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布偶娃娃浑身脏兮兮, 哪怕许清竹已经扑棱了许多灰下去。
梁适拿起来的时候,一抹依旧是一手灰尘。
和寻常挂在书包上的玩偶差不多大,透过腋下的位置依稀可以看出是藕粉色, 五官已经全部磨损,只剩下灰扑扑的一片。
插针的位置毫无章法, 十几根针密密麻麻地插在狭小的腹部。
而娃娃的一条腿已经被扯得开了线,露出里边的劣质棉花。
梁适将那娃娃在手心观摩了一会儿, 低敛着眉眼把那些针一根根地拔下来。
都是家用的绣花针。
这些东西梁适也只在古装剧里看到过。
一共拔出了12根针。
梁适将其并排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又看那枚纽扣。
纽扣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寻常的衬衫扣子。
看形状像是袖口处的纽扣。
最特别的是扣子上有血迹,并不是本身的红或染上去的颜料, 就是血红色。
看上去也有些时日了。
梁适并不是专业人士,鉴定不出来这上边的血迹存在了多久。
谁也没想到会在屋内发现这种东西。
看上去渗人得很。
静默许久,梁适率先开口,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许清竹回答“玩偶是在床下靠近床头柜的位置,很偏。这个床应该没有换,床下特别脏,全是灰尘, 看上去很久没打扫过。那枚纽扣在门背后, 和勾脚线砖的颜色很像, 应该是没打扫干净,遗漏下来的。”
梁适闻言弯腰, 打开手电筒探向床下, 果真如同许清竹说得那般,全是灰尘。
而床的品质并不好, 木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是铺在上边的床垫品质好, 应当是新换的,还没有完全散去味。
她试图找到更多东西,许清竹却道“我已经都看过了,就这个玩偶,剩下的都是灰。”
梁适扫了一圈,又走到门后边。
门后的砖是浅红色,带着一点儿碎裂的纹理,她把那枚纽扣贴在砖上,确实看不出来。
布偶娃娃和血色纽扣的发现让两人都有些不安。
尤其两人都曾看过那张惊悚的照片。
尽管这个房间现在布置成了小清新风,但每一处似乎都和原来能对得上。
外头风大,呼啦啦地吹过树梢。
平添几分诡异感。
梁适待了会儿,温声问“要回家么”
许清竹犹豫,“不太合适吧。”
邱姿敏刚因为和梁适吵过架晕倒,这么晚了梁适还要回浅水湾,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但梁适起身,将那玩偶和那排针拍了照,又找了个透明袋将那枚血色纽扣放进兜里,起身开门,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走吧,我们回家。”
她不想待在这个房间里。
许清竹向来谨慎,在找到那个玩偶以后就拍了照。
回去路上她发给梁适。
梁适轻笑,“你比我细心。”
她当时气昏了,直接就把针拔了下来。
确实也该留下这个“罪证”。
许清竹负责开车。
等车子开出一截后,梁适才给梁新舟打电话,说自己想静一静,所以先从老宅离开,让他不必担心。
尽管不想提到邱姿敏,但梁适还是出于对梁新舟的尊敬,让他好好照顾邱姿敏。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老宅里。
铃铛做了噩梦被吓醒,醒来后嚎啕大哭,孙美柔急忙回去哄铃铛。
于婉便留在三楼照顾昏迷了的邱姿敏,
梁新舟和梁新禾兄弟二人去了书房。
梁新禾的大脑仍没接受了这个信息,不可置信地问梁新舟“大哥,这是真的”
梁新舟反问他,“真假有那么重要么”
“不是。”一向能言善辩的梁新禾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斟酌片刻后才道“不管重不重要,我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是真的。”梁新舟也没瞒他,“当初你还小。三妹妹丢了以后,爸和妈之间闹得很僵,因为是爸把三妹妹带出去弄丢的,妈那时候刚生产完不久,有些产后抑郁的征兆,之后心理医生建议她出去散心,再回来就带着梁适了。”
“那梁适是从哪里来的”梁新禾问。
梁新舟说“捡的。”
“从哪里”梁新禾又问。
梁新舟缓缓摇头,“这些事怕是只有妈才知道了。”
他也曾问过,但邱姿敏只说垃圾桶旁边捡来的,看着小小一只怪可怜的,便带回来养着。
再多的,邱姿敏便也不说了。
他若是问多了,邱姿敏还会嫌他啰嗦,说他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嘛
梁新舟便也没敢再问,将这一切都藏在了心底。
“那三妹的消息呢”梁新禾问“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么”
