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破晓
——这世间的一切，想要非黑即白，太难了。
深秋的夜晚，有点安静有点凉意，已经很少能听到清晰的昆虫声。
大家都开始变得沉默，唯有那屹立在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夜已经很深了，温婉没有随着夏星辰进入大同茶馆。
她说她想在入轮回前，再陪着那个人最后一晚，再最后看看这一世的他最后一次。
夏星辰同意了。
大同茶馆建立这么多年，像这样凭借自身心甘情愿地放下执念的百年鬼魂并不多，很是难得。
再说百年都过了，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
他在渡鬼魂的同时，也在收功德，这百年鬼也是个拥有厚薄功德之鬼。
临走前夏星辰问温婉要不要给这一世的谢辉托个梦，与他在梦里做个告别。
温婉拒绝了，她觉得，三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现在自己要走了，又何必让他再知道这百年来她做过的这些傻事，只给对方徒增伤感罢了。
而且这一世的谢辉，真的是他们那一世的谢辉吗。
不见了，反正他们还有来世。
总会相见的！
“我入轮回后，能麻烦您帮帮他吗？”她晶亮的双眸看向夏星辰。
这一世她找到他的时候，对方已经二十岁了。
她在他身边待了九年，他的身体多少被自己的鬼气浸入了。
屋檐下一阵寂静，夏星辰抬起眸，见她的目光一片担忧。
夏星辰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一去再没任何消息的另外一只百年老鬼——楼玄。
他呢，他存留在这世间百年之久，他不愿入轮回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他还在找吗？
“放心吧，我到时候给他道养身符。”
温婉道了声谢，终是无所牵挂与担忧了。
第二晚凌晨，温婉按时来到了茶馆，她此刻的内心很是平静。
就好像一根芦苇立在湖面上，有一股微凉的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头很是平静。
夏星辰轻咳了一声，说道“放心吧，这一世他会平安无事的。”随后起身去拿了茶具。
那是一套漆黑的泛着光亮的铁茶具，给人一种很沉重深远的感觉。
夏星辰给温婉倒了一杯汤有色，但是是无味之味的无味茶。
接她的人此时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却没有催促之意。
夏星辰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虚空的身影，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件巨大的斗篷里，看不清身材和脸。
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有些东西不能乱碰，有些人，不是能随便看的。
温婉走了，在一个没有月光也无风的晚上，她带着她百年的孤寂与新的期望入了轮回。
两天后，夏星辰约了梁老。
他要去一趟梁府，看看那位妇人如今的鬼魂被养得如何了。
如果可以，顺便再帮她做一场法，能让她不受梁府风水局的影响，安心待在里面。
夏星辰并不是一个人自己去，吕广林也跟着一起。
“我发现你跑梁府跑得很勤奋。”在车上，夏星辰说道。
吕广林扭头，“我没和你说过吗？”
略懵的夏星辰看向吕广林：“......”
请问什么时候说过什么，是他失忆了吗？
“嗨，我以为我和你说过了呢，梁老是我舅表弟，但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吕广林叹了口气，随后将事情简单的讲了一遍。
夏星辰听闻脑子一片凌乱。
夏星辰：人类的关系真复杂......
