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登堂
第二天醒来,陶然头痛欲裂,吹了一晚上冷风又吸了那么多盒烟的后果便是,她的感冒又加重了。
穿衣下床,卫生间里,陶然看着镜中消瘦阴郁的少女,良久她突然扯出一抹纯净的笑容。
刹那间阴郁消失,细长黑色吊带轻轻搭在少女锁骨上,镜中少女莞尔一笑,美的夺人心魄,陶然很快便厌倦的耸拉下唇角。
简单洗漱后下楼吃饭,餐桌上陶父意外的也在。
父女二人两相无言的吃着早餐。
因为生病,陶然本就不好的胃口更差了,喝了口牛奶便上楼了。
手机响起,是陶然的芭蕾舞老师梁芊。
“然然,我马上就到你们家门口了,快点把舞服和鞋子换上哦。”
陶然看了眼手机,今天周二,是她固定上芭蕾课的日子。
梁芊知道陶然不喜欢学芭蕾,每次她来陶家上课,陶然连服装都不换,都是去了练舞房才换,每次光换衣服鞋子都要磨蹭一个多小时,这么一来,一上午便糊弄过去了。
陶家给的酬劳很高,梁芊很珍惜这份工作,觉得拿了人家那么多钱,便要悉心教导好陶然。
故她也学聪明了,每次上课前都要给陶然打电话提醒她提前换舞服,索性陶然是个很懂事善良的小姑娘,在她每周‘有意’的提醒下,都有乖乖换衣服。
陶然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捏了捏眉心,陶然从衣柜找出芭蕾鞋和裙子换上。
楼下隐隐传来说话声,陶然以为是梁芊,便下楼去接人。
目光触及到的场景让她脚步不由一顿。
客厅里,陶父牵着女人的手在一副古画前笑着介绍什么,李婶面色僵硬的站在一旁。
女人穿着剪裁合宜的旗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五官不能说绝美,却胜在温婉柔和。
沙发上坐着个低着头看书的小男孩,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
听到动静的楼下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向陶然。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谢知遇疑惑的抬头,正好直愣愣对上陶然冰冷厌恶的视线。
少女眉眼精致漂亮到张扬,穿着洁白的芭蕾舞服,同色系的舞鞋包裹着柔软的脚踝,笔直纤细的腿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那一刻,谢知遇以为自己见到了坠落凡间的天使
后来的后来,谢知遇回忆起这一幕,不禁苦笑。
她哪是什么天使,她是披着天使皮肉的恶魔,可他,却心甘情愿与恶魔共舞。
眼见着陶然仿佛没看到他们一样,径自往外走,陶父忍不住呵斥:
“然然,这便是你的教养吗没看到你谢阿姨和弟弟在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原天,然然还小,许是没有看到我们,你别对孩子那么严厉。”
谢静面色有些尴尬的冲陶然笑了笑,扯着陶父的胳膊示意他消消气。
陶父拍了拍谢静手背,轻轻点头,两人相处默契无比,恍若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
陶然冷眼看着,忽然啪啪的鼓起了掌,笑:“多么恩爱的一对啊,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顿了顿,她又道:“谢阿姨,知三当三的感觉怎么样?”
这话太过于羞辱放肆,无异于把陶父婚内出轨的遮羞布给掀翻,明晃晃告知所有人。
谢静,是小三上位。
话落,陶父和谢静脸色都变了。
谢静面露难堪,低垂着头不吭声,心中羞愤,愧疚,怨恨交织,一时之间心绪很是复杂。
某种情况来说,她的确做了为人不齿的第三者,但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
原天和他的妻子没有感情,两人的婚姻形同虚设。
谢静和陶原天两人是青梅竹马,是彼此的初恋,年轻的陶原天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谢静母亲死活不同意两人婚事,陶原天去南方经商打拼,两人无奈分手。
再次相见,她已嫁作他人妇,身怀六甲,而他也有了妻子孩子。
谢静丈夫肺癌晚期,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还是去了,那个时候是陶原天陪在谢静身边悉心照顾,陪产,处理一切后事。
就连谢知遇的名字都是陶原天取得。
两相知知,再次相遇。
一来一往的,两人心中本就有着对方,到底是又走在了一起。
陶父见谢静伤神的模样心疼皱眉,连忙安抚。
谢静苦涩的摇头:“原天,我没事的。”
“陶然!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孩子该说出的吗?”陶父满脸失望,“知遇还这么小,这就是你给弟弟树立的榜样吗?”
