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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思

        明知道姬榆在都城下了套,  姬松怎么可能会亲自上门送人头?若是不给姬榆一个迎头痛击,姬松这段时间受的罪岂不是白瞎了吗?

        经过众人商议之后,大家敲定了一个方案。那就是让颜惜宁带着姬松的替身先去都城迷惑姬榆。等姬榆逼宫时,稍后一步的姬松便带着炽翎军前来驰援。

        法子虽好却有一大难题要解决,  那就是谁能当姬松的替身?

        为了挑选这个替身,  严柯他们选了上百个身形同姬松相似的人。然而谁都没想到,  最终让姬松拍板定下的人竟然是在一边凑热闹充数的白陶。

        自从到了凉州之后,  白陶像是雨后的笋子蹭蹭往上长,  可能因为王府伙食好,  他现在竟然比颜惜宁还要高了半个头。虽说白陶身体有些瘦弱,  不过姬松若是在轮椅上坐一年,身形也会这般。比起军中将士,白陶身上多了一分恰到好处的瘦弱,  就是这份瘦弱,  让他在众多人选中脱颖而出。

        当然,  高矮身形倒是其次。重点是这个人得在都城和颜惜宁一起配合,  他甚至还要以姬松的身份去皇宫中。若是胆怯露馅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白陶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他是颜惜宁的陪嫁小厮,平日里颜惜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了。论配合,  谁能比他更了解颜惜宁啊?

        加上姬松在颜惜宁面前比较随和,白陶一开始看到姬松的时候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如今白陶已经没有那么畏惧姬松了。

        最重要的是,  白陶除了学做菜不行之外,  他学习其他的都很快,  尤其是模仿人说话走路的样子。他的嗓子配合叶神医的药,说出来的声音同姬松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

        综上总总,白陶带上了面具。在叶林峯的一番乔装打扮下,他坐上了轮椅,同他家少爷一起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被颜惜宁说了之后,白陶再也不敢让小松靠近自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越摸索他越觉得神奇:“感觉好奇怪哦少爷。”

        颜惜宁缓声道:“是不是觉得憋闷?”那么大一张面具往脸上一贴,想一想就觉得窒息了。更别说这样的面具得在脸上贴一个月,想一想就觉得痛苦。好在现在是冬季,如果换成了夏季,那滋味更别提了。

        白陶倒是不觉得难受,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他摸着面具轻轻揉捏了一下:“叶神医真厉害,摸起来就像是我真正的脸皮一样。少爷你摸摸。”

        说着白陶将脸颊凑过来,颜惜宁瞅着格外孩子气的“姬松”哭笑不得:“你注意形象,你现在可是王爷。”

        白陶美滋滋地坐直了身体:“是哦,我是王爷了。”说着他清清嗓子:“阿宁,给我个橘子。”

        话音一落,颜惜宁从矮塌下面摸出了一个大橘子递给了白陶。白陶接过橘子笑开了花:“做王爷真爽快!”说着他掀开帘子对着马车前赶路的严柯威严道:“严侍卫,给我唱首歌。”

        严柯扭头对着白陶挥了挥拳头,他皮笑肉不笑:“我看你皮痒痒了是吧?”

        白陶讪讪地放下了帘子:“哦……”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怂怂的小厮。

        除夕前一天凉州下了一场大雪,过了几日后雪稍稍有些化。随着温度渐渐升高,马车的轮毂上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遇到泥泞的地方,车轮还会深陷到路中间去。

        颜惜宁看着崎岖的山道心里沉甸甸。他和容川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来得及做,在他们的计划中,官道会变得平坦又牢固,山川会披上绿色的外衣,百姓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富足……

        然而姬榆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们还来不及修一条平坦的官道,短到他还没牵着姬松的手逛完整个平昌城……

        马车缓缓东行,颜惜宁扭头看向来时路。他离开太久了,已经看不到送别的人群。一种莫名的委屈和失落感萦绕在心头,说来奇怪,明明他在都城生活的时间更长,可是为什么回都城的感觉却这么难受?

