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章 在看你呀
我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镇定下来。没事的，肯定是我自作多情。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我。只不过一首曲子而已，他看着我也许只是想炫耀，你看吧，我也会弹卡农。
我掏出手机想分散分散注意力，结果又看到他给我的留言，是我刚到汪清雅家那时候，他问我，今天打算去哪玩？5分钟后，又问我，在？
我想，要回复吗？不回复吧，倒像我故意躲着他似的，回复就可以说明我只是没看到。可是回复什么呢？
我正在认真抉择，对话框里又发来一条，“中午想好去哪吃饭了吗？”
我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像在暗处窥探我一样，我洗了手，打开门走出去，看见他站在赵红军身后看牌，并没有看我，神情也无异样。仿佛发qq给我的另有其人。
我在沙发上坐下，回复他：“我打算就在这里吃饭。”
然后我观察他的举动，他的手插在裤兜里，也许是手机震了一下，他马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回复什么。又放回口袋里了。
奇奇怪怪的。我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潘怡凑过来给我看她手机里的照片。都是高考前她偷偷拍下来的，大多是班上的男孩子，要不然就是汪清雅、王泽群、梁思乐她们，我在那些照片里努力找我自己，除了几个大概只有我自己能认出来的埋头苦读的身影，根本没有我的正面照。
我叹一口气，说，“好可惜，都没有我。”
“你课间都不跟我们一起玩的。当然拍不到你。“
“哦，我有那么努力吗？我自己没觉得。“
“是啊，我们平时有什么活动你也不来参加，反正好难得跟你一起的。”
“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呢。”我说的是真心话，多留几张照片根本不会影响我的高考分数吧。
“还来得及啊。我们还有一个暑假呢。跟你一起的时候，我多给你拍照就是了。“
“啊，不要。我不上相的。“
“你看你，又说不上相，又说想多留点照片。你这个人真是难搞得很。“潘怡悻悻得站起来，离开沙发，走到电视机前给大家拍照去了。
我有一点惘然，她挡住我看《家有儿女》了。
十一点半，大家打完一局牌，都开始伸懒腰。朱毅说，“我要走了，要不然我妈要电话打来了。“
汪清雅一边收拾西瓜皮，一边说：“我去我表妹家吃饭，朱毅你搭我一段。”她转头又问我，“允之，你去哪里？”
我讪讪一笑，“我回舅舅家。”
赵红军也站起来，他问潘怡，“你骑车没？“
潘怡愣了一会，摇了摇头。
赵红军说，“要不要搭你回去啊？“
潘怡看看他，又看看厉浩南，她说：“不要你送，我自己走回去。“
厉浩南勾着赵红军的肩，“走了走了，回去了。”
潘怡愤愤地看着他们打开门走出去，没有两秒钟，她冲出楼道喊：“赵红军，赵红军！你送我回去啦！”
我一个人顶着大太阳走了许多路，身上没钱，也不知道该去哪。舅舅家肯定是没有人的，他们都上班去了，表弟也回他自己外婆家过暑假了。如果要走回山上外婆家，那未免有点惨。我来到街心花园，在小报亭下翻最新的期刊，顺便躲躲太阳，没一会，就有人在我身后拨车铃，叮铃叮铃响。
我想我站在这也没碍着谁呀，转头一看，厉浩南骑车停在我身后几步路地方，他手上拿一瓶芬达，仰头喝一口，说，“喂，你去哪？”
“我不知道，就闲逛呗。”
他骑上前，“这么热的天，闲逛？”
“怎么啦？犯法吗？”
他开心得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神经病。“我放下手里的《格言》，穿过街心花园往前走。他从旁边绕上来，“我跟了你一路了，你走得太慢了。”
我不理他，他又说：“去我家吃饭吗？我炒菜。”
”哟，十项全能啊，还会炒菜。“
”要不要尝尝？番茄炒蛋我可拿手了。“
”我才不要，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到你家去。再说了，你爸妈看见不觉得奇怪吗？“
”我爸妈又不在家。“
”那我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
”哼，为什么！那么多花季少女惨遭毒害的新闻，要我一个一个讲给你听啊。“
”哈哈哈。“他又笑，”大姐，你搞错了吧？你怕我毒害你？你毒害我差不多。“
”你说的没错，我也许是个变态呢。所以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他终于不再不依不饶了，我自顾自地往前走，走进步行街，走到舅舅家楼下。他嗖的一下骑车从我身边掠过。一个急刹车，他回头说：”那我回家了。“他指了指他家的方向。
我向他摆了摆手。转个弯，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我在舅舅家楼下的车棚里站了一会儿，给外婆打电话，想让外公下山来接我。可是电话那头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定是没电了，外婆的小灵通用了好些年，耗电快得很，也怪我，出门前忘了给她插上电。
我后悔了，早知道刚刚问厉浩南借点钱，好歹叫个人力车回外婆家。我犹豫了一会儿，要不然现在去问他借吧，反正他家就在对面，有20块钱就够了，我想。
我慢慢地走到太阳底下，从小巷里走出来，向街对面走去。我晓得他家大概的方位，也是要转到对面那栋商品房的后面去，我还是第一次到那去，里面除了单元楼，平行处还有一排独栋小洋楼，第二间大门敞着，院子里停了他的自行车。
我踟蹰半晌，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便退回到单元楼底下的阴影里，抬头一看，他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我笑，“进来记得关门。”他说。
