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凌云书院每十日便有一天是休息日, 在宗内的弟子们上完早课就可以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江宛彤上完早课回来的时候,特地绕了长阶这边回峰,却没看见那位“杨士澹”, 想着他可能是被她看破,所以害羞了吧, 便收起想看八卦的心思,往主殿去给师尊请安。
“师尊!大师兄!”江宛彤远远地就瞧见了玄隐真人和许云泽站在主殿门口, 加快脚步走上前。
玄隐真人从许云泽手里接过一封信, 听见她的声音, 对她点了点头,自己先走进主殿, 示意他们进殿说话。
许云泽在门口等了江宛彤一会儿, 往她身后看去,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紧抿着唇。
江宛彤见大师兄这个模样,便猜到他在期待些什么, 说:“青棠师姐做完早课就往药宗去了, 最近是药草收获的季节,有一株灵草她已经培育了三十几年, 能不能顺利摘取果实就看今天了,说是晚点再来给师尊请安。”
他们的师门倒没有那么多规矩, 玄隐真人也不是那种拘泥于形式的师尊, 所以请安这道程序,都是看他们自己。
玄隐真人也说过,如果他们自己有事要忙, 就不要总在他面前晃悠。
许云泽咳嗽了一声, 低声说:“我没有问。”
江宛彤双手环胸, 说:“但你的表情问了。”
她是谁?恋爱懂王!江宛彤还不能猜到许云泽的这点小心思?她抬起下巴,神气地走进主殿。
许云泽摸了摸鼻子,他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主殿内,玄隐真人拆开手里的信,看完之后,便给莫时欢和林青棠传音,让他们过来主殿一趟。
莫时欢在宸星殿休息吸收灵气,接到师尊的传音就直接展翼飞到了主殿。
林青棠来得稍晚一点,身上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泥土气息,在主殿门口清理完才进去。
因着他们四个徒弟修炼专攻的方向都不同,在区分自己打算专攻什么之后,他们师兄妹就很少聚集在一起了,平日这么人齐都是商量大事。
林青棠在来的路上忧心忡忡,难道修真界又出什么事情了?
但她到达主殿的时候,却见师尊正在跟小师妹对弈,许云泽和莫时欢则是各自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对弈。
对弈?师尊和小师妹?林青棠心里正疑惑着,许云泽第一个发现林青棠的到来,抬头的动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师姐,你来啦!”江宛彤试图打扰玄隐真人的思路,趁其不备,在棋盘上放下棋子。
玄隐真人并没有回头,在林青棠踏上北辰峰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她的到来,等江宛彤放完棋子之后,便慢悠悠地落下一子。
结束棋局。
江宛彤低头一瞧,可恶!没有骗到师尊!
一旁的莫时欢抬起前掌,拍了拍江宛彤的脑袋,以示安慰。
“哎,我差点就能赢了。”江宛彤仗着有人安慰,给自己挽尊。
莫时欢顿住动作,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即便他再喜欢小师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嗯,就差亿点点。”
林青棠走近瞧了一眼棋盘,只见棋盘上的棋子并不多,五颗白子连成一线,黑子想堵这头,就无法堵那头,几乎是被白子牵着鼻子走,完全没有任何胜面可言。
玄隐真人淡定喝茶,嘴角嵌着笑意。
“师尊。”林青棠给玄隐真人行礼,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
她见气氛如此轻松,师尊找他们过来,应该不是发生什么坏事了。
玄隐真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把自己今早收到的信递给他们。
江宛彤看见信封的一角盖着“蓬莱”二字的印记,猜测应该是东方韶的来信。
“先前我应承过东方韶,会替她的哥哥除去心魔,如今修真界和魔界关系微妙,我不便离开乘霄宗。这件事……便交由许云泽去做吧。”玄隐真人看向许云泽。
许云泽大致扫了一遍信的内容,听到师尊给自己分配任务,下意识应了下来。
信里说,蓬莱岛的秘境会按照约定,开放给他们使用。
蓬莱秘境是许多修士想进都进不去的秘境,里面除了浓郁的灵气之外,还有许多天材地宝,对于他们的修炼大有裨益,而且秘境中的时间流速跟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更有甚者在秘境中连进两阶,在修真界轰动一时。
玄隐真人的意思是让他们四人都去一趟秘境,毕竟这是难得的机遇。
此去蓬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宛彤有些担心魔界会不会搞事情,但想到修真界有玄隐真人在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况且他们手上还有魔尊分魂。
说到楼青暝,她想起那个看起来好像对楼青暝有意思的凡人,在跟林青棠一起收拾行李的时候,便当八卦跟小姐妹分享了。
林青棠从江宛彤的口中听到杨士澹的名字,心头一跳,问:“他很在意魔尊吗?”