        这个问题盘桓在他脑海中,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来到驿站下榻时,他才得到了答案——因为容川不在他身边。

        仔细想来,自从能离开王府后,姬松很少会和他分开。记忆中除了都城闹洪灾那一次姬松有几日不在家,其他时候他都会准时回来。他们两人会一起用膳,一起洗漱,一起入眠……

        颜惜宁翻了个身,看着空荡荡的身侧,他心里失落落。驿站条件简陋没有火龙,房间中只有一个简单的炉子。此时躺在床上,他控制不住的开始思念姬松,如果容川要是在,他一定会给自己捂手捂脚。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容川在身边?已经习惯了他的体温心跳和呼吸?

        白陶在地上打了地铺,天寒地冻,他早就钻进了被窝。听着床板嘎吱嘎吱响,白陶关切地问道:“少爷,您睡不着吗?是不是有点冷?我再给您添一只汤婆子吧?”

        颜惜宁缓声道:“不用。”虽然有些不适应,他依然闭上了双眼。他不是娇气的人,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这么过来了。更何况姬松正在做重要的事,比起姬松他们的处境,他还能躺在温暖的床上,已经很好了。

        虽说已经过了春节,可是远远没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个季节在夜晚行走,需要勇气和耐力,若不是十万火急,谁愿意离开温暖的家?

        通向西方的官道上,姬松正带领着府中剩余的侍卫向着炽翎军驻地进发。人和马呼出的白色雾气沾到发丝上形成了白色的雾凇,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冻僵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得继续前行。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这样才能在平远帝过生日之前将八万人马带到都城外。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拔营,只能趁着夜晚前行。为了寻找合适的休息地,他们还得避开官道绕路走。天寒地冻将士们还要夜行,这对大家而言是一场严酷的挑战。

        当身下的马儿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后,姬松手一抬:“原地休息。”他们可以不眠不休,马儿却不行。

        给马儿喂食了炒熟的黄豆后,王春发向着路边的雪窝子中走去。雪窝中侧身躺着四五个侍卫,大家身上裹着兽皮挤在一起。

        姬松抬头看着天空,此时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繁星。他伸手进了衣襟,随后从衣襟中摸出了一支拇指粗两寸长的小物件。细细看去,会发现这是绑在鸽子脚上用来存放消息的铜皮小管。

        小管带着胸口的温度,握在手心中格外烫手。姬松摩挲着小管的外壁,目光悠远地看向了东方的星辰。

        身边传来了韩进的声音:“王妃他们现在应该在驿站吧。”

        王春发应了一声:“应该是的。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韩进憨憨笑了两声:“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凉州地界,能有什么麻烦。再说了,老大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兄弟们都警觉着呢。”若是真有不长眼的敢到王妃的车队上触霉头,严柯他们会让那群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姬松抿着唇听着兄弟们的小声闲聊,他胸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作怪。他有些后悔了,虽然理智告诉他,他们这么做是对的,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躁和渴望。

        他想念阿宁了,想念那个笑容温柔随时能让他安心的阿宁了。

        将小管放到唇边亲了亲后,姬松再一次将小管放到了胸口的位置。他翻了个身蜷起身子闭上双眼,为了接下来的行路,他要积攒体力。

        之前来凉州时,姬松为了拜访楚王特意绕了道。这次为了稳妥的到达都城,颜惜宁没有绕道,他从凉州入益州,取道荆府。天冷行车难,正常行走十日的路程,颜惜宁走了接近半个月。

        等他到达都城西门时,已经是正月十七的早上了。

        容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西城门口接受守城将士的盘查,颜惜宁掀开了帘子看向巍峨的城墙,到了此时他才舒了一口气:“到了。”

        守城的将士们挨个儿打开了随行的马车车厢细细检查,领头的将士对“姬松”和颜惜宁行礼:“王爷王妃见谅。”

        颜惜宁微微颔首:“能理解,将军请便。”

        平远帝生辰宴会近在眼前,各路诸侯从楚辽四面八方而来,这段时间来都城的人比往常多了好几倍。为了安全,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接受细细盘问,随身携带的行礼也要详查。

        这时盘查车厢的小兵捧着一个面盆大小的土疙瘩快步走了过来:“将军,车厢中都是这样的东西!”

