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今晚就走


今日天气正好,  阳光温热,北方的好处就是能明显感觉到四季变换,就如同现在,  风吹在人身上的时候已经从锋利的刺刀转变为温热的柔纱,一阵一阵的,  很舒服。

        饭后收拾好东西,这样好的天气不在外面总是有点可惜,  不用说什么,  孩子们便拿着东西出来,  在院子树荫下的桌边做起练习。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了夫子以后教出点成就感,  看卓仪在厨房洗碗收拾,白巡自动代替卓仪帮着看起孩子们的课业,陆芸花则是去给余氏送饭。

        余氏今天的状态越发好了,陆芸花去的时候她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针线在慢慢缝着,  倒是把陆芸花吓了一跳。

        “阿娘做这耗费心神的东西作甚,  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她语气里面有一点责怪也有一点气恼,余氏这身体才好了几天?现在明明应该好好休养,  这刺绣又不是什么容易做的东西,可别叫身体也受影响才是。

        “无妨的,只是拿出来看了看。”余氏也不生气,  甚至有点小小的、做坏事被抓住的心虚,她解释道:“之前说是给榕洋做围兜,可是一直忙一直拖,  到后面又做不成了,昨晚睡觉前想起来这事情,  如今榕洋是用不到这东西,  不过我瞧着长生还能用,  这不想着收拾出来以后给孩子用用。”

        “拿过来一看还剩一点边没收……就想着把这两针收了。”余氏说到后面更加气弱,还悄悄抬眼去看陆芸花的表情。

        “还剩一点没收就叫我收嘛。”陆芸花无奈极了,看余氏这样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得放软了声音:“长生吃饭时候不怎么会弄到身上,他要是知道阿娘你因为这个围兜耗费了精神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好好,以后绝对不会了。”余氏急忙点头保证,把东西塞给陆芸花,很是乖巧的样子:“也是觉得身体舒服不少才会这样的,从前那种身上压了被子动不了的感觉没了,整个人轻快不少,感觉像是恢复从前没生病时候一样。”

        “太好了!”陆芸花把绣绷叠好放在桌上,准备等等带到外面去,闻言坐到余氏床边,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看。这精神头确实很不一样,是一种和之前“回光返照”不一样的、充满健康和活力的神情状态,因而又是欣喜又是感激:“黄阿姐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嗯。”余氏点头,心情本就好,这会儿更是被陆芸花高兴的表情所感染,脸上不觉带上笑意。自己孩子这样在乎她的身体、这样在乎她,让她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没有错,只是希望……他能再等一等她。

        母女两人又说了说话,余氏吃了饭以后在陆芸花的搀扶下自己艰难地坐上了轮椅,现在身体好了再叫她像从前一样躺在床上就实在有些躺不住,所以准备去外面和家人们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汪呜——”陆芸花才推着余氏出来,原本趴在孩子们腿边无聊闭目养神的呼雷耳朵动动,一下从地上站起,迈着小碎步就往余氏这边过来。

        自从上次余氏和呼雷单独相处了一次以后,呼雷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余氏很感兴趣,每次余氏在外面它都会这样凑到面前找她玩耍。不过大狗子也记住了上次的教育,小心谨慎地轻轻和余氏玩,连叫起来声音都放低了不少。

        “阿娘和呼雷一起玩吧。”陆芸花去找了飞盘过来,呼雷看见飞盘眼睛都亮了,“呜呜呜”叫这就往余氏身边凑,又做出预备起跑的动作,整条狗子激动到不行。

        于是卓仪收拾完厨房出来以后看见的就是学习时候时不时关注一眼余氏和呼雷的孩子们,以及陪着呼雷玩耍的余氏,白巡表情有点无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讲下去的样子,陆芸花则斜斜倚着椅背边上厚厚的垫子,整个人眯着眼享受温暖的微风。

        “今天课程做完了吗?”卓仪坐在陆芸花旁边,收拾着自己的袖口,温声问。

        白巡摇头叹气:“学完是学完了,怎么这贪玩劲儿和我小时候差不多,我还想着要走了,多教他们一些呢。”

        阿耿表情有点惭愧,榕洋也知道是自己辜负了白巡的好意,两个人都有点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云晏可不在意这个,讨好一笑,晃着腿拉长了语调:“白叔叔,就是因为你要走了我们才要多相处才是,像现在这样你讲课我们听,你都不能听我们说话呀!”

