这条命去换取金钱的。可是仅仅是当面问到,就仿佛变得不能呼吸一般。
『请问是多少钱?』
男人被问住,无言以答。
『……不知道啊。』
还真是老实的回答,霍金斯笑了。
『真是笨,倒是给个高价啊。』
『为啥啊。』
『说个根本付不起的金额,然后一生都为我工作不就好了。』
一瞬间,他没能明白那句话的含义,过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
『……我才不要!你在说啥啊!』
『因为,你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没有没有的你给我闭嘴啊!』
『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但一直在一起的话不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嘛。我说了,报一个付不起的价钱吧。』
『……哈?』
『我是说,这样不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嘛,算了,比起这个还有名字呢。』
『不不,喂,你……绝对是个怪人吧。』
『突然灵光一现啦!』
『大叔!你完全不听人说话的吧!』
『看好了,好好——地听着啊。』
『你倒是给我竖着耳朵听啊!』
用无比开心的神情,又有些许害羞的样子,霍金斯说道:
『虽说有点矫情,但现在我明白那家伙(今になってあいつの気持ちわかるなぁ:事到如今明白那家伙的心情了啊……虽然没有明确说出那家伙是谁,但推测是基尔伯特。霍金斯在给小贝起名字时突然就理解了好友老父亲(不)的心境w)的心情了啊……啊,不是,我说啊,不如说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再加上对你的一点希望,希望年轻的你也能那样……』
在那一瞬,觉察到蓝色眼瞳中的那一抹闪亮之色的,在这世间,仅有克劳迪亚·霍金斯一个。
『以示祝福之意,贝内迪克特——怎么样?』
第一次知晓,属于自我的生命,倘若能够被何人祝福,收获到的那份喜悦至高无上。
『名字源于掌管旅行,为之加护的神明。姓氏就用布卢吧。你给自己取下的姓再加上我的名,贝内迪克特·布卢。嗯,好名字。请多关照啦,贝内迪克特。』
回想起那段记忆之时,或许会再度受伤,只是被呼唤名字之时,有他为自己祝福。
『……笨——蛋。』
事到如今,已再也不想离开那份祝福的守护。
「啊,贝内迪克特和小薇尔莉特,欢迎回来……嗯?还好吧?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来这边!小勒克斯,急救箱!」
或许稍显漫长,这便是,贝内迪克特·布卢的人生。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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