“他在长阶前等了整整一夜,冷得发抖还不肯走的样子,而且还把他打算送给魔尊的东西贴身放着,大概是很在意他吧。”江宛彤说。
林青棠垂下眼眸,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疑虑跟江宛彤诉说。
她一开始是在怀疑杨士澹的身份,不过她当年所救的是一个魔修。而且她也亲自去查探过杨士澹,他的确只是一个凡人,后来还怕自己会不会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判断失误,便托了药宗弟子去探察,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罢了,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在江宛彤等人前去蓬莱岛的时候,没人盯着楼青暝,他的活动范围便也不再局限于北辰峰了,偶尔还会出峰逛逛,毕竟北辰峰对于他一个凡人来说,还是太冷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峰下四季如春的环境。
玄隐真人本来就厌恶魔尊,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为了给徒弟和修真界多一个保障。他不会过多去关注楼青暝,只要知道他人在乘霄宗就够了,至于楼青暝做什么,他并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有这个时间,倒不如想想人界的天灾如何解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真界的灵气日益匮乏,对人界也产生了一些影响。
近期的天灾太过频繁,凡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旦灾害出现,紧接着就会有人祸,人祸多了,便会滋生邪恶。
乘霄宗已经派出不少弟子去斩妖除魔了,但根本还是得解决天灾,让他们生活的环境好起来,减少外部的忧患,凡人才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和邪念。
桑魔打听到玄隐真人要离开乘霄宗,前往人界给凡人降雨,心想,这可是他唤醒魔尊大人的大好机会!
在玄隐真人和药宗宗主一同离开乘霄宗之后,桑魔再次去了北辰峰的长阶蹲守,等待着魔尊大人的到来。
终于,楼青暝提着裙摆从长阶跑下来,打算去寻器宗弟子打一根簪子,等到恩公回来就能看到他的漂亮簪子了。
可惜了,之前恩公也曾经送过他一根簪子,后来……后来怎么了?他有点记不起来了。
楼青暝赤色的眼眸总是蒙着一层雾,偶尔散开的时候,他的头脑会记起一些事情,但仅仅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原样。
“魔……楼公子!请留步!”桑魔拦住了楼青暝的去向。
这么多天了,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终于能够好端端地站在女装魔尊的面前,与他正常说话了。
楼青暝眯起眼睛,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天见到自己就狂吐不止的凡人,轻哼了一声,“我是姑娘,才不是什么公子。”
桑魔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但是没关系,魔尊大人很快就能恢复回原来的样子了!
桑魔直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个灰黑色的透明瓶子,对着楼青暝打开了瓶盖。
楼青暝呼吸间就将瓶子里灰黑色的秽物吸了进去。
他的那双蒙着雾的赤瞳缓慢地眨了眨,眼里的雾气渐渐消散,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
对于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魔尊来说,最可怕,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他还未成为魔之前,亦只是一个凡人小孩,只不过他的体质特殊,生来带劫,亦有仙缘,若是出生于宗门庇护的城镇,或许他也能被某个宗门捡回去,成为一代天骄。
他六岁那年,大旱,他的父母想要用他换肉来吃,一个过路人告诉他的父母:“如今有钱也换不来一斗米,为什么不干脆吃了你们的孩子呢?”
楼青暝在屠刀即将落下的时候,咬断了抱着他的母亲的脖子,又在父亲惊恐的眼神下,咬死了父亲。
他们饿了很久,不是他的对手。
楼青暝都不需要劫的诱惑,直接入了魔。修炼魔道,他无师自通,只需要跟随他内心的念头,谁让他不高兴了,便杀死那人,他是如此自由,如此快乐。
但这样的生活,他很快就厌倦了,于是他前往魔界,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杀死了前任魔尊。
他坐到了魔界至尊的位置。
再也没有谁能够拦得住他,他亦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孩童了。
如果他没有发现世界真相的话。
楼青暝在距离大乘仅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发现了,这个世界原来只是一本书。
他的命运是在书里被人写好的,他之所以会从小不幸,都是因为写书人的一个念头。
书上的黑色字体落在他的眼里,化成一个个真实的画面,楼青暝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他每一日都会梦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被人操纵的木偶。
同样是天生带劫,同样出生时都是凡人,他和书里的主角林青棠境遇却截然不同,更可笑的是,书里的他竟然会爱上她?
爱?他有这种东西吗?
突然有一天,他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写书人当初并不是这么书写他的命运,而是给予了他一个美好的童年,让他出生在宗门庇护的城镇,家庭和睦幸福,他的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实?
楼青暝开始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他如同游魂一般,在人魔两界游荡。
直至,他遇到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很弱,比起他当年弱太多了。
楼青暝只把她当作新奇的宠物,或是玩具,甚至为她取名的时候,也是寓意她不过是一只他娇宠的小鸟。
燕娇。
他想起这个名字,喉咙便像是火烧般灼热疼痛,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这个名字便是一句咒语,能够让他心如刀割,疼得几乎死去的咒语。
楼青暝的记忆定格在他进入燕娇幻境里的最后一幕。
燕娇在离开之前,将她的爱留给了他,让他懂得什么是爱,为他补足了人类的全部情感。
最后,燕娇选择用他赠予给她的发簪了结人生,成了楼青暝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魔尊之所以会把他割舍出来,便是知道他身上带着一份不属于他的情感,所以才无法接纳这样的自己。魔尊根本不会爱上一个宠物。
魔尊不会,但楼青暝会。
楼青暝那双赤瞳的雾气终于散开。他恢复了全部记忆。
桑魔见楼青暝周身的气质变化,便知道魔尊大人已经清醒了,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现在的他。
楼青暝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裙,攥紧了拳头。
这下,他最不想回忆的记忆又增加了。
“你,把衣服脱下来。”楼青暝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忍了!
桑魔心想,还好这位魔尊只是凡人,否则他现在已经身首分离了。
“是!”桑魔把衣服脱下。
楼青暝恨不得撕碎自己身上的衣裙,脱衣服的速度比他更快。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感受到了不远处的视线,而且不止一道。
他们同时停下动作,僵硬着脖子,看向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因为北辰峰现在没人,受命来北辰峰扫雪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互相脱衣服的两人。
这、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光天化日之下,不、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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