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威远侯府离镇国公府不远，京城的道路向来是好走的，乘坐马车仅需一盏茶的时间。
柳施钗站在威远侯府前时，街道上仅寥寥几个行人。
单薄的衣裙紧贴纤腰，极好的勾勒出她玲珑婀娜的曲线，娇嫩纤细的手指在寒风中待了太久有些泛红。
柳施钗提裙走上台阶，细嫩的手指在府门上叩了几下。
等了好久，里头终于有了回应。
开门的小厮将目光落在柳施钗的身上，眼眸中浮现惊艳和痴迷。
“大夫人说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柳家正是多事之秋，让柳大小姐从角门进去。”
小厮认出柳施钗的身份，却并未让道，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角门，声音没有了昔日的恭敬。
宅邸的角门通常是让府中的下人进出的。
柳施钗记得父亲还在时，每次她来柳府，邢大夫人都会让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早早在府门口等候她，威远侯府上下无不热情和讨好。
今日本来就是邢大夫人邀请她来威远侯府，邢大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今日要来威远侯府的事情？
柳施钗眉目精致，唇角浮现一抹自嘲。
她差点又忘了，她不再是那个众星拱月的镇国公府大小姐了。
三个月前，柳施钗的兄长领兵镇压来犯的周国，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然而作战计划却被周国的将领提前知晓，导致原本胜券在握的大燕一败涂地，边境的几座城池也被迫送给了周国。
作战计划被人泄露给敌军，身为主帅的柳玄棣自然是难辞其咎，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指证作战计划之所以会泄露，是因为身为主帅的柳玄棣串通敌军，然后还在柳玄棣的营帐中搜出了周国将领与柳玄棣的通信。
消息传回京城，满朝哗然，百姓怨声载道。
柳玄棣却不知所踪。
新帝下令捉捕柳玄棣，镇国公府所有男丁锒铛入狱，柳家的旁支都未能够幸免。
一时间众人对原本显赫的镇国公府避之不及，镇国公府再无昔日的风光。
柳施钗这个千娇百宠的镇公府大小姐一下子成了娇弱可欺的小可怜，人人都可垂涎采摘。
眼见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多，柳施钗不敢再耽搁，抬脚朝小厮所指的角门走去。
此时与一个下人计较这些没有意义，邢大夫人说她有了兄长的消息，眼下没有任何事情比兄长的消息更重要。
街上的行人看着柳施钗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段日子邢大夫人不是四处重新给邢大公子相看人家，柳大小姐此时来威远侯府，莫不是得知了消息，想求威远侯府不与她解除婚约？还是威远侯府不准备解除邢大公子和柳大小姐的婚事了？”
“柳大小姐的兄长通敌叛国，威远侯府怎么可能还让邢大公子迎娶柳大小姐？邢大公子当初能够与柳大小姐定亲，原本是高攀，现在哪怕柳大小姐苦苦哀求，威远侯府也不可能让邢大公子迎娶柳大小姐了。”
“谁能够想到往昔高不可攀的第一美人也会被人退婚，当初镇国公府是何等的风光，柳大小姐曾经让先帝的几位皇子倾心，便连当今圣上曾经都是柳大小姐的裙下臣。”
提到当今圣上，周围的声音小了下去，眼眸中的八卦却比先前还要浓烈。
当今圣上有一件无人不知的往事，当今圣上曾经钟情柳施钗，柳施钗却对当今圣上不屑一顾，当初当今圣上被柳施钗拒绝后，柳施钗很快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几名男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柳施钗消失的方向，脑中回想着柳施钗刚才婀娜的身影。柳施钗出身高贵，容色绝美，对柳施钗倾心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镇国公府没有出事，他们连看一眼柳施钗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往昔高不可攀的美人从云端跌入泥里，怎么不令他们兴奋和垂涎？
以柳家现在的处境，说不准他们也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
柳施钗的心神都在兄长的消息上，自然没有那些听见行人的议论，更加不知道那些行人在想什么。
这不是柳施钗第一次来威远侯府，威远侯府的一草一木她都非常熟悉。从前威远侯府与镇国公府十分交好，邢大夫人从前经常邀请她来威远侯府游玩。
她当初会同意与邢沉昀定亲，何尝不是因为她和邢沉昀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这次她来威远侯府却没有见到邢沉昀。
柳施钗被威远侯府的下人带到邢大夫人所在的正厅。
柳施钗迈过门槛，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高座上的邢大夫人。
不同于往日里邢大夫人对柳施钗的热情和亲昵，今日邢大夫人看见柳施钗，只轻轻对柳施钗招了招手。
柳施钗走上前，视线落在邢大夫人手边的退婚书和庚帖上。
邢大夫人像模像样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轻声说道：“可怜的孩子，如今你大哥下落不明，你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说你大哥的消息后就昏了过去，至今未醒，你弟弟又是那个样子，整个柳家居然要你一个弱女子撑着……”
如果没有看见邢大夫人手边的退婚书和庚帖，柳施钗此时听见邢大夫人的话语，定然要落下泪来。
镇国公府出事后，无人愿意搭理镇国公府，从前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府邸也纷纷与其撇清关系，恨不得从未认识过镇国公府的人。
从小被父母和兄长捧在手心的柳施钗被迫感受到了孤立无援，世态炎凉。
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见有人像这般对她说体贴和关怀的话语了。
“邢大夫人想让我和邢大公子解除婚约？”
柳施钗拿起邢大夫人手边的退婚书和庚帖，澄澈的眼眸看向邢大夫人。