“爸妈一直在找,但没消息。那些人狡猾得厉害,把婴儿偷走卖掉,有些甚至跨国,将偷来的小孩儿伪装身份偷渡到国外。怎么可能找得到”
梁新舟说着想起了一件令人唏嘘的事,“那几年丢孩子的也不止咱们一家,当初和咱爸一起出去的高总也丢了个女儿,就因为这个女儿,他老婆跟他离了婚,他也陷入愧疚之中,没过几年遇上金融危机,公司倒闭,他直接跳了楼,据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她女儿抓周的那支笔。”
梁父当初也动用了许多人脉,就是没查到。
甚至线索就断在了他们去玩的那座山脚下,种种迹象看上去都像是对家寻仇。
之后也只能自责愧疚。
当年高总为了寻找他女儿,几乎是倾尽所有,但是还不到一岁的小孩子,不会说话,给点吃的就不哭了,寻找起来难度倍增。
多年过去,科技变得发达,但多年前的案子成为了悬案。
“最近我关注到东陵市破获了一起人贩子拐卖案,有小孩儿跟家里人相认的。”梁新禾说“万一三妹妹也在里边呢”
“那件事我也关注了,我已经让人排查过了,没有符合条件的。”梁新舟说“而且”
他顿了顿,很认真地问“你很想把三妹妹找回来么”
梁新禾一怔,“难道不找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找回来三妹,梁适该怎么办”梁新舟沉声问。
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秋天的雨说落就落,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细密的雨珠连成线在玻璃上蜿蜒,最终汇入地下。
不一会儿,远处天际闪过一道刺眼的光,将灰暗的天空划破不规则的口。。
轰隆一声雷响起。
梁新禾游离的思绪回还过来,他懂了梁新舟的言外之意。
不找了。
“那毕竟是我们的亲妹妹。”梁新禾皱眉,“爸妈一直都想找的吧”
“这么多年过去,你知道她长成了什么样子吗就算找回来,有感情吗”梁新舟冷静理智到趋近于ai,“如果她回来,梁适肯定会离开。”
“去哪儿”梁新禾问“就算三妹回来,梁适也还是梁家人啊。她又没有其他家人,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梁家给予的,她能去哪里”
“她在拍戏了吧。”梁新舟说。
梁新禾一怔,随后不在意地说“她拍戏才挣几个钱”
“但你没发现她缩减开支了么”梁新舟说“她这个月信用卡一分没有支出,全部都是用的储蓄卡,而我查了她的银行流水,近半个月,她只花了不到一千五,还包括油费三百。”
梁新禾“”
当数据摆到面前,梁新禾才稍稍有些了真实感。
可他还是不太相信,挥金如土了这么多年的梁适能立刻改掉这个毛病。
“我想她已经在给自己留后路了。”梁新舟说“她应该不是刚知道这件事。”
梁适的情绪很平,和他谈论起这件事也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态度良好,却带着几分淡漠和疏离。
“梁适的到来挽救了我们的家,所以我承她这份情。”梁新舟看向梁新禾,“她也算是咱俩一手带大的,和咱们有感情,就算她之前在外边浑了些,也没闯出过什么大祸。更何况,现在变好了,我们为什么要再让一个人进来破坏原有的平衡呢”
梁新禾陷入了沉思。
梁适和许清竹回到家后,瓢泼大雨已经下了起来。
车里有伞,两人也没淋着。
回去后已经接近凌晨,梁适给梁新舟报了个平安后便回了房间。
许清竹亦然。
雨势太大,风也刮得窗子呼呼作响,时不时还有惊雷。
梁适一躺下,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思考晚上发生的事情,总忍不住去想老宅里情况如何,梁新舟和梁新禾会如何做。
一直失眠到后半夜,她爬起来吃了颗褪黑素。
这才缓缓入睡。
但梁适又做了梦。
和这无边雨夜相衬的,宛若落入无尽黑暗之中的梦。
梦里的她仍旧在之前的房间,幽暗、密闭、透不过气。
像极了棺材盖的天花板发出幽红色的光芒,房间内正对着床有一座遮着黑布的铜像,白色的床单上撒满了白色碎纸,像是把碎纸机里的纸张全倒了出来。
床头柜的手机在不断亮起。
梁适以一种虚幻的光影站在这间房里,她看到不断亮起的屏幕里弹出的消息。
程苒你怎么又在家好烦,出来玩呗。
程苒操又不回消息,下次见面打断你狗腿啊。
妈阿适,你可千万不能掀那块黑布啊。
妈那是妈专门给你请来的神,只要一周,保证把你身上的邪煞去掉。
妈也别和你哥哥们说,我怕他们知道以后要赶走你,妈护不住。
妈你听妈的,千万不要揭开那块黑布啊。
妈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妈让佣人做,你最爱的蒸饺行么
过了会儿,手机屏幕终于黯淡。
梁适转身就看到了自己。
准确来说是原主,穿一件蓝色衬衫,下身是条黑色长裤,她的头发远不如现在长,刚刚过肩膀,她茫然地站在房间里,隔了会儿,她拿起手机查看了消息,先是冷笑,而后又开始哭,房间里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没过多久,原主放下手机,她径直穿过了梁适这个虚无的光影,走到那座蒙着黑布的铜像前。
