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来自哥哥的撑腰
电话那边路呈星说了句话,乔息犹豫:“可以吗?”
随后他听着路呈星的声音点点头,小小声地说:“那你快一点哦。”
挂了电话,那边夏母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乔息给自己打了打气,走进令他浑身难安的亲戚大军里。
一群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乔息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妈、妈妈,我留下来吃午饭吧,可以吗?”
众人都意外,只有夏母欣喜地笑了,站起来连声说好,拉着乔息去餐厅。
秦鹜站在人群外,再次拉过夏引南的手:“我们走。”
夏引南没动:“走去哪儿?”
“随便,出去吃,你想去哪儿都行。”秦鹜脸色不太好。
夏引南垂眸看看被牵住的手,又看看秦鹜。
“算了。”他说,“算了。”
秦鹜还想说什么,夏引南已经转身往餐厅走去。
夏家的餐厅很大,但这日来的人多,也分了两桌坐。
乔息被夏母拉着,跟夏舅舅一家、秦鹜一家坐一桌。
夏引南坐在夏母的另一侧,秦鹜要坐他旁边,夏母和乔息说话间看见了,皱了皱眉。
夏引南转头想叫秦鹜换个位子,想了想又算了,没再看夏母的脸色。
幸好今日是失而复得的夏小北的场合,夏母也没有过于追究,全身心都放在乔息身上。
耳边是夏母含泪的诉说,对面是夏舅舅一家左一句右一句笑里藏刀的关心,不时还有另一桌的亲戚过来寒暄,乔息觉得自己毕生的社交能力都快用尽了。
可这些都是原身的亲人,他必须礼貌一些。
“听小南说,小北在首大读书?”夏舅舅笑呵呵地问,“读的什么专业啊?”
乔息老实地回答:“戏剧文学。”
夏舅舅笑道:“嚯,艺术家啊,和小南一样。”
乔息连忙职业假笑:“没有没有。”
“那不行啊。”夏舅母说,“当初就说该让小南读商业管理,或者跟秦鹜一样读金融多好。看看这,两个孩子都搞艺术去了,谁来管家里啊?”
一旁的秦鹜懒洋洋抬了下眼帘:“他爱搞什么搞什么,您家太子爷不也金融专业毕业吗,喏,刚好。”
话音还未落就被秦母打了一下。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秦鹜直接就戳破了夏舅母的话里有话,夏舅母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是关心嘛。”
夏母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没老呢,就算老了,将来产业给小南和小北,有的是职业经理人帮他们打理,嫂子你还是别操心了,阿东昨天去相亲了吧?结果怎么样?”
几句话下来,夏舅舅一家脸色都变了变。
夏东越反应最快,答道:“还行,小姑,这不才见了一面嘛,再处处。”
“什么还行呀。”他妹妹夏小西道,“人家女生看不上他呢,说他又不是夏家真的大少爷,照我说啊哥哥就该把眼光放低一点,毕竟不是谁都像小北一样,回来吃顿饭说几句话,就什么都有了。”
“夏小西!”夏舅舅已经不知是这日第几次呵斥女儿了。
夏小西撇撇嘴,嘀咕道:“本来就是嘛,我哥好歹还进公司出过力呢。”
夏母将筷子一放,夏小西连忙住了嘴。
“小西就是小孩子气。”夏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乔息碗里,“别放在心上,怎么不吃,是不和胃口吗?”
乔息这才从局外人一般的吃瓜看戏中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有,我自己来吧,您别操心了。”
夏母欣慰地笑了笑,正要再和乔息说几句话,却听另一边的夏引南说:
“东哥好像是毕业那年找不到实习单位,托舅舅说情在公司挂了个名吧。”
夏母转头:“你也吃菜,乱说什么?”
“没有乱说吧。”夏引南慢吞吞地喝了口汤,“东哥,小西,我妈这些年对你们家也不差,公司的股份在座谁没份吗?小北是我找回来的,他就是回来吃顿饭,你们这样含沙射影地针对他,合适吗?”
整个餐厅都骤然安静下来。
夏小西年轻气盛,忍不住道:“小南哥,你干嘛说得像我们家吸血一样?当年小姑生你,半条命都没了,不是我爸爸大雪天背着她去医院吗?这么多年,我们家难道没帮你们吗?小北走丢的时候都八岁了,身上还带着小姑给的玉佩,怎么就安心在那个什么乔家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说回来就回来,他敢说没带点别的心思吗?”