        “云晏说得也是。”卓仪温和笑笑,安抚着阿耿和榕洋:“课程每天做完做好就行,你们白叔叔就要走了,陪着他玩耍也很好。”

        “白叔叔想玩什么?”阿耿点点头,表情也恢复正常,认真询问起白巡的想法,看样子真的是打算“陪白巡玩耍”。

        既然卓仪都这么说了白巡也不在课业上纠结,其实孩子们每日的课程不少,只是他们完成速度很快,所以到这会儿就好似没有事情做了一般。

        “那我想玩四人棋。”白巡煞有介事思考一番回答。

        榕洋跳下凳子跑向屋子,小声说了一句:“我去取棋子过来。”

        陆芸花半眯着眼似乎在小憩,其实什么都听见了,听到那边玩起四人棋,她笑着轻声说:“这样的好天气好好休息一番、坐着吹吹风实在很舒服。”

        “嗯。”卓仪也轻声回答,微微靠在椅背上,难得有这样“不顾仪态”的姿势。

        那边热热闹闹,这边两人都没说话,不过气氛并不尴尬,和合适的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算谁都不说话也是很舒服、很放松的,并不一定要说点什么。

        太阳的光影随着云朵变化而变换,树梢被吹得沙沙作响,春日嫩绿的新芽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树枝上,现在已经能做到遮挡,大块光斑就这样透过稀疏的枝叶缝隙移动到陆芸花的脸上。

        陆芸花叹了口气,却并不因为这温热的阳光感到烦躁,她懒懒侧了侧脸,任由光斑避开眼睛照在脸上,倒是多了一点想要说话的欲望:“之前还答应了榕洋要一起出去,说是把牛车改成小吃车呢。”

        卓仪还记得这个事情,他声音低低地回了一个“嗯。”好似在催促陆芸花继续往下讲,也有点不明显的慵懒之感。

        “阿娘好起来的速度超乎我想象,要抓紧挣钱咯……想一想那车子价钱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不过目前出去还是早了些,说不定哪天又变了天气,倒是还能等我摊子再开一阵。”孩子们和白巡玩游戏的声音传过来,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卓仪和陆芸花在说什么,说是陪着白巡玩耍,现在倒是像自己沉浸在游戏中了。

        卓仪睁开微眯着的眼睛,他眼睫很长,轻轻颤了颤,语气有一点踌躇,似是害怕陆芸花又拒绝:“既然是我们一家人出门,这车子的钱我……”

        “肯定不是我出全部,到时候再说吧。”陆芸花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问题,车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做呢,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况且有不少人等着芸花你开摊呢。”卓仪果然不再说这事,另外起了话头,问道:“那摊子上确实要修烤炉吗?若是修就得早些才好,免得到时候误了生意客人们又着急。”

        “没关系的。”陆芸花用手撑住下巴,她当然说得不是客人生气着急也没关系,而是说烤炉:“我不准备在摊子上做家里一样的烤炉,摊子上的烤炉只要能烤饼就好,那炉子小巧,只要把饼子往炉子壁上一贴,等熟了取下来就行,很适合烤饼子。到时候找匠人过来修一个,他们应该知道类似的。”

        卓仪回忆一番,似乎确实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炉子,只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一样,所以只是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等等我们就去地那边看看,我看一下也好找泥瓦匠画图。”陆芸花休息了好一会儿,现在也打起点精神。

        卓仪问:“酱坊想要做几间屋子?”

        陆芸花瞬间坐起,整个人也清醒了:“我还不知道那边屋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已经安排好了几间房子,既然是酱坊那必定有一个捂豆子的房间,一个煮豆子的厨房、一个很大很大的储藏室和几个休息的地方。”

        “既然芸花说过想要把酱坊的东西卖出去,那里面还应该有工人住的屋子、谈生意的地方和把酱油装进罐子里的房间。”卓仪认真给陆芸花做补充。

        陆芸花一拍脑袋,身子往后仰了仰,说话时候懒意更甚:“这会儿还不知道往后是个什么章程呢,万一到时候做出来的酱油只够自己吃那就不往外面卖了。”

        “建房的时候先建好,免得要用起来增建又麻烦。”卓仪摇摇头,还是给出自己的建议。

        陆芸花也知道卓仪说得很有道理,只又叹了口气:“还好之前又送来一次分红,要不然可没钱又是建酱坊又是做烤炉的……到时候买调料也要钱,可见这钱是说没有就没有了……我这性子实在没什么舒舒服服躺着的机会,还是得奔波挣钱呢!”

