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是夜,
皇后御帐,
“姐姐,我抄不动了。”
秦鸢华不动声色地坐在安和的对面,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仍是不动声色地翻着手中的诗经。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1]
她尤记得这是当年陛下求娶她时,写在信纸上予她的诗句。
即使她知道陛下登基后便不可能像原在翊王府的时候那样只有她一个女人,可她也从未想过会出现一名女子生生夺走他全部的的宠爱。
他虽曾宽慰她说,不会让芸贵嫔越过她去,甚至不会让芸贵嫔率先诞下长子长女,可他明知她要的明明不是这些虚名。
她读遍了诗经,却再也找不出比着更能合她心意的诗句。
“姐姐…姐姐,颐儿知道错了…”
安和实在是抄不动了,见她方才求情没用,只能认命地认错了。
没办法,虽然长姐出嫁时,她才十一岁,可这些年来,也没少遭到长姐的训斥。
她今日好歹还帮着长姐挣面,结果吃力不讨好,还得被罚抄书。
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四表哥要是真在意那一个丫鬟,又怎会连个名分都不给她,不过就是图新鲜而已,等劲一过去,下人就还是下人,还是个残花败柳的下人。
她败给江枳苑好歹还没那么气。
“颐儿,当初父亲给你取名颐华,也不是那颐指气使的颐。”
秦鸢华看着对面的安和,不由长息嗟叹,原本还以为能与叶家联姻的。
她这妹妹什么时候能懂事一些。
安和自幼任性霸道她是知道的,原本她在府中还能予她一些规训,可自从她嫁人之后,母亲变更是宠溺安和,以至于安和养成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便是今日,还出这种小聪明,故意打翻那茶水。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安和却是不以为然,退亲就退亲了,她也不喜欢叶家那个文弱书生。
她喜欢英雄,四表哥那样的才配的上她。
“姐姐…错了错了,妹妹知错了。”
安和嘴上说着错,心里却只希望赶紧停了这罚抄,继续下去,她的手还得废了。
连忙起身靠近,拉住秦鸢华的胳膊,撒娇地乞怜道:
“姐姐,一会姐夫该来了,是时候放妹妹回去了吧。”
听她提到陛下,秦鸢华眸下难免失落,她的夫君此时怕是去安抚芸贵嫔了才是吧,毕竟他宠着的人今日在她这受了委屈。
正当她心下自嘲时,却听得了帐外的动静。
“陛下驾到。”
“姐姐,看吧,姐夫来了。”
秦鸢华完全没有听到耳边安和的话,思绪还在那‘陛下驾到’四个字上。
下意识地整了整发髻,继而觉着,此时陛下前来哪怕是指责她教妹无方,她也认了。
她是皇后,自然该有皇后的职责。
这边还没等她整理完衣冠,裴竞便已经踏入了帐内。
“一家人,都免礼吧,坐。”
秦鸢华垂着头竭力听着裴竞的话中的语气,想从中听出些什么,她也好有所准备。
可与她想的不用的是,裴竞的话语中不带有愠怒,反而还有些漫不经心。
难不成芸贵嫔没有去告状。
可这全然不是娇纵的谢婉芸的作风。
思绪尚未理清,便只见那玄底蟒纹鞋履已然往着主位而去。
裴竞坐定后,二人才也坐了下来。
他手指在宫人刚奉上的茶杯壁上叩击,润泽的指甲偶尔磕碰,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手中的茶杯温度正好,便是泼到身上都伤不到人。
当真可惜。
“听闻,梓童今日还唤了太医,可是哪里感到不适?”