最后的矛头直接指向了乔息,听得乔息默默把夹虾仁的筷子收了回来。
“是啊。”夏东越也道,“小西话说得难听了一点,但是这个道理嘛,小姑,我们就是替您难过,您看小南拖了这么多天才告诉我们,小北这回来说几句话就要走,吃个饭还三请四请的,您是他亲妈啊。”
夏母被他们气得不轻,脸色难看,但没有说话。
一时除了秦鹜一家日常懒得管他们的争吵,其余人谁也不敢说话。
“那我……给各位长辈磕个头?”
乔息的声音突然响起。
“……”
众人都是一愣,又听乔息说:“这样可以了吗?够诚心了吗?要不我再抱着阿姨……我妈痛哭三天三夜?”
“还有。”他看向夏东越,“夏引南没早点说这件事是考虑到我的心情,就算你是他的表哥,也没必要话里话外地怪他吧,您又不是他爹。”
“……小北。”夏母道,“别理他们。”
乔息转头看她,语气软下来,乖巧地说:“对不起,我就是还不太习惯,让您难过了。”
夏母连忙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没事,没事,快吃饭。”
气氛仍有些尴尬,这时一直在外面工作的管家小跑了进来,对夏母轻声说了句什么。
夏母一愣:“谁?”
“路氏的小路先生。”管家重复道。
“衡阳那位?他怎么来了?”夏母站起来:“快请进来。”
乔息眼睛一亮。
众人见夏母如此郑重,也下意识站起来,整个餐厅只有秦鹜一家和乔息夏引南还坐着。
而夏母已经随着管家走了出去,乔息连忙也站起来跟过去。
夏小西嘲笑道:“说得那么清高呢,贵人一来还不是忙着去巴结,恐怕在原来那个破落户里习惯了吧。”
乔息听见了,但懒得理她,快乐地走了出去。
路呈星正站在会客厅的沙发旁。
室内暖气开得足,他出门时的大衣已经脱下交给夏家的帮佣,身上着一件黑色薄羊绒衫,黑发黑眸,皮肤与眼眸如冰雪雕刻。
见众人出来,他微微转过头来,眼神冷淡,周身气息疏离,带着一股有压迫感的矜贵。
“路大少怎么光临寒舍。”夏母已完全恢复了女强人的模样,微笑着上前,“有失远迎了。”
“打扰了。”路呈星微微点点头,“我是路呈星。”
跟在后面出来的夏舅舅一家见了路呈星,忽然感觉连呼吸的勇气都欠缺了一点。
一是他们刚才听见了夏母的话,也知道衡阳路氏是什么来头。
二则是眼前的青年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蝼蚁,毫无波澜。
夏母相对习惯一些,和路呈星笑道:“路少是不记得了,我们前年在D市的峰会上见过,那时你和令尊一起。”
路呈星道:“记得。”
但那表情乔息一看就知道他不记得。
正嘀咕着,就见路呈星朝这边抬了抬手,神色忽然柔和下来。
“乔乔。”众人听见他唤。
乔息没看周围人的表情,一心扑过去抱住路呈星的胳膊:“好慢啊,我们都开饭了。”
“开车绕过来,花了一点时间。”路呈星对他笑。
路呈星一来,乔息就像一个终极社恐患者找到了主心骨,瞬间放松下来。
夏母看着两人的互动微微错愕:“小北,你……”
乔息犹豫了一下,抬头看路呈星。
路呈星眼神温柔地点点头。
于是乔息笑着回过头,自然地道:“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一时间鸦雀无声。
*
最后管家在乔息的另一侧给路呈星加了张椅子,但他一坐下仿佛就成了主位。
路呈星微微抬眼:“各位请便,不用特意招待我。”
众人这才继续吃饭。
主桌刚经历了剑拔弩张的含沙射影,气氛随着路呈星的到来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唯一认真吃饭的大概只有夏引南和秦鹜。
不,秦鹜的表情也有一些微妙——毕竟他曾经把路呈星当成了一个可以驯服的普通青年,然而却被对方用小刀在手上捅了个对穿。
又想到路呈星连自己都能面不改色地划一刀,而乔息这白痴还什么都不知道。
秦鹜的表情更复杂了。
夏引南一边喝汤一边转头看他一眼:“你吃到香菜了?什么表情。”
秦鹜最讨厌香菜。
“你是汤锅吗,一直喝汤。”秦鹜转移了注意力,给夏引南猛夹了几块红烧肉,“吃点肉会死一样。”
夏引南一个个给他夹过去:“不吃,油死了。”
夏母突然轻咳了一声。
夏引南筷子一顿,一回头就见夏母正看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其实夏母并非只针对他——在得知路呈星和乔息的关系之后,她的表情就一直很复杂。
而餐桌上,路呈星正和秦父说着话,两人都有一句没一句。虽然年纪差着辈,但秦父在路呈星面前完全没拿出商界大亨的架子。
乔息看看一派矜贵优雅模样的路呈星,和平时的每一面都不同,心想男朋友一定是故意的。
路呈星余光一直看着乔息,转头低声问:“想吃什么?”