        要说陆芸花躺平做咸鱼当然可以,可惜她味蕾没失灵,不好吃的还是不好吃,要她忍受现在用的这种清酱忍受到习惯……她宁可劳累一些早点把自己喜欢的酱油和黄豆酱做出来。

        卓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知道陆芸花也就是这样顺嘴抱怨一番,要是真的要她待在家里休息她肯定不愿意。

        两人闲聊时候四人棋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每甩出一个骰子就传来欢呼或者哀叹,连带着余氏也忍不住凑过去看。

        “咚咚。”就在这时候,外面像上次一样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大家顿时一静,下意识看向卓仪,一边的呼雷呜咽一声,大尾巴又忍不住夹在两腿之间,有点畏畏缩缩地躲在余氏轮椅后面,悄悄避开陆芸花可能注意过来的眼神。

        就连陆芸花都以为是自己定做的衣裳,还想着这才几天怎么又来了新衣裳,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就听外面人恭恭敬敬的声音传来:“少主,有急信传来。”

        少主?

        陆芸花一愣,只见旁边白巡脸上没了笑意,“呼”一下站起,衣袍飞扬间几步就走到门口,和外面人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

        陆芸花坐下,看向卓仪,却见卓仪似乎有点出神,似乎想到什么般眉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事。”卓仪摇摇头,只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再没说什么。

        陆芸花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这吃中饭时候白巡才说可能要离开了,现在他手下来说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和这方面相关?

        “……你先回去吧。”只听见白巡说了这样一句话结尾,影子晃动,对面手下行了一礼后恭顺退下,白巡慢慢走过来,脸上再没了刚刚的笑意,眼睛低垂着似乎在思索什么,整个人莫名严肃。

        “大家,我可能今晚就得走了。”白巡过来,紧闭着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想来是手下生意发生了什么变故,陆芸花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些惊诧:“这样急?和黄阿姐似的晚上就要走?”

        “嗯,越早越好,晚上是最迟期限。”白巡不知道想到什么烦人的事情,整个人显得有点烦躁。他呼出一口气又取出自己的小鱼转动起来,在“哗哗”小鱼碰撞的声音之间还是逐渐找回冷静,这时白巡看一眼卓仪,又重复一次:“只能是今晚。”

        卓仪似乎已经想到什么,心照不宣般和白巡交换了一个眼神,为不可查叹息一声,转而说起别的:“那早点去收拾东西吧,上次芸花也给你在匠人那里定了箱子,我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大家都没说话,上次黄娘子来去匆匆,只待了一阵子就走了,所以大家都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哪像是现在的白巡?

        白巡已经在家里待了许久,几乎像是家庭一员,成年人还能稍微平和一点地接受分别,孩子们就很难控制心情了,此时都低着头抹眼泪。

        平日里卓仪和陆芸花忙的时候都是白巡在陪着孩子们,他没什么架子,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对每一个孩子都很好,所以就算是最后与他认识的榕洋也很是难过地默默红了眼圈。

        “白叔叔……”长生哽咽着喊了一声白巡的名字,虽然再没往下说,还是叫白巡眼睛也染上水意,抱起他什么也没说。

        陆芸花清了清嗓子,不想这样的气氛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最后犹豫一番只挤出来一句话:“阿巡你……中午吃撑了吗?”

        抱着长生疑惑地转过来,白巡似是想到什么,一下来了精神,脸上也逐渐泛滥起笑意:“中午吃得正正好,但这会儿已经有点饿了!”

        “好!”陆芸花也笑起来,声音飞扬:“那我们这会儿去河边看景吃烧烤怎么样?”

        烧烤?

        还有一些烤羊记忆的众人眼睛都亮了,孩子们的注意力是很容易分散的,他们的情绪也很容易被大人影响,所以这会儿也逐渐抑制住了难过,转而对河边烧烤这件事感兴趣起来。

        “阿巡削些木头签子,阿卓拿猪肉去同村长爷爷换点羊肉,前面我听双儿说他们家杀了一只羊,每日吃都有点吃腻了,阿耿带着弟弟把菜洗了,我在厨房烧了热水,阿娘陪呼雷玩就好……”

        陆芸花一样一样安排事务,她语速很快,大家因此不觉跟着动起来,剩余的一点悲伤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阿娘等一等要和我们一起去河边吗?”看大家四散开,卓仪和孩子们去了厨房,白巡也去后院挑合适的木头做签子,陆芸花微微弯腰给余氏理了理衣摆,问道。

