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章 “我不喜欢柯南”

班级第一名不再被一个人占据，而是在曹欧仁和厉浩南中间轮换。曹欧仁理科一直很好，理综能考满分，但就是英语总拖后腿。他是农村来的孩子，住校，学习非常刻苦，所以我很佩服他。从千年老二到班级第一，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努力，我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赞。

        高中时代，一个男生的魅力就在于他的成绩和排名。曹欧仁自从考过几次第一名后，身上也闪闪发光起来。班级里又有传闻，说潘怡喜欢他。我们去问潘怡，她也大方地承认。她还给曹欧仁起了个“爱称”叫葫芦娃。因为她觉得曹欧仁长得像葫芦娃。同样是喜欢，但我觉得潘怡的喜欢虚幻而飘渺，像天上的云，有时候是白云，有时候是乌云，有时候又是彩虹，全随她心情。当然，曹欧仁并不睬她，她却是乐在其中的。

        只有一次，曹欧仁把她给感动哭了。那天下过雨，路上许多蛤蟆，赵红军捡了一只放在簸箕里，举到潘怡面前去吓她。潘怡正弯腰站在曹欧仁课桌前向他请教问题，冷不丁看见一只黑乎乎的癞蛤蟆，马上就要怼到她脸上了，她吓得惊声尖叫，整个一栋楼都能听见。赵红军还不知好歹地笑话她，这时候，曹欧仁仗义出手，把簸箕一推，那癞蛤蟆甩出去老远，不会动弹了。潘怡眼泪汪汪的，惊魂未定的同时，感激地看着曹欧仁。大家都说曹欧仁是为了保护他，她更加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了。可我也很气，我对汪清雅说：“我们班男生太坏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生命。癞蛤蟆做错了什么，就这样活生生被摔死。”我越说越激动，也掉下眼泪来。赵红军和曹欧仁见了我这个样子，顿时手足无措。汪清雅安慰我说：“他们没想那么多啦！他们男孩子就是幼稚！”说着还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写下“曹欧仁和赵红军就是阿搭宝！”作为对他们的惩罚。阿搭宝是我们那的方言，意思就是蠢猪。那几个字一下子就模糊不清了，我擦了把眼泪，暂时原谅了他们。

        然后就是高考100天倒计时。校广播站里周杰伦的悲伤情歌换成了《飞得更高》、《奔跑》、《怒放的生命》、《阳光总在风雨后》诸如此类，老聂开始把同学们分成几个等级。前三名，能上重点。前十，一本没有问题。十到二十五，可以上二本，二十五到四十，勉强够上本科。四十名之后，本科无望。但老聂对于像我这种“得意门生”反倒没有那么关注。有一次我在桌上写下我的心仪大学“江西财经大学”作为激励，被他看见了。我满心以为他会夸赞鼓励我，谁知道他严肃地对我说：“宋允之，你不要在桌子上写字，下一届同学还要用的，涂成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他把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后面那些同学身上，不定期找他们谈话，给他们开设单独的辅导课，他没有放弃他们。

        到百日宣誓大会这一天了。我不喜欢这个大会，全校师生得站在操场中间晾上半天，听校长发表一段长长的演讲，那个上午阳光灿烂，风也轻柔，我几乎快要睡着了，忽然听见有人拿着话筒叫“陈芳树”，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伸长脖子往主席台上看去。陈芳树上台了，她作为学生代表发表讲话。我才发现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她了，她剪短了头发，但头发依然披在肩上，在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耀眼。她穿着蓝白校服，衣服没有按照规定塞进裤子里，骄傲得散在外面，脖子上还挂着耳机，她用袖子包住话筒，很从容得开始她的演讲，她教大家怎样放松，怎样从繁重的学业里抽身出来找乐子，学校东门外有一家台球馆，街心花园旁边有家小店里的奶茶又好喝又便宜，学习食堂的饭菜吃腻了，偶尔可以上小饭馆换换口味，譬如水城小学旁边有家小店，骑车几分钟就到了她稀松平常地说着每一句话，她依旧那么光彩夺目。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有趣的女孩子呢？长得漂亮，气质非凡，学习成绩又好，光明前程美好未来都在她的手里握着，她永远那么高高在上，像一只白天鹅，我多么幸运，可以和她成为校友。

        她会去拍大头贴吗？我可以问她要一张照片吗，如果我让她帮忙在我的同学录上面写几句话，会不会唐突？那一个小时我都在盘算着这件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放学吧，我预备在老地方等她。

        中午回家前，我借口要找老师讲题，叫阿芳先走，接着从书包里拿出我的同学录，再带上一支笔，我紧张又兴奋，下了楼梯往停车坪奔去。同学们都在往校门口方向走，我是逆行者，在茫茫车海中，我忽然看见梁思乐，她穿了一件红色毛衣，格外扎眼。她低着头背对着我坐在她的蓝色自行车上，好像在等人。等项秋雨吗？她的老搭档。不会呀，项秋雨早就跟许云芳一起走了呀。随着我慢慢走近，我发现她旁边那辆自行车有点眼熟，好像是个男生的车，却想不起来是谁的了。而且我还有个惊人的发现，她的自行车和旁边自行车居然共用一把u型锁。不得了！难道她有男朋友了？我往那棵扯着横幅的大榕树下走去，不时回头关注她这边的新闻，我刚找到陈芳树的粉色自行车，一回头，发现那个神秘男子出现了，居然是厉浩南！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悄悄跟上他们。他们很自然地并排走着，还有说有笑！可见不是第一天了！惯犯啊！出了校门，他们双双骑上自行车，我也远远地骑车跟上，看见他们一起骑过解放桥，沿江骑过古商城，在街心花园分手的。天啊，我真要为汪清雅鸣不平！她和梁思乐关系还很好呢，连着好几天带橙子给梁思乐吃，还是削好的！梁思乐却和她喜欢的男生约会！

        我纠结了好多天，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发现告诉汪清雅，有好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虽然该刷题的时候我还是在刷题，该学习的时候我还是认真学习，但有时候我不得不去向厉浩南请教英语问题，看见他我就牙痒痒，没办法，找庞老师比较麻烦，找他快一点，我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气愤，暂且向恶势力低头。

        有一天晚上放学后，我快到家了，厉浩南忽然骑上来，让我帮他个忙。我非常没好气地问他帮什么忙。他从书包外缘小兜里掏出柯南胸针，让我还给汪清雅。我看了更加生气，便质问他：“人家好心好意送你的，你还给人家是什么意思？”他很不屑地说：“我不喜欢柯南。”我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你喜欢谁？梁思乐吗？”这话没说出来，脱口而出的是：“你自己去跟她说，我不做坏人。”他想了想说：“我直接还给她吗，会伤她自尊吧。”我非常想问他梁思乐的事，但我强忍着没问出来。要问也应该是汪清雅问，我一个外人问他这种事，倒显得我吃醋似的。我说：“那你另请高明吧。”他握着那枚胸针，顿了顿，说：“哦。”我正要走，他又叫住我：“那个每天总跟着你的人，最近没见着啦？”我听着语气，明显就是幸灾乐祸嘲笑讽刺我，我便停下来准备跟他好好辩一辩，没等我开口，他又说：“想不想知道他去哪了？”“关你什么事？”“他转学了，转到南雄的学校去了，广东的分数线低一点。”他说。我的满腔怒火瞬间熄灭了，仿佛遇见一池春水，还是在那一盏路灯下，灯光像阳光一样刺眼，我百感交集，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异样的感情，泪水毫无征兆涌了出来。真是个美丽的遗憾啊，我扭头跳上车，拐进巷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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