明明是问着她的近况,明明眉眼间温和含笑,可夫妻五载,她总觉着今日裴竞的话语中多有让人猜不透的地方。
正斟酌着如何回答之际,偏偏安和出身牛犊不怕虎地先开了口:
“陛下,姐姐无事,您放心好了,是一个丫鬟愚笨,端茶递水的时候将手烫到了,姐姐心善,便唤了太医给她治伤,还赏了烫伤膏给她…”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她姐姐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她不明白,陛下今日前来明明是关心姐姐的,而且还未提一句谢婉芸,怎么都是把姐姐放在前面的,怎么姐姐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原是这样,梓童无事,朕就放心了。”
看着安和这有些自鸣得意的神态,裴竞嘴角却是升起一抹笑意,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认真听着对面安和的话语。
却在心里道了一句蠢货。
怪不得阿荇选了她来利用。
“这煮茶之人也太过粗心了。”
裴竞随即将目光转向秦鸢华,拾起茶盖,手指略过茶水升起的温热的氤氲,依旧还是状似关心的语气。
“这能端上来的茶怎能烫伤人,也幸好只是伤了一个丫鬟,万一哪天伤了梓童可如何是好。”
秦鸢华默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裴竞接着开口道:“这样的宫人留着也是无用,处置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裴竞几是毫无任何波澜,眼眸深处甚至还是笑意盈盈的神态。
秦鸢华下意识地求情,那宫人是她从长公主府带来的旧人,因此才由着安和胡闹了一把,可说到底也没有伤人性命。
“朕何时说过要人性命了,不过是打发人出宫而已,梓童心善,多给些银两便是了。”
不等秦鸢华反应,裴湛继而宽慰道,
“朕还有公务处理,梓童与安和叙旧便是了。”
秋夜月凉,等裴湛走后,安和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发展的太快,她刚刚…确实被姐姐吓到了,明明姐夫只说了处置,怎么姐姐就想到了要人命了呢。
“姐姐方才也太过失态了一点。”
秦鸢华却无力与她解释,她都做好要与陛下解释安和嘲讽芸贵嫔的事情,没料到陛下根本没提这件事。
之前,芸贵嫔也被人嘲讽过,那时陛下做了什么,他直接将谢婉芸从美人晋封了贵嫔,还禁了慧充容三个月的足,如今还没放出来。
难道,陛下厌倦了吗?
她兀自望向那杯奉给陛下的茶,一滴未动。
…
已过霜降,过不了几日,便回到了立冬,这天是开始转凉了。
“事情做得干净一些。”
此时的裴竞像是褪去了伪装,目光下净是冬日寒霜般的寒意,言语间亦不带有任何温度。
“是,属下遵命。”
再等等,他多的是耐心…
见陛下已在外面踌蹰了良久,内侍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可要去芸贵嫔处?”
说来也奇怪,陛下便是再宠幸芸贵嫔,也不曾让人去福宁殿服侍,多是陛下亲自去贵嫔的宫殿居所。
而这次来了弥山,虽有皇后贵嫔随驾,陛下却是一人都未曾召幸。
“不必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谢婉芸的时候,那双眼睛,同样是那样的不甘和倔强。
可看久了,那种眼神便化为了一潭春水,温顺,却也激不起任何波浪了。
…
营帐里就是有一点不好,便是一大早外头的脚步声便不绝于耳地传来,这一觉,阿颜睡得实在是不好。
睁眼时,裴湛已经不在身边了,听动静,似是天还没亮便起了。
真有精神。
这段时间,算上昨天的半次,他们一共睡了两次半,昨夜还是裴湛第一次与她同宿。
她想起昨夜,尽兴之后,裴湛一如既往想开口让她回去。
但她存了试探的心,未等他开口,便环住了裴湛的腰身。
披散的发丝落了满床。
第一次,撒上了娇。
“殿下,手疼。”
她只用呜咽的口吻说了四个字,便埋在他的胸前落泪。
等了良久,才听裴湛淡淡地吐出了“睡吧”二字。
她不习惯有人置于她的身侧酣睡,她虽勉强自己安眠,可还是在裴湛时不时的侧身中醒来。
她怕裴湛起疑,每每有意识之际,便去寻他的怀抱。
还蹭上他的臂弯。
渐渐地,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熬鹰都没那么累。
…
再见裴湛时,已经是第二日随御驾回宫的时候了。
她与姜嬷嬷立在依旧枝芽青绿的树下,见他翻身上马,笔挺的身姿,少年风发,随行銮驾身侧,是少年郎应有的样子,比起裴竞,却是年轻不少。
裴竞上马车之际,还搭了裴湛的肩膀。
怎么见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阿颜第一次有了疑惑,裴竞为何要算计裴湛?
她知道裴湛手下有一批镇北军,将约五万人次,可镇北军驻扎边关,当年随裴湛进京的不足二千人。
就凭这两千人,裴湛当真会有不臣之心?
此外,裴竞最在意的估计便是出身问题。
虽为同胞兄弟,可裴竞出生时,太后还未登后位,严格来说,只有裴湛是真正出生于中宫的皇子。
当年朝臣吵得最凶的,便是这个。
即便先帝拍板裴竞亦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可这也是裴竞十六岁以后的事情了。
一阵秋风吹落了头上的树叶,落在了阿颜的头上和肩上,引得姜嬷嬷来替她整理,她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娘子,咋们也出发吧。”
“是,嬷嬷。”
转头,见那微远处,叶僅怀里抱着她的桃子,轻轻望向她一眼,却不做停留,直接扬长而去,仿佛只是为了让她见一面桃子。
望着御驾远去的背影,阿颜还是忍不住想,若这件事顺了裴竞的意,她是否会有机会,一个脱离皇城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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