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第章 Letting go
吃过午饭,我带她到礼堂看校园十佳歌手的选拔赛。我被选上了校礼仪队,所以有工作证可以进去。人不多,除了几个评委以外,就是零零散散的观众,我们坐在后排角落,边听选手唱歌边偷偷摸摸吃辣条。
“这里真好。”我对她说。
“对啊,这里的马路都要宽好多,霓虹灯开到天亮,一个学校好像有半个县城那么大。”
“还有那么多帅哥美女,会唱歌,会跳舞。”
“我们也会变的。”
“变得越来越好。”
观众席上灯光昏暗,一个短发女生捧着话筒在唱蔡健雅的《lettinggo》,“这是一封离别信,写下我该离开的原因。”
“我三点钟回去。”汪清雅说,“要不然赶不上回学校的公交车了。”
“明天再回去呀,在我宿舍住一晚,挤一挤。”
“不了,我都没带换洗衣服,而且,明天有个朋友会来找我。”
哦,她朋友一向很多。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我问她。
“嗯,梁思乐。”
“啊?她也在南昌啊?”
“是啊,财经大学,好像离你们学校不远。”
我们都默契地不说话了。
“你是呼吸的空气,脱离不了的地心引力。”她跟着台上的女生轻轻哼唱。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人。
“那天晚上,厉浩南送你回去,你有和他说吗?”
“我和他说再见。”汪清雅转过头,看着我笑。
“就没啦?”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心里的话呀!”
“心里什么话?”
“你要说,我喜欢你。”
“我没说。”
“为什么啊?”
“允之,你还不懂吗?喜欢有什么用,要互相喜欢才有用。”
“哦。”我觉得很泄气。
“他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吧,你看他发的状态。”
“什么状态。”
“你没看到过吗?”
“哦,我没有加他。”
“咦?你们还不是好友啊?”她一边掏出手机翻找。
我鼓起勇气问她“他们都说,你是因为他留级的,是真的吗?”
“瞎说,我是因为想上大学,才选择留级的。不因为任何人。”
她找到了,递给我看。
9月26日11:01:
“我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会想你,那就是呼吸。”
底下是许多留言,他只捡了几条,回复些无关痛痒的话。
“没人知道是他是对谁说的。不过,是谁也不重要了,对吧?”她合上手机,“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呢。”
“是的。”我怔怔地回答。
“太多人喜欢他了,原来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我朋友都喜欢他。有时候美名其曰帮我牵线,只是为了找借口接近他。”
“你们哪知道什么是喜欢,谁成绩好就喜欢谁的。”
“对啊,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想说,其实不冲突的。喜欢他和做我的朋友,根本是两回事,不冲突的。”
我不由得低下头。
“哈哈。”她抬起手表看看,“允之,我要走了。你有空来找我玩。”
我送她到校门口,看她坐上公交车,心里空落落的。想起那一天和厉浩南在刘扬家的楼顶看落日,闹钟响起,他也说,我要走了。
我站在太阳底下好久。给汪清雅发信息,“对不起。”
“怎么了?”
“没有好好招待你。”
“允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朋友。有空来找我玩,别忘了。”
“好,到了跟我报个平安。”
大拇指甲缝里隐隐作痛,看看什么也没有。难道因为那个地方被蜜蜂叮过,就会记得一辈子吗?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剪了短发,躺在床上发呆。忽然手机响了,qq上有人找我。我想,大概率是厉浩南吧,他终于还是放不下我吗。我思索很久,,不敢点开。他来找我干嘛,有什么目的,我该和他继续下去吗,要是,他来南昌找我怎么办,我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心软。我什么都想到了,带着欣喜和不安点开那个企鹅图标,竟是一个久违的名字,单陆明。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他说:“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觉得很可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好久没联系了,今天加你,是不是有点唐突?“
“你知道就好。“
奇怪,我已经不在意他了。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他回复信息并不及时,有时候要等3、5分钟,我一点也不恼。
就像和爸爸妈妈聊天那样,用不着刻意迎合或者回避,因为我知道爸爸妈妈是爱我的,而这个人不会爱我。
“我还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对你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单纯的仰慕。“他说。
我懂,就像我对陈芳树那样吧。
“所以呢。“我很冷漠。
“看来我不应该打扰你。”
“最后一次,你跟着我回家,在我家楼下,路灯底下,那几分钟,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没有想什么,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另外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等他做什么?”
“聊了一会,班级,姓名,以及每天跟着同一个女生的原因。我跟他说,我要转学了,以后不跟了。“
“他只是刚好也住在那附近而已。”我说。
脑子里蹦出来一串数字,是他的qq号。我居然记得他的qq号,真是神奇。更神奇的是,我点开qq,查找,加好友。我居然这么做了。
他通过了。
"老同学,你好啊。"我发出第一句问候。
而几乎是同时,我收到他的qq。
“睡了吗?”
“没呢。”
“你好,老同学。”
几天没联系,我们好像彼此都退回到最开始的相互疏远的状态。
“怎么样,你的学生会?”
“进了。”他说,“你呢?礼仪队进了吗?”