“螃蟹。”乔息巴巴地看着他,“不想自己弄。”
路呈星笑了一下,夹了些蟹腿过来,拿起一旁的蟹钳挑出蟹肉,放进乔息的盘子里。
耐心温柔的模样把对面的表兄妹看得下巴都惊掉了。
路呈星自然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但眉毛都没动一下。直到乔息吃完放下筷子,他才问:“饱了?”
乔息点点头,路呈星拿起餐巾纸替他擦了擦唇角,才轻轻抬起眼帘。
“乔息既然已经吃过这顿饭,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站起身,乔息连忙也站起来,被他轻轻握住了手。
“小北就吃好了吗?”夏母也站起来,她自然不舍,但这顿饭原本就是乔息额外答应的,况且她也是聪明人,早已猜到路呈星的来意。
乔息乖乖地回答她:“吃好了,您别送我了,我很快会回来看您的。”
夏母想拉他的手,但乔息被路呈星牵着,她只好作罢:“妈妈在家等你。”
夏舅舅一家刚要因为两人的离席松一口气,就见路呈星忽然偏头看了过来。
“……”
“路氏有的,乔息都会有。”路呈星平静地说。
众人呆滞。
又见青年眼神淡漠,却与身旁少年十指紧握:“各位的财产分配,他就不参与了。”
*
乔息一走下大门台阶就呼出一口气:“救命啊,我好像无形中装了个大的。”
路呈星握住他的手腕:“慢点走。”
“不对,是你。”乔息回过头,开始胡说八道,“我终于体会了一把狗仗人势的感觉。”
“乱说什么。”路呈星被他逗笑,捏捏他的脸。
此时两人手牵着手往停车场走去,乔息在路呈星身上已经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高人一等的傲慢样子。
他更加笃定路呈星是故意的,虽然他也没有料到路呈星会说最后那句话,可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意。
路呈星是在给他撑腰。
“哥哥。”乔息垂下眼看两人牵着的手,晃了晃,“我没想到夏家是这样的。”
路呈星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垂眸看他。
乔息继续道:“感觉有点窒息,突然觉得夏引南真不容易。”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虽然对那几位呛回去很解气,但就这么走了,我又感觉有点愧疚。”
路呈星轻声顺着他的话语问:“为什么呢?”
“觉得有点对不起夏妈妈。”乔息说,“她一定很想我陪她,但是我……”
他顿了顿,突然低落起来:“我没有过妈妈,不知道怎么跟妈妈相处,而且刚才,在那么多亲戚之间,我其实很害怕……”
“我以前很希望有个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竟然很害怕。”
“哥哥,家是这样的吗?”
路呈星停下脚步。
他搂住乔息的腰,将他抱到一旁的石墩子上,这样乔息就可以俯视路呈星的眼睛。
“没关系。”他对乔息说,“乔乔,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你不喜欢,那里就不是你的家。”
他其实敏锐地抓住了乔息话里的不对劲。
夏小北走丢时已经八岁,后来也在前任乔夫人身边养过一段时间,无论如何对乔息来说也不应该是“没有过妈妈”。
但乔息不曾说的事,路呈星一件也不过问。
他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你的家也可以只有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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