毫无疑问，柳施钗生得极美，不负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雪肤乌发，身姿窈窕，如同春日里开得最娇艳的那朵娇花，美好与昳丽，让人忍不住采撷和占为己有。
偏偏眼眸清澈如水，又给人一种不可侵犯之感。
让人感叹，难怪当初先帝最看重的两位皇子为了她差点儿当着先帝的面大打出手。
邢夫人听见柳施钗改了称呼，未像从前般称呼她邢伯母，她微微蹙眉。
邢大夫人一脸真心实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施钗，我也不怕与你说一句实话。你大哥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如今柳家的男丁都被陛下关进了大牢，说不准陛下什么时候就会下旨将柳家的人处死，你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你与沉昀从小认识，难道你想让他以后迎娶你的牌位吗？”
柳施钗听见邢大夫人提到陛下，她的秀眉轻蹙。她向来不喜谢淮昱，偏偏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他。
柳施钗的眼睫轻颤，忍着眼中的泪意说道：“兄长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兄长会做出串通敌军的事情。”
那些不了解兄长的人不相信兄长便罢了，邢大夫人是看着兄长长大的，昔日对兄长赞不绝口的邢大夫人为什么也要这样说兄长？
柳施钗将退婚书放回邢大夫人的手边，说道：“邢大夫人若是想要解除婚约，我没有意见，只是婚约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也是同理。邢大夫人若是想要退婚，请带上当初的媒人，亲自到镇国公府与母亲说此事。”
按照大燕的规矩，二人正式定亲后，女子未犯错的情况下，男方不能够无故退婚，男方若是坚持退婚，男子的声誉会受损，日后的婚事也会受阻。
她今日若是收下了这退婚书，便代表着她主动承认犯下了过错。
而且哪里有越过家中长辈，直接将退婚书给她这个当事人的？
哪怕柳家现在这个样子，威远侯府若是想要与她退婚，也是威远侯府没理。
威远侯府如果不想维持她和邢沉昀的婚事，她也不想勉强。可是如果邢大夫人想落井下石，她不想承受这个羞辱。
柳施钗没有将写着她八字的庚帖还给邢大夫人，反正她以后不可能嫁给邢沉昀了，她也没有必要再将她的庚帖留在威远侯府。
邢大夫人以为柳施钗不想退婚，不再维持脸上虚假的善意，她说道：“我为你着想，今日才特意将你喊来侯府，你却不知好歹，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却还死扒着沉昀不放。你怕是还不知道，大燕准备与戎国联姻，哪怕陛下好心放过柳家的女眷，你也得去戎国和亲。你以为陛下真会让你继续在京城晃悠？”
如今皇室中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大燕如果与戎国联姻，陛下大概会将臣子的女儿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
柳施钗的父亲曾经多次领兵镇压侵犯大燕边境的戎国，戎国的人对柳施钗的父亲恨之入骨，柳施钗如果去戎国和亲，会生不如死。
“邢大夫人将我喊来侯府，只是为了逼我退婚，邢大夫人说有兄长的消息，是假的？”
柳施钗凝视着邢大夫人愤怒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兄长的事情发生后，她曾经来过威远侯府几次，无一例外，皆被拒之门外。渐渐地她也明白了威远侯府的想法，不再自讨没趣。
可是邢大夫人说她有兄长的消息时，她还侥幸地想着，邢大夫人或许念及往日的旧情，是与那些落井下石之辈不一样的。
可惜素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甚至很少有人能够不乘人之危。
至于戎国之事，柳施钗不知道邢大夫人的话语是否是真的。以她现在的处境，她也无法验证邢大夫人的话语是真，还是假。
如果邢大夫人的话语是真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十分适合和亲的人选。大燕和戎国曾经发生过多次矛盾，没有哪个大臣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戎国和亲。
父亲曾经杀了那么多戎国的人，如果谢淮昱将她送去戎国，戎国的人想来也不会反对。毕竟有机会肆意欺辱仇人的女儿，谁会放过？
柳施钗捏着庚帖的手指泛白。谢淮昱居然如此痛恨她，不惜将她送去戎国和亲。
邢大夫人说有柳玄棣的消息确实是假的。柳家出事后，她就一直在物色适合邢沉昀的女子。
可是如果不与柳施钗退婚，不管柳施钗是死了，还是去戎国和亲，日后嫁给邢沉昀的女子都得给柳施钗行妾礼。
这样的情况，那些家世出众的女子怎么会愿意嫁给邢沉昀？
“你母亲昏迷几日了吧，现在没有哪位大夫敢给你的母亲看病，你觉得你的母亲还能够撑几天？你如果收下这退婚书，我或许还能够救救你母亲。”
“还有你那弟弟，你弟弟的脑子不好，你也知道大牢里关的都是何等穷凶极恶的人，你认为你弟弟能够在大牢待多久？”
邢大夫人的声音中透着威胁。
通敌叛国是重罪，她不想因为柳施钗，让邢沉昭受一点儿影响。
柳施钗听见邢大夫人的话语，眸子一沉。
弟弟的性格是与正常人不一样，可是她不想听见别人用脑子不好来形容他。
邢大夫人说得没有错，母亲的身体最多还能够撑两日，可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柳玄棣串通了敌军，没有大夫愿意给母亲看诊。
哪怕她捧着真金白银去医馆，医馆的人也不肯将药材卖给她。
“我说过了，邢大夫人若是想要退婚，请带上当初的媒人，亲自到镇国公府与母亲说此事。我与母亲在镇国公府等着邢大夫人，母亲虽然昏迷着，却还是能够听见邢大夫人的话语的。”
说完，柳施钗不再看邢大夫人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邢大夫人如此说她的弟弟，她便不会相信邢大夫人的话语。
邢大夫人如果有心救母亲，当初又岂会将她拒之门外，直到她现在走到绝境，拿退婚的事情威胁她？
而且母亲的病，根本不是普通的大夫和药材可以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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