“嗯。我也选上了。”
“你有没有竞选班干部。”
“学习委员。”
“哦,我没选上。本来想竞选班长的,被一个上海的女同学选上了。”
我由此想到他口中那位上海的女同学,一定非常优秀,大约还很美丽。
我不甘示弱。
“我最近才发现,我们学校居然有海军哥哥,好帅啊,我们宿舍的人都立志当军嫂。”
“你也是吗?”
“对啊。他们每天早上跑操,从我们宿舍楼下过,我们六点钟都爬起来在窗户前等着。”
“挺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起他的发的那条说说,便进他空间,打算截图下来问问他,可是没有。
他的空间干干净净,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9月初的西塘游,照片上他和他妈妈坐在游船上向照相机比耶,笑得很开心。
回到聊天界面,他没有再发信息来。我思索再三。想问他,“我们还有关系吗?”打字到一半,发现他头像已变成灰色,我又把字一个个删除。
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我们六点钟起床,六点半准时到宿舍楼下集合,先绕湖跑一圈,然后吃早餐,开军训动员大会,等到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时,站在操场上练军姿。
等到中午我才看到他给我发的早安,我问他,没有晚安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复,到了晚上,我洗漱好,才看到他的留言:
实在太困了。
入睡前,我给他发短信:
“可是不久之前,你还会等我先睡。”
又是第二天中午,我看到他的回复:
“你浑身都是刺,我感化不了你。”
我又忙又累,站军姿,跑步,联谊,唱军歌,完全融入这大学生活,结识不同的人,他们都意气风发,我不再为他不能及时回复我纠结。
七天里,我们每天只是冷冰冰地一问一答,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他的qq头像一直都是灰色的,就像他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我受够了这些较劲,相互试探,你弱他强,令人疲惫的拉扯感,所以,有一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
-“所以,你要跟我说再见吗。”
-“我没想好。”
-“你的闹钟还是鸟之诗吗?”
-“不是了。”
-“你看,我早就说过。”
-“你是对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不开心,把我删了。开心了再把我加回来,当做这中间无事发生。你总是讲一些让我痛心的话。”
-“是吗,对不起。”我竟然会道歉。
-“你一边跟我在一起,一边撮合我和汪清雅,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不用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我,我们都是爱自己比较多。”
-“可能吧。”
-“我们分开吧。”他说,“我可能没那么喜欢你了。”
我说,“好,分开吧。”
我想起初中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周末一起写作业,她有自己的房间,一张粉红色的公主床和许多洋娃娃,很多个晚上,我们睡在一起,畅聊到深夜。长假后回县城,我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她,我们无话不谈,就连第一次例假、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纸条,也是首先分享给彼此。她脸上有一块胎记,如果有同学欺负她嘲笑她,我会不顾一切冲出来保护她。我们做了三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直到高中文理分班后,我们不在一起了。
但我们依然约定每天放学在食堂门口集合,一起回家,常常不是我等她,就是她等我,她是文科生,我是理科生,平时谈论学习,聊不到一块。我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她有时候埋怨我下来得太晚了,我很烦很累,懒得解释。
就这样维持了大半学期,终于有一天晚自习后,在黑漆漆的林荫大道上,我对她说,
“我们分开吧,以后放学你别等我了,我也不等你了。”
她有一点惊讶,调转自行车走掉了,从此我们彻底分道扬镳。
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的如释重负。
马上就是11月份,我的生日快要到了,我就要成年了。17岁,要再见了,哦,不是再见,是永别。除非时光倒流,我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这丰盛漫长的17岁。
10月我最快乐的事情是分班考试所有科目我都得了a,所以我被分在a班。我们整个年级的同学一起上大课,没有固定教室,没有固定座位。但高数课总安排在e栋教学楼。我喜欢上高数课,因为教学楼外有一排桂花树,我常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课的时候打盹,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只有一次,我唯一一次迟到,是在桂花还开着的时候,那次我没有坐在窗边。早上因为走得急,在书架上随手抓了一本书,等到坐下来翻书包才发现,课本拿错了,拿成了基本没翻过的《思修》。高数老师在上面讲公式,我硬着头皮把《思修》挡在眼前装装样子,尽管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努力跟上老师的节奏。旁边的男孩子穿蓝色短t,他把高数课本推过课桌分界线,示意我和他一起看,我小声地对他说,谢谢。
课间休息,我注意看他,发现他虎头虎脑的,很腼腆,我故意逗他,我问他,“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
他不敢看我,“我是海院的。”
“哈?海院的?看起来不像啊,海军哥哥哪有你这么可爱的。”
他飞红了脸,又挠挠他的寸头,“可能,我有点胖吧。”
“不会不会,是我说错话了。”我看他难为情的样子,真是好笑极了,“你qq多少,我你。”
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报了一串数字给我,我在书包里一通翻找,没找着手机。
肯定是走得急落在宿舍了。
“算了,我记一下,等会你再报一遍。”
我翻开《思修》的某一页,预备在空白地方写下他的qq号。可是我看到那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厉浩南送给我的,背面写着卞之琳的两句诗。
我挑了另一页,对他说,“麻烦你再报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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