我感到难为情，“谁说我要进来！我只是想问你借一点钱。”他扬了扬手里的锅铲，“我没空，你自己进来吧。”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顺手把大门带上，院子里种了些蔷薇和马鞭草，门口已放好了一双粉色拖鞋。他猜到我要来的。
他在厨房里忙活，炒菜声刷拉刷拉响，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打算只等他出来，拿了钱我就走。
捣鼓了老半天，他才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身上还挂着围兜，颇有家庭主妇的架势。我看了直想笑，我还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呢。他招呼我上桌，我便走过去看看他能炒出什么花样来，乍一看，还不错，弄了两盘番茄炒蛋盖浇饭，饭还扣成西餐厅里那种圆形，盘子边缘擦得干干净净，红的红黄的黄，看起来竟蛮有食欲。
他解了围兜，在我对面坐下，顺手递给我筷子和勺子，让我尝一尝。我着实饿了，当仁不让地吃起来。前几口还好，后来就常常会吃到变味的鸡蛋，我把一块炒焦的鸡蛋捡出来给他看，“你这技术还差点火候啊。”他很抱歉地笑笑：“前几天才学的，今天有点紧张，失误了。”他把盘子里正常的鸡蛋挑出来，夹到我盘子里，说：“我没吃过的。”“哦，不用了，我差不多饱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饿。”他说。
等到把饭都吃完了，我才惊觉来这的目的，不是借了钱就走吗。他飞速地收拾好碗碟，从厨房里走出来，也是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好半天，一会抓脑袋一会搓搓手，我也站起来，彼此都很尴尬，我打算离开了。借钱两个字还没讲出口，被他抢先了，“弹琴给你听要吗？“
我竟然无法拒绝，跟在他后面走上二楼，朝南的小房间，靠窗摆了一架钢琴，白纱窗帘一半散着一半挽起，窗台上一盆水仙花开得正盛，好像知道他要弹一些温柔的曲子给我听。
他有点不好意思，坐下来，抬起手，又转头跟我说：“小时候学过，好多年没弹了，弹的不好。“我倚在门边，向他说，”没事的，我是外行，听不出来。“
他的手悬在半空，还没落下去，又站起来，拧开椅子后面的落地扇。
音符缓缓流淌，是夏天午后的卡农，像那朵随风颤动的水仙花一样开朗明媚。白纱窗帘被微微吹动，中间漏进一线阳光，照在他的肩上。他的手指白净修长，在琴键上跳舞，和打篮球时又判若两人。电风扇转向我时，我就闭上眼睛。明熙在弹这首曲子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牵牛手里拿着玫瑰送给她的时候，他是真的为她着迷了吧。
从琴室走出来，我依然沉浸在那首曲子里。中间他跟我讲过两句话，我也忘记了。他的房间就在琴室隔壁，有一个大大的露台，我懵懵懂懂地，已经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了。他从抽屉里拿照片给我看，和我在潘怡手机里看过的一样，只不过这里每一张照片都有他。我说，“你真自恋，只把自己的照片洗出来。“他说，”是潘怡送我的。“
“哦——”我故意把声调拉得很长，戏谑地说：“真有心啊，她怎么不送我啊。”
“干嘛。你想要我照片啊，我送你啊。”
“我才不要你的照片。“
他坐在床沿上，叫我把照片竖起来反面对着他，他说有一张最喜欢的照片，他可以从众多照片中一眼抽出来。
我便配合他，像洗牌一样打乱了，展开给他抽。
他一下子取出倒数第三张，反过来看了一眼，得意地给我看。
那张照片只照到他的侧脸，全班都坐着，只有他站在座位旁边发呆。我说，“这样有什么意思，你抽到这张就说这张是你最喜欢的，要是抽到别的不也可以说那张是你最喜欢的。反正都随你说的。“
”那你现在看过了，我们再抽一次，不就可以验证了。“
也对，于是我又重新打乱了顺序让他抽。
他还是一眼就抽出来同一张照片，我问他：“这张照片哪里好？把你拍地帅一点吗？可我觉得有点傻不楞登。”
“为什么傻不楞登？”
“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看你啊。“他无比认真地说。
我顺着那张照片他的目光看去，斜前方确实是我埋头苦读的背影。
”真会开玩笑。“我装傻。
“你不信啊。“他从笔筒里拿出一只铅笔，轻轻地在照片上画，我一看，他把他的眼睛和我的后脑勺给连起来了。
我真是又难为情又好笑，“好好，我信。“
我拿来橡皮擦，他说，“干什么！“我说，”擦掉啊。“
“不要擦了，就连着吧，哈哈。“
他的眼睛很深邃，望着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他很深情的错觉，所以我很怕和他对视。
“我得走了。”我站起来，走出他的房间，旁边琴室的电风扇还在呼呼地转着，窗帘一角被轻轻扰动。我走下楼梯，打开大门，站在院子里太阳底下，我说，“借我20块钱可以吗？”
他站在门里问我，“干嘛用的？“
我说，“打车啊，回我外婆家。“
他从门里走出来，“把钱给我，我送你。“
他换了鞋，从鞋架上拿一把遮阳伞递给我。这叫人怎么拒绝呢。他骑得很慢，几乎没有风，我撑着伞坐在后座，手机里还是放那首轻音乐《鸟之诗》。
“明天我跟赵红军打比赛，在体育馆，你来看吧。”
“明天啊？我明天要回去了。”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啊。”
“我们上午打，10点钟开始。我去接你。”
“汪清雅也去吗？”
“不知道。你要她去吗？”
“对，她去我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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