陶然闻言好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他树立榜样,他是我的谁吗?”
带着满满恶意的目光冷冷看向自开始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穿的却不怎么样,洗的发白的外套,鞋子似乎有些大,可以明显看到脚后跟处空了一小截,虽然看着干净整洁,但浑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穷酸味。
见陶然看他,谢知遇有些受宠若惊,怯生生的抬头冲她笑了笑,小声叫了句:“姐姐。”
“姐姐?”陶然唇瓣喃喃着重复了一句。
眼中凉意愈盛,偏偏她的语调却是温柔清浅的:“小孩子乱叫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弟弟?”
谢知遇闻言紧张的看了谢静一眼,是妈妈说见到谢叔叔的女儿要叫姐姐,可是她好像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谢静摸了摸谢知遇脑袋,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陶父眉头紧皱的看着陶然。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陶然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她在这个家是多余的存在。
“咳,那个……”梁芊尴尬的表示自己的存在。
下一秒,屋内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梁芊身上。
梁芊:“——!”她也不想开口的啊!
三楼舞房里,梁芊认真的指导着陶然舞蹈动作,全然不提方才楼下的事情。
旋转,起跳,伸展,开合,跳跃,少女的身体柔软轻盈,腿部线条极美,跳起芭蕾来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休息间隙,梁芊给陶然递水,看着她目露赞许,“跳的不错,动作的基本要领都掌握住了。”
喉咙疼的厉害,脑袋也一阵阵晕眩,再加上方才练了这么久舞,陶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接过水抿了口,陶然说了声谢谢。
梁芊诧异道:“声音这么沙哑,是不是感冒了啊?”说着手便要贴陶然的额头。
陶然身子向后避开了,梁芊讪讪的收手,觉得有点伤心。
好歹相处了一年多,但她从来看不透少女,陶然对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也是细声细语,却总像是隔着什么似的。
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要是感冒了就不要跳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嗯。”
陶然站起身,眼睛短暂黑了一瞬,身子晃了晃,抓着把杆才不至于晕过去。
梁芊连忙扶住陶然,手上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一愣,“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啊?”
站稳后陶然胳膊顺着从梁芊手臂滑落,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梁芊叹道:“既然这样,那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吧,你好好休息休息。”
“梁老师,我不想跳芭蕾了。”陶然猝不及防开口。
梁芊皱眉:“然然,你说你不跳芭蕾了,你母亲那怎么交代?”
“她不会再管我了。”
陶然淡淡道:“方才在楼下,不知道老师听见了多少,学习芭蕾不是我的意愿,现在他们离婚了,芭蕾已经没有学的必要了,我会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您,您以后也不用再跑这么远来给我上课了,这么久以来谢谢您对我的指导”
梁芊心中也有些惋惜,她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一周只需要上两次课,陶然也很省心,除了喜欢磨时间意外,其他的几乎不用她费什么心。
最重要的是陶家给的薪水着实优渥,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可能赖着不走。
“唉,那好吧。”
离开陶家前,梁芊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身上还穿着洁白的舞裙,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女孩的表情,只能看到女孩笔直的身影,以及瘦弱的肩膀,像孤独易碎的瓷娃娃般。
这样的陶然和她印象中单纯文静的模样反差太大,梁芊以为自己看差了,再回头时,窗前空荡荡的,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梁芊笑着摇摇头,应该只是她看错眼了。
谢静和谢知遇就这样在陶家正式住了下来。
陶父带着谢静母子把别墅逛了一圈,最后在三楼处的一个房间停了下来。