梁适很想跟她说“别揭开。”
依照邱姿敏再三叮嘱的架势,应当就是想让她揭开的。
那玩意儿一定是个非常吓人的东西。
很明显原主也有所忌惮,手落在黑布上,几次犹豫后退。
但最终她还是没抵过自己的好奇心。
修长的手指将黑布掀开,露出了铜像的真面目。
即便只是一道光影,梁适也惊惧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铜像上的脸是自己的,也是原主的。
没办法,谁让她俩长得一样呢。
但这并不重要,就是这一张脸被印在铜像上,且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铜像的手上握着刀具,右手的刀砍在了左臂的位置,而这座铜像失去了左臂。
就像是被自己右手砍掉的。
这仿佛是一种心理暗示。
而这铜像是跪着的。
根本不是邱姿敏口中的神。
原主比梁适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一些,她看见这铜像后只是低低地笑,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很尖锐的东西,是一把锋利的短匕。
短匕砍在铜像上,铜像似一座不倒翁,摇摇晃晃最终又归位。
而原主像疯了一样砍,砍到精疲力竭。
最终疲惫地坐在地上。
那把短匕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梁适看到这样的原主,忽地心一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好似是兔死狐悲一般。
而令梁适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原主拿起那把短匕割向了自己的手臂。
割碎了蓝色衬衫。
血色弥漫。
梁适竭力想阻止她这种行为,想要夺走她手中的短匕,但根本做不到。
在这里,她只是一道虚无的光影。
而原主的衬衫逐渐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最后一道,她隔在了衬衫纽扣平行的位置,那颗蓝色纽扣随之掉落。
染着血色。
在这个压抑至极的房间里。
梁适看着原主一次次伤害自己,眸子愈发阴翳。
她逐渐失去了理智,但又一次次在疯狂边缘挣扎徘徊。
她像是个疯子,但又没完全疯。
最终她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笑了。
大雨倾盆,轰隆一声惊雷响起。
身体似是坠入深渊,不断往下沉,沉入深不见底的阴冷之地。
梁适猛地睁开眼。
天亮了。
但外边的雨还未停,墙上的表已经指向732,而外边仍乌云密布,看着是适合睡觉的好天气,但梁适刚从梦中惊醒,她抬手抹了下额头,一手冷汗。
她强撑着坐起来,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
下床的那一瞬间,她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去浴室洗得是冷水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昨晚那个梦给她的冲击过大,醒来后仍心有余悸。
洗过澡后,她随意裹了件浴袍出来,从床边抽屉拿出那一枚血色纽扣。
她借着明亮的灯光从边缘处看出它原本的颜色。
原色是蓝色。
就是在梦里出现的那一枚纽扣。
那不是梦,而是原主的记忆。
梁适再一次获取了原主的一部分记忆,这一部分带着无尽的痛苦。
导致局外人的她也之痛苦动容。
梁适好像掌握到了原主记忆的触发规律。
在她回到老宅的房间之后,触发了和周怡安、许清竹的记忆。
在她看到血色纽扣之后,触发了和纽扣相关的记忆。
也就是说,在关键地点,或她接触到关键物品之后会触发原主的记忆。
梁适心一惊,立刻问系统,“原主的记忆是你们给我的吗”
隔了会儿,系统那诡异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没有原主记忆吗
它的语气十分震惊
梁适“没有啊,我一直都是盲目做人的。”
之前那个话多的系统又回来了,怪不得你一直在ooc,原来是没有她的记忆啊。不过依照你的脾气,就算是有了她的记忆,也会ooc的。
梁适听得头疼,她严厉道“闭嘴说重点。”
系统
系统沉默两秒,随后正经地和她说抱歉宿主,原主的记忆不在怨气管理局管辖范围内,由她本人决定是否赠予。
“她还有选择权”梁适震惊了。
系统从规则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有人权,怨气管理局的人权法非常完善,我们尊重他人隐私和选择。
梁适找到了它话的漏洞,“那私下里说呢”