        圆饼状的土疙瘩中间厚边缘薄,直径有一尺半,厚度有一尺,每一只都沉甸甸。土疙瘩中间明显存放着什么,没见过这东西的守城将士们不免心生警觉。

        为首的将士端详着土疙瘩许久,最后他还是恭敬行礼:“敢问王爷,这里面是什么?”

        终于到了白陶假扮的姬松出场的时候了,颜惜宁看了过去。只见“姬松”唇角抿直威严道:“葡萄。”

        好!就冲白陶的表现,谁敢说他不是容王?!颜惜宁给他打九十分!

        现在轮到颜惜宁出场了,他温声解释道:“里面装着凉州永昌郡产出的葡萄,将军若是不信可以打开看看。”

        第一次看到用土疙瘩储存葡萄时,颜惜宁都惊了。惊叹之余,他不得不佩服当地百姓的智慧,竟然能想到用黄泥封着葡萄。娇嫩的葡萄在黄泥冲存放的时间很长,放上大半年打开后依然新鲜。

        颜惜宁特意挑选了几种水分足口感好的葡萄带来了都城,大冬天的能吃到鲜美的葡萄,想必都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愿意试一试。

        领头的将领显然很给容王面子,他拱拱手:“既然是葡萄,末将就不打开了。”方才他看过后面的几辆车,车中放着的都是些水果坚果,土疙瘩里面放着葡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时身边传来了一道声线:“打开看看。”

        颜惜宁循声看去,只见姬榆骑在高头大马上从城门内走了过来。数月不见,姬榆消减了不少,他眼眶下有明显的青黑,看着精神不太好。

        姬榆走到马车前,他对“姬松”二人行了个礼:“恭迎三皇兄三皇嫂回城。请皇兄皇嫂见谅,最近进出城的人多,将士们得细心排查。”

        颜惜宁眉头微微扬起,随即看向了“姬松”。姬榆不是大理寺的吗?他为什么会跑到城门附近来了?难道在这半个月里,姬榆又得了什么差事?

        这可如何是好?“姬松”能糊弄过姬榆吗?

        “姬松”微微颔首:“五皇弟。”顿了顿后他缓缓扭头对一边的将领说道:“打开。”

        颜惜宁眼神一亮,好家伙,白陶这是将姬松说话的精髓给掌握了呀!瞧瞧这气势,谁敢质疑他?他不由得在心里给白陶竖起了大拇指,回头得给他加两个鸡腿。

        小兵将土疙瘩放在了一边的泥地上,“哐哐”两拳下去,土疙瘩破裂开来,从破损处能看到黄色的泥土中混着几串青色的葡萄。明明封印在黄泥中已经数月,葡萄依然新鲜得像是从树枝上摘下来一般,就连果柄都还泛着青色。

        姬榆这才放下了心,他对姬松拱拱手:“确实是葡萄,得罪皇兄皇嫂了。”

        “姬松”唇角微微上扬,他上下打量着姬榆:“五皇弟不是在大理寺吗?怎会在此?”

        颜惜宁诧异看了“姬松”一眼,不愧是和他心意相通的心腹小厮,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时城门内传来了姬椋慵懒的声音:“那当然是我们这位五皇弟高升了,三皇弟有所不知,五皇弟近日得了好差事。父皇生辰期间,由他和禁军统领林闯负责安全。”

        听到姬椋的声音,姬榆身上残留的疲惫渐渐散去。他的手紧紧攒着缰绳,关节出攒得泛白。背对着姬椋的姬榆眼底出现了杀意,这份杀意被颜惜宁尽数收到了眼底。

        当然,在场紧张的不止姬榆一人,颜惜宁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姬榆也就算了,姬松平时和他没多大的交集,即便姬松有什么异常,他也发现不了。

        可是姬椋不一样,姬椋是个话痨,每次遇到姬松总要念叨几句。白陶能骗过他吗?