“知遇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三楼就住着你和姐姐两个人,她的房间在你左边。”
谢静闻言一愣,望着陶原天纠结道:“原天——”
陶父回以安慰的笑容,笑道:“两个孩子房间挨在一起,平时也有个照应。”
谢静唇瓣动了动,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陶父有自己的考量,女儿明显对谢静和知遇不喜,但既然已经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久了便好了。
想到方才见到的冰冷少女,他们的房间竟挨在一起,不知为何,谢知遇心中有些不安和紧张。
见儿子低着头没有吭声,谢静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嗲怪道:“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你陶叔叔在和你说话呢。”
谢知遇回过神,腼腆的笑了笑,礼貌道:“谢谢陶叔叔。”
陶父笑呵呵道:“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这里就是你的家,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和叔叔说。”
“好。”
陶父和谢静下楼了,谢知遇关上门,看着与拥挤潮湿的出租屋完全不同的房间,卧室宽敞明亮,可他却有些无所适从。
站在原地发了会呆,谢知遇把自己从出租屋带来的衣服行礼归置好,翻出试卷安静做着。
早上喝了太多水,谢知遇试卷做了半张实在做不下去了,起身去找洗手间。
轻轻打开门,谢知遇想到陶父说的姐姐房间在左边,他下意识的向右面走。
陶家很大,房间也很多,大多房门是关闭的,谢知遇犹豫着没有打开,只好一间间看开着的房间是否有厕所。
遍寻无果后,谢知遇丧气向左边走,想要下楼问陶叔叔厕所在哪里。
陶然的房间在最左边靠近楼梯处,和谢知遇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谢知遇低着头走路,下意思的放轻了脚步。
或许是好奇,还是其他什么,谢知遇在快要经过陶然房间时忽然抬起了头,望了一眼。
四目相对,空气有一瞬间静止。
少女赤着脚微侧身子,双臂交错在脖颈间,浅色上衣堪堪遮住柔软,露出平坦流畅的腰线,牛仔裤松松垮垮的包裹住笔直纤细的腿,纽扣没有扣,一抹白色若隐若现。
陶然动作只顿了一瞬,仿佛没有看到门外站了个人似的,继续着手中动作。
这一刻,谢知遇脑子仿佛炸裂了般,耳尖红的滴血,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跑。
刚迈出一步,一道淡淡的声音阻止了他的脚步。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谢知遇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的篡紧了衣角。
衣服很快穿好,陶然面无表情走出房间,皙白的指尖挑起谢知遇下颔,问:“好看吗?”
少女的语调漫不经心,半弯着腰凝视着他,披散的长发有一缕不听话的拂过谢知遇脸颊。
脸颊痒痒的,下颔上的指腹柔软炙热,谢知遇睫毛轻颤,只觉得热度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谢知遇嗫嚅的解释:“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我…我不知道你正在换衣服。”
陶然唇角勾了勾:“是这样的吗?”
谢知遇想要点头,然而下颔突然一痛,愕然的抬头,“姐姐…”
陶然松开手,直起腰,看着谢知遇下颔处的红印,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面上却是笑着的。
“怎么又叫我姐姐了呢?小孩,我好像说过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弟弟。”
谢知遇指尖不安的篡紧了衣角,鼓起勇气道:“是妈妈和陶叔叔说要叫姐姐。”
陶然脸上的笑瞬间淡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别叫了。”
谢知遇快速的撇了陶然一眼,失落道:“好。”
在出租屋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谢知遇从小养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从他和母亲踏进这个大房子里开始,这个好看的继姐很明显不喜欢他们,甚至是,憎恶。
他年纪到底太小,即使有些早熟,却还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记得母亲说过:“陶叔叔有一个女儿叫陶然,知遇要叫姐姐的,进了陶家,你要和姐姐好好相处,不要发生矛盾,让你陶叔叔为难。”
谢知遇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由于没有父亲,被出租屋的孩子没少欺负嘲笑,谢静常年忙工作,在家的时间很少,对这些一无所知。
即使谢静平时休假,大多也是和陶原天在一起过二人世界。