待他们二人来到梁府的时候，福伯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三人一同进了梁府，一路无言。
梁老知道夏星辰今日来，便疏散了家中的仆从，今日只留了一位老管家福伯在府里。
偌大的梁府瞬间变得有些清冷，他不明白，有钱人都住这么大的宅院干嘛，吃个饭回到房间又饿了。
也不知道是在享受还是在瞎折腾自己。
从一入大厅夏星辰就注意到了，之前那个一团影的鬼的魂体凝实了很多，同时，鬼气也比之前重了很多。
大概是怕自己身上的鬼气伤害到自己在意的人，之前一直跟在身旁的鬼魂，现在距离远了一些。
但神情与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未离开过同一个人。
他莫名地想起了温婉，那个孤寂了百年的老鬼，是否之前也是这样看着她的谢辉。
夏星辰不明白，人鬼两世界，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注意到夏星辰的目光，梁老笑了笑：“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她还好吗？”
夏星辰点头：“很好。”
鬼体凝实了，面貌也变得清晰了，这一回他能够看清了，对方是一位约莫五十多岁，容貌秀丽的女鬼。
梁老听闻，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一抹温柔，呢喃道：“很好那便好，那便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梁府的鬼魂恢复得很好，夏星辰今日带了另外一种香过来，今后就不需要再烧符纸和之前的香了。
只需按时三天供一支特质香，府里的鬼魂便能一直这般安定无恙。
她的鬼魂想陪梁老先生走完今生这一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们是相约着要一起入轮回的伴侣，独自一个人谁先走，谁都不会先独自离开。
“那现在，您能让我见见她吗？”梁老的声音响起。
随后在他殷切的眼神，夏星辰从包里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八卦镜。
在递给梁老之前，夏星辰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递了过去。
梁老匆忙起身，在福伯的搀扶下激动地来到对面，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那枚即将让他见到日思夜想的人的镜子。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地剧烈地跳动声，像极了准备赴见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小伙。
他拿起了八卦镜，缓缓举起，对着刚才夏星辰看过去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令他日夜思念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里。
她还是走时的模样，一切什么都没变，岁月在她的身上已经定了格。
不管距离多久，只一眼，她依旧能令他脸红心跳。
“阿秀。”梁老颤抖地声线呼唤着，随即又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你还是那么美。”
一如当年我第一眼瞧见你，便知道自己完全陷入了你的柔情里一般。
现在依旧一如初见时那第一眼一样。
妇人嗫嚅着嘴，也用深情的目光看着他。
一曲一场叹，一世为一人！
梁老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他的声音在哽咽，他怕自己在她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但眼泪早已控制不住，悄无声息地泪了下来。
他听不到对面的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
夏星辰知道，那是鬼语。
人有人话，鬼有鬼语。
一般人是不会鬼语的，就连天师，也是经过特殊训练，才能听得懂鬼语。
当然，这训练，也是要看天赋的。
但他不同，他没学过鬼语，可他不仅听得懂，还会说！
就好像，他能听懂他们的话，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妇人说的，都是一些思念的话语，无非就是要对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之类的。
“夏兄，那个。”吕广林的眼神指了指梁老手上的八卦镜，说道：“那个镜子真的能让普通人看见鬼？”
夏星辰斜着头，问道：“怎么，你也想看看鬼长什么样？”也不是不行。
吕广林听闻，肥胖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谁没事会想见鬼呢。
但又忍不住的好奇，“梁老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梁夫人在说，她说了什么？”
夏星辰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叹了口气：“那个，说来话长。”
吕广林立刻接话：“你可以长话短说。”
夏星辰戏谑一笑，“鬼说鬼话，你们人当然听不懂。”听不懂怎么交流。
此时听不懂人话的吕广林：“......”
这句话果然好短。
他直接翻了个白眼。
夏星辰看向吕广林，小眼神在算计着什么，随后便听到他说道：“我这里有能让人看见鬼的符，五千一张，你要不要？”
他现在可是一个负债人，不漏过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
吕广林呵呵了一声，悄悄地挪了几下脚步，远离了夏星辰一些。
心道，能见鬼的人好恐怖，特别是一身负债的人更恐怖。
夏星辰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以后注意的一些事项，离开的时候，一个红包递到了他的眼前。
夏星辰接过，下意识一捏，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一张卡，顿时双眸一亮。
能用卡给的，那数目一定不少！
他离负债数目又少了一点。
回去的时候吕广林看出了他的心思，偏过头，说道：“这卡里面大概可能有一佰万。”
夏星辰差点没忍住惊呼出声，一佰万啊！！！！
梁府真不愧是掌握着临市的经济命脉的大佬，出手就是大方！
一佰万捐出去一半，他手里到时候还剩伍十万，只可惜，这钱他都没焐热，又要还出去了。
唉~欠债的生活好艰难啊——
他又不知觉地想起了楼玄，这笔数目如果有他在，一块石头应该便能解决了吧！
果然，人一尝到甜头就停不下来啊~~
深夜人静时，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
路灯又黑又冷，几乎看不到路。
年轻的女孩脚步凌乱赤脚奔走，脚底鲜血淋漓，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急促地喘息声......
【作者题外话】：祝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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