        余氏摇摇头,温柔地说:“我就不去啦,河边风大,去了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再说烤肉我现在吃着还是油腻了些,你们这些孩子们去吃吧。”

        “要不我把您送到秦婶那里去?秦婶一直很挂念您,尤其是听说您的病好了,之前还一直说要过来看看呢。”陆芸花本来有点犹豫,转念想了这个法子,今天余氏正好精神头不错,要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待着还是不大好,不如送她去和秦婶聊聊天。

        余氏一听也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点头应下,催促陆芸花去忙:“你还要准备什么赶紧去准备吧,在外面吃饭就得早些回来,天一黑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这倒也是,陆芸花应下,任由她和呼雷玩耍,先去忙碌了。

        目前就是去野炊,野炊需要什么?

        烧烤炉子是没有的,只能说到时候在河滩边上捡些石头,叫卓仪搭一个灶当做烤炉,除了要烤制的菜以外陆芸花还拌了几个解腻的凉菜,又去储藏室找了夏天用的、现在收起来了的草垫子,这是准备放在地上让大家坐的。

        分好工以后做什么也快上不少,只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需要的东西收完了。陆芸花和卓仪先把余氏送到秦婶那里去,秦婶见余氏过来果真欣喜,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一时间两人都忘了一边的陆芸花和卓仪,不过这倒是叫两人更是安心,打了招呼便走了。

        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河畔安静又平和,河岸边碎石滩伴着摇曳的芦苇,河水潺潺流动,明澈照人。众人找了个地势平坦又没那么多尖锐碎石的地方做了营地,大大的草席叠了两层铺在地上,坐起来就一点也不硌人了。

        陆芸花把东西一点点摆在席子上,卓仪和白巡两人在地上挖坑搭灶。今天烧烤的食材不算很丰富,紧急腌制过的里脊、或薄或厚的五花、切成小块的羊肉和羊排、卤水里面捞出来的猪蹄、切成厚片的馒头片和穿起来的韭菜……

        配着各样菜蔬倒在一起、搭了肉卤子的凉拌菜和切成薄片的卤味拼盘,陆芸花还撒了些白糖捏了一些小饭团,准备等等配着辣味烧烤吃。

        这样多的东西还是家里人你一篮子我一筐子拿到河边的,要不是家里人多白巡和卓仪的力气又大,光是两个席子就折腾死人。

        孩子们欢笑着在芦苇之间穿梭,陆芸花时不时看一眼免得出什么意外,来的路上已经好好叮嘱了要注意的安全问题,所以现在孩子们玩耍的时候也没有出格地试图去河岸边那些明显是淤泥的地方。

        河边淤泥处河水浑浊,瞧着没什么,可能底下就是深深的水坑,要是想玩水就去一边明显全都是石头的地方,那里走过去也不会陷下去。这些都是白巡说的,白巡毕竟是水边长大的孩子,在水里就像是回到了家,所以主动说陆芸花和卓仪做吃的,他带着孩子们。

        不过他也说等他把东西收拾好才能带着他们玩,孩子们最多只能用手捞水,脚上鞋子不能沾湿,现在这条河里的水还是很冰的,玩水太过可能会得风寒。孩子们也应下了,都换了一身袖口扎着、方便活动的衣裳。

        下午阳光懒懒洒在身上,河岸边的太阳似乎比家里灼热一些,好在如今已是下午,照在身上也只是有一点热,河水平和地流淌着,隐隐带着“哗哗”的声响,有泛着凉意的水汽随风吹来,陆芸花靠在一块大石头边,感觉身上暖呼呼的,整个人居然有点困顿起来。

        她在那边差点睡着,卓仪在炉前忙活了一阵总算把炉子烧起来了,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不少汗水。

        陆芸花递过去个巾子:“怎么热成这样?”

        摆手拒绝了,卓仪先去水边洗干净了手,这水果然冰凉,热热的手掌伸进去的时候几乎有种刺痛的感觉了,像是冰水一般。

        “我火力旺些,有些怕热。”卓仪无奈解释,这才接过巾子擦干净汗水坐下:“河水比我想得还要凉些……也不知那虾养不养得活。”

        “买虾苗时候问一问罢。”陆芸花也不知道,只能这样回答,看卓仪点头又道:“再一个多时辰就天黑了,我们赶紧把东西烤上才是。”

        “好,先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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