谢知遇没有什么小伙伴,学校里的孩子知道他是没有爸爸,也不喜欢和他一起玩,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将要有个姐姐时,他的内心是极度欣喜期盼的。
即使素未谋面,谢知遇仍旧对这个姐姐心存好感。
对于陶然的冷淡厌恶,谢知遇颇有些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小少年低垂着脑袋,露出毛茸茸的头顶,眼尾轻轻耸拉着,像一只吃不到骨头的可怜小狗。
陶然无波无澜的看了一眼,没有停留,回到房间拎起包径直下楼。
脚步声渐渐消失,谢知遇才缓缓抬起头。
楼下传来了一阵争吵,伴随着陶原天的怒斥,以及响亮的关门声,后面是谢静的轻声劝慰。
陶原天摔了手中报纸,胸口起伏不定,“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说都不说一声就往外走,问她话也不回答,我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谢静掌心在陶原天背后一下又一下的给他顺气,轻柔道:“原天,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好,然然大了,说不定只是和朋友聚聚,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后妈不好当,进门第一天就吵了两次架,谢静也很尴尬,但日子还歹过,对于这个继女,她心里到底有一丝愧意。
在谢静的安抚下,陶原天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眉头却依旧紧锁,显然还在烦心。
谢静叹了口气,也不好多劝,正要起身,看到楼梯处的人影,惊讶道:“知遇,你怎么下来了?”
陶原天闻言也扭头,面容柔和了一些,“知遇啊,下楼是有什么事吗?”
谢知遇脸有些红,不过不是因为害羞紧张,而是被尿憋的。
“陶叔叔,我想上厕所,但我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陶原天捂着额头无奈的笑了:“最近太忙,把这事给忘了,三楼原先就住着你姐姐一个人,她房间倒是有,但你们俩用到底不方便,等我明天打个电话,让工人在三楼修建一个。”
谢静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原天,二楼不是有好几个洗手间吗,上下楼很方便的。”
陶原天笑呵呵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这么说定了。”
谢知遇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听着二人你来我往。
陶原天面容彻底由阴转晴,拉着谢静的手向谢知遇走去。
解决了生理,推开门,谢知遇认真的洗干净手后向外走去,目光触及到走廊处拥吻痴缠的两道身影,脚步生生顿住。
谢知遇低头,沉默的看了眼脚尖,默默的又回了洗手间,和以往在出租屋的无数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再没有丝毫动静谢知遇才出来。
餐桌上,谢静面带春色,时不时的给谢知遇夹菜,显然心情极好。
谢知遇安静的吃着饭,谢静和陶原天两人谈论着家常,一派其乐融融。
“咦,知遇,你下巴上怎么弄得?那么一大块红印。”谢静指着谢知遇的下巴,惊讶出声。
谢知遇眸子颤了颤,想到楼上发生的事,不由握紧了筷子,下意识道:“我不小心撞到的,没事妈。”
陶原天搭话:“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知遇,以后可要注意安全啊。”
谢知遇点头:“嗯,我会的陶叔叔。”
谢静却皱了皱眉,撞哪里会撞到下巴,还有血痕,况且那分明,分明像是被人掐的。
明明他们下楼前是还没有的,三楼住着谁,被谁掐的简直不要太明了。
谢静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如今的安稳日子来之不易,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谢知遇回房间前,谢静叫住了他,把人带到别墅的花园里。
谢静叹了口气:“知遇,你老实告诉妈妈,你下巴上的红印子是不是姐姐掐的?”
谢知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不关姐姐的事。”
谢静狐疑的看着他:“真的?知遇,你不要害怕,在妈妈面前不用说谎。”
谢知遇笑笑:“是真的,我没有说谎,姐姐也没有欺负我。”
看儿子面色认真,的确不像是被欺负的模样,谢静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知遇,你陶叔叔对你很好,你也要心存感恩,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陶叔叔的女儿很不喜欢我们,而且…她的脾气也似乎不太好,平日里你多让着点她,不要和她发生争执,让你陶叔叔难做,知道吗?”
谢静温柔的摸了摸谢知遇的头发。
谢知遇抬眸看了谢静好一会,最后说了一个好字。
谢静满意的点头:“知遇听话,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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