系统
我们也是尊重她的选择的,因为我们只能囚禁她的灵魂,而不能索取她的记忆。系统说。
梁适无奈扶额,她又问“那你们不给我科普一下这本书的内容吗”
系统大致内容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梁适的好脾气在逐渐消失“我要细致的譬如原主跟邱姿敏之间的关系,原主的身世,还有那个真千金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请告诉我,谢谢。”
系统再次沉默。
梁适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系统以一种诡异的声音回答您见过有人会大篇幅写炮灰的吗包括她的身世,她的过去,炮灰是用来虐的,是做完主角助攻就可以下线的。
梁适“”
如果系统是实体,一定会被暴打。
但系统消失之后,梁适也明白了它话的深层含义。
对于那本书来说,梁适只是个炮灰。
不会花过多篇幅描写,所以她的过去不重要,未来是个炮灰,遵循时间下线就行。
但对梁适来说,这是她正在经历的生活,是她正在相处的人和事。
或许从前她还在犹疑,是否要去解开原主身上的谜。
她是个人,身上自然有自私的特性。
对她来说自然是远离梁家,不管那些事最好。
但她看到倒在地上宛若疯子的原主,她也终于做出决定。
她想去弄清楚这些。
邱姿敏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施以残酷的凌虐而她又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她和原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原主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原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个又蠢又毒的炮灰
于作者来说可能只是一句话。
但于原主,于梁适来说都是非常漫长的一生。
梁适往后是要顶着她原来的身份活下去的,所以还她一个公道,是自己能为她做得唯一的事。
梁适将那枚纽扣装进兜里,询问赵叙宁哪里有适合做年限鉴定的地方。
很顺利地联系到了一位专家。
吃早饭的时候,许清竹发现,梁适身上有种锐利的锋芒。
以前的她是温和的,是如水一般,很佛系,什么都不在意。
但此刻,她好似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一样。
“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许清竹心想。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出了门。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周六。
梁适送去专家那里鉴定的纽扣还没出结果,这些天也就梁新舟和梁新禾联系过她,都安抚她的情绪。
而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没关系。”
她没问过邱姿敏,对方也没联系过她。
周六这天是她拍定妆照的日子,这部剧名为余光。
她打败了陈流萤和一众热门的偶像,争夺到了这个反派角色。
梁适抵达摄影棚的时候还早,作为一个新人演员,她还没有自己的化妆室,就挤在大化妆室里化妆。
最先拍的是主演,赵莹要拍两版,一版是前期柔弱的豌豆公主,另一版是后期成长后的样子,要出单人海报。
临近中午才轮到梁适,她一身黑衣,戴着玫瑰金色的链条眼镜,她腰细腿长,穿着黑色西装就有了斯文败类那味儿。
赵莹看到她的妆造以后都忍不住感慨,“你这就是反派本人啊。”
梁适只笑,“莹姐,您就别拿我打趣了。”
她许久没拍这种东西,一开始还有些把握不好,但两次ng之后,她入了戏,很容易地捕捉镜头,只需一个眼神就将角色的内涵表现出来。
连导演都忍不住和赵莹说“这是个可造之材。”
赵莹骄傲,“那当然,我一眼看中的。”
赵莹话音刚落,踢踏踢踏的高跟鞋声传进来,在平滑的大理石砖上听得格外真切。
导演回头,就看见了投资方的老婆,他立刻换了一副姿态,走过去和对方问好,“齐太太。”
对方穿着一身青绿色的旗袍,修长的腿露在空气中,纵使年过半百,风韵犹存。
赵莹向来是不屑跟这些投资人打交道的,她家有钱,要是她想,分分钟她也是投资人。
于是她挑了个位置坐着看梁适拍照。
梁适的定妆照拍得很快,拍完之后她下来,原本想去找赵莹,结果在看到导演旁边的人之后变了脸色。
她皱着眉,视线恰好和齐太太投过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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