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章 运动会

运动会要来了，我们高三5班要集体采购班服，老聂让我负责向同学们收集班服费，一个人65块钱。运动会为期三天，尽管我们毕业班只能参加头一天的开幕式，同学们还是超级兴奋。那一天我们全校师生要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心花园，穿过步行街，走到25公里外的县体育场，我们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地散发青春魅力，交警会出动维持街道秩序，机动车要为我们让行，街上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会夹道欢迎我们，他们会骄傲地跟身边人说：“我家小孩在里面。”然后向我们的队伍招招手。

        班上女生们比男生还要兴奋，因为运动会前老聂会从女同学中间选出一名方阵手，负责举班牌。方阵手当然要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会穿上定制的裙子带领班级走过运动场！在那一天，她是班级最特别的人，是全校瞩目的！前两年我们班的方阵手都是学校统一分派的，而这一次校长在广播里讲了，要各班自己出一名方阵手，周三之前选好，周四周五周六下午排练，周日就要上场了。我当然也满怀期待，虽然我不敢说自己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但我学习成绩不错，总体来看还是挺出类拔萃的，每天我都期待上数学课，期待老聂宣布方阵手人选，可他仿佛一点也不着急，只让我收集班服费。

        我这个人本身就比较马大哈，收集费用这事还是第一次做，加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方阵手的事，收费就没有特别上心。来一个同学，我把钱接过来数数，往我的钱袋里一塞就了事。厉浩南来交钱，看我并不登记，就建议我：“谁交了钱，你得拿个本子记下来，到时候好核对。”我很不服气：“有什么好核对的。”

        “万一到最后钱少了，你好找原因啊！”

        我头一昂，看也不看他，“谁交了谁没交，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写。”

        “就你那粗心大意劲，还不听劝。”

        我立马炸锅，“你不粗心大意！你牛！你是第一名！那你来收钱好了！”

        他没说什么，摇摇头走了。我心里暗爽，怎么样，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的气势吓到了。

        下午最后一堂课后，老聂留我们讲错题，接着就宣布，他明天要代表学校去市里上公开课，这几天班主任事务由李老师（也就是龙哥）代理。潘怡小声嘟哝了一句：“方阵手还没选呢！”她把我心里的话讲出来了！我心脏砰砰直跳，连忙看老聂的反应，谁知道他径直朝我走过来了，我一瞬间涨红了脸，激动地手都在发抖，老聂敲了敲我的桌子，对我说：“班服费收齐了吧，拿给我。”

        我仿佛被人从头顶浇了盆冷水，透心凉，从书包里拿出钱袋子交到老聂手上，对他说：“还有一个同学没交。”“谁还没交？”这一问倒把我问懵了，我努力回想，好像所有人都交了呀，包括我自己也是塞了钱进去的，是谁没交呢？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谁没交我我不记得了。”老聂又问大家伙：“谁还没有把钱交到允之手里的？”同学们都回复说交了，我急得额头冒汗，真是尴尬到窒息啊。这个时候，厉浩南站起来，手里拿了几张票子，交到老聂手上，说：“是我忘记了。”

        我噎住了，他明明交了的，我记得。我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上。老聂说：“好了，大家都先去吃饭吧。下周见！”同学们稀稀拉拉地应和他，他拿着讲义和钱袋子走出教室。

        厉浩南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我走到他跟前，大声对他说：“钱我会还你的！”他说：“好啊。”我说：“我晚上就回家拿钱！”他嗯了一声，拿上书包，越过我走了。我气得牙痒痒，便揪住汪清雅撒气：“什么人嘛！趾高气扬的！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人！”汪清雅叫道：“曹老欧（客家话，形容作孽啊）关我什么事！”我龇牙咧嘴地，把一本习题册重重地摔到桌上，汪清雅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气的。”是啊，我在气什么？气厉浩南戳穿我的无用？气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把柄？使我当众难堪的是他吗？明明是我自己啊。提醒我要登记的人是他，救场的人也是他，我还朝他发脾气，难怪他会无语。但我不可以承认我比他差劲，我说：“被他这么一搞，老聂肯定觉得我不靠谱。”汪清雅说：“你怪他？你应该想想那个没交钱的人是谁吧！”我一时语塞，一扭头预备走了，“你总是向着他的！”我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不给汪清雅争辩的机会。