        “姬松”的手轻轻在扶手上敲着,他眉头微微扬起,看着半点都不怵。

        姬椋的马车缓缓从城门内驶来,姬椋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前。没一会儿姬椋的马车就停在了姬松马车前,姬松拱拱手:“二皇兄。”

        姬椋上下打量着姬松:“凉州果真是苦寒之地,半年未见三皇弟清减不少。”

        “姬松”轻笑一声,笑容却未达眼底:“倒也不全是因为凉州。”正常人在轮椅上坐一年也会受不了。

        姬椋连正眼都没给姬榆一下,姬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在这里站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于是姬榆敷衍地拱拱手带着他的部下们快速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姬椋轻笑一声:“如今我们这位五皇弟,架子可大着呢。”

        说着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姬松:“难怪那日你要同我说那句话,果真是我小瞧了他。”

        都城中两位皇子斗得死去活来,这段时间谁都没讨得了好。唯独姬榆能在两位皇子的夹缝中一路成长。如今朝中竟然有不少大臣看好他,这可将姬椋气坏了。

        说完话后姬椋看向了颜惜宁:“弟妹,别来无恙啊。听闻今日你们回程,为兄在新的迎客楼摆了一桌宴席为你们二位接风洗尘。”

        颜惜宁笑吟吟道:“多谢皇兄关心,原本我和容川不该推辞。只是我们还没入城,王府还没收拾。”

        姬椋猛地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看到你们回来太开心,竟然忘记这事了。没事没事,今日不便,那就改日再约。”

        “姬松”笑着拱拱手:“多谢皇兄体谅。”说着他直视着姬椋:“皇兄今日来城门处等候我和阿宁,可是要同我们说什么?”

        姬椋笑容灿烂:“我就喜欢同三皇弟说话,敞亮!为兄我就不客气了,我想借你的神医一用。你放心,我会给酬金。”

        颜惜宁心中警觉,难道姬椋府上又有不干净的东西了?姬椋到底知不知道闻人妙和姬榆之间的事啊?

        见姬松二人有些迟疑,姬椋也不遮掩,他压低声音道:“我怀疑父皇突然生病其中有蹊跷,若是你的神医得空,随我进一趟宫。”

        “姬松”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颜惜宁了然道:“皇兄,神医的行事风格你是知晓的。这事得问问他的意见。”

        此时后面的车厢中传来了叶林峯的咳嗽声:“老夫近日偶感风寒,恐将病气传给贵人。等过些时日老夫身体恢复了可还行?”医者不自医,医者也是人,年迈的老人家受冻得了风寒有什么问题?

        姬椋展开扇子满意地扇了两下,大约觉得天气太冷,他合扇收入掌心:“好!神医痛快!那就等您身体康复了给我传个信,您放心,该给您的酬金一分不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姬椋一身轻松。他对着姬松挥挥手:“三皇弟先回去忙吧,等你忙完了,别忘了去迎客楼赴宴。”

        马车缓缓向前行,车帘挂下后颜惜宁不由得舒了一大口气。正当他准备夸奖白陶时,白陶已经一把抱住了颜惜宁的腰身。他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少爷,吓死我了!”

        天知道姬椋出现时他是什么感觉,要不是他坐在轮椅上,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了。王爷果然不是谁都能做的,和这些皇子聊天,白陶都觉得天快塌了。

        颜惜宁爱怜地摸了摸白陶的脑袋:“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白陶超水平发挥,不愧是姬松看中的替身!

        正当他继续安慰白陶时,帘子一掀,叶林峯带着一身寒气一屁股坐在了矮塌上,他冷笑道:“姬铎狗贼,竟然让老夫为他治病。”

        颜惜宁理解道:“神医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平远帝害死叶林峯的妹妹,又屠了神策门满门,如此血海深仇下,指望叶林峯为他治病是不可能的事。

        叶林峯从袖中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放在了矮塌上:“去,谁说不去!这段时间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送那老东西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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