        校园广播里在播报：高三年级方阵手请到操场集合，高三年级方阵手请到操场集合。我站在单车旁愣了一下。陈芳树的单车还静静地停在那里，她应该去操场了吧，我等不到她了。许云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老远就向我喊：“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忽然间觉得很委屈，扁了扁嘴没说话。许云芳扶了单车朝我招呼道：“你还回家吗？别回了吧。我们去吃薯粉，完了我请你喝大口九。”“好呀！”我一下子开心起来，“那我们早点回来，今天试卷多。”

        我们并排走着，许云芳指了指路边一辆蓝色永久牌自行车说：“喏，梁思乐的车。”我看了一眼，那是辆新车，车头的篮子和车尾的坐垫都拆了，许云芳又说：“刚刚我看她往操场方向去了，我们班方阵手不是还没选吗？她是不是被内定了？”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吧。”许云芳瞄了我一眼，道：“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和汪清雅走得很近，感觉她一直要粘着汪清雅。”我摇了摇头，“汪清雅那么有趣的人，受欢迎也是正常的。”许云芳说：“但我感觉她很刻意。你没看体育课上，打羽毛球她就缠着汪清雅吗？”我心里想，我也是磨了好久的嘴皮子才和汪清雅成为同桌的，那怎么了。“你想说什么。”许云芳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眼，“也没什么，就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名堂。”“她要是真成了方阵手，那是有点不简单的。”我说。

        我们出了校门，跨上单车，骑到江对岸去吃薯粉。秋风起了，我们是风里的少年。那个时候的我们总归是单纯的，碰到再心烦再头疼的事情，一杯大口九奶茶就能治愈。

        晚自习，潘怡又传来了《蕾丝的裙摆》，上面写着：“你是老聂的数学课代表，你怎么不提醒提醒他？下午方阵手集合，只有我们班没人。”我回复说：“这事应该找班长，我没那么大权利呀。”接着把本子传给了栏杆模张志聪。张志聪正在解题，看了眼，没做任何反应，又把本子传回给了潘怡。他总是这么一副老干部做派！对于我们课堂上传“本子”的行为，他是鄙夷的。我看着潘怡，朝他努了努嘴，潘怡倒是胆大，趁着老师还没来，伸腿跨过过道踢了踢张志聪的凳子腿，压着嗓子问他：“你去不去！”张志聪没法子，只好点头说：“好好，下课去。”我和潘怡得意得笑了。

        铃声响起，我们几个女生赶紧拖着张志聪往老师办公室走去，办公室里没有人，张志聪说：“老聂不在，他茶杯都收走了。”我们大失所望，又悻悻地走回教室。潘怡提议说：“给老聂打个电话吧。”班上只有住校的几个男孩子有手机，问了一圈，赵红军倒是带在身上，张志聪的笔记本上也记了老聂的电话，正在按键的时候，赵红军把手机抢了回去，他说：“这么一打，老聂不得发现我藏手机了！要被没收的！”我们又失望又好笑，他说的没错呀！差点把他害了。

        就这样又到了晚自习时间，龙哥走进教室。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校运会马上要到了，我们班要出一名方阵手，我看就宋允之吧。“他看着我问：”你可以吗。”猝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我马上点了点头。过了好久，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百转千回后终于尘埃落定的一件小事，却像做梦一样。

        真的是我啊，怎么会是我呢？我是何等幸运。我竖起书本挡住难掩的雀跃。那是一个现在想起来还会发笑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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