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幽会
快入夜之前,郑二公子亲自来接钟雪茹,薛氏没叫钟雪茹在家里用膳,钟雪茹也看出薛氏希望他们用一顿饭增进一下感情,虽然她很馋家里厨子今日做的排骨汤,但都答应了郑二公子,也不能临时反悔。
从都督府往灯节集市有一段距离,他们坐在马车里,郑西亭喋喋不休地同钟雪茹搭话,钟雪茹应付着回了几句。郑西亭的话题她属实不感兴趣,他说了许多郑家的趣事,从大房二房三房的关系说到刚及笄的四妹妹与太常寺少卿定了亲,钟雪茹见他恨不得把自家族谱翻出来从上说到下的架势,复杂地瞅了他许多眼,满腹吐槽的话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车上空间不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这个人太吵的缘故,钟雪茹竟觉得闷得慌。她喘了口气,掀开车帘朝外张望了眼。来灯节的人很多,将路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不少。钟雪茹想了会儿,转身对郑西亭说道:“二公子,这里马车继续往前不太方便,我们先下车吧。”
郑西亭觉得这个提议有理,便推开门跟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停下,郑西亭跳下车,转身就要去扶钟雪茹下来。钟雪茹错开他的手,身后敏捷地一跃而下,拍了拍掌心。她见郑西亭愣在原地,又问:“怎么了?”
郑西亭回了神,有些遗憾地收了收,笑笑:“没事。雪茹小姐饿了吧?我们先去雍福楼吃饭?我在那儿订了个厢。”
嚯,倒是有备而来。雍福楼也算是个大酒楼,食物美不美味她不清楚,但达官权贵都喜爱在雍福楼宴客,向来这个酒楼和酒楼的掌柜应当也是有些本事的。钟雪茹肚子也的确饿了,也不矫情,点了点头答应。
郑西亭笑盈盈地去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去人少的地方,领着钟雪茹去了雍福楼的方向。钟雪茹一路与他保持着距离,即便两边人挤着人,不断地推搡着,她都没让自己贴上他,哪怕只有一瞬。
雍福楼里果真人声鼎沸,店小二听郑西亭说了来意,便带着两人去了二楼南侧的厢房里。厢房倒是幽雅,合上门将屋外的嘈杂隔绝,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钟雪茹难得认可了郑西亭的品味,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敲了门。钟雪茹只当是来上菜的店小二,便没多在意。郑西亭跑去开门,却意外地被门口立着的吓着:“兄长?你怎么在这?”
钟雪茹闻声才抬起头,门边站着的可不就是郑葳蕤的表兄郑西禾吗?
“我也在这里等人,方才无意中往楼下一望,瞧着向你,便向店家问了。”郑西禾越过郑西亭的肩,看见了屋里坐着的钟雪茹。钟雪茹朝他点了下头,郑西禾笑了起来,打趣般地看着郑西亭,“难怪今日问你去哪儿你不肯交代,原来是约了钟小姐。”
郑西亭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兄长,莫开我玩笑了,雪茹小姐还听着呢。”
“好好,我不打扰你们。”郑西禾见自家弟弟好不容易开了窍,当然不能误了他的事儿。他笑着朝屋里扬声说道:“钟小姐,改日再会。”
钟雪茹暗叹一声,也回道:“嗯,改日再会。”
郑西禾转身离开,郑西亭合上了门,回身一脸抱歉地看着钟雪茹:“对不起雪茹小姐,我不知道兄长也……”
钟雪茹摇摇头:“没什么,今日灯节,会遇见也是自然。郑堂兄是陪着夫人一起来灯节吗?”
“应当不是,祖母这几日病中,嫂子侍疾在侧。兄长今日原本也应当陪着祖母,但听他说与人有约,至于是谁……我不甚清楚。”
钟雪茹不方便追问郑家的事情,也不必关心,便没有再说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幸而店小二很快就端来了菜,吃吃喝喝之间,倒是把氛围给冲淡了。钟雪茹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和郑西亭的无话可说,想到未来也许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奇妙,过去她也觉得自己与怀兴没有话题,她们却相处得很好。她和江元佑之间更是距离甚远,但似乎每次见到她,他总能找到话题与她说话,让她除了被他惹恼,像只炸毛小猫一样张牙舞爪之外,好像从来没有觉得厌烦过。
她想,喜欢着与不喜欢的,区别就是如此的明显吧。
桌上的菜肴固然美味,她却没有吃下去的欲望,若不是肚子空空急需食物来填满,她恐怕连筷子都不会动一下。她勉强自己来与郑西亭相约,但高估了自己的内心,无论如何去营造假象,但内心的情绪却是骗不了人。
钟雪茹渐渐有些食不知味,她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郑西亭。郑西亭人很好,虽然偶尔有些莽撞,满是少年的青涩感,十分单纯好懂。钟雪茹完全可以演一辈子的戏去欺骗他,去做一个会令他感到欢喜的好妻子。可看着他如此周到地为自己准备了满桌的食物,兴致勃勃地邀请她来看灯,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他给拖下水,去给她当作拒婚的借口。
她已经很造孽地介入到了怀兴和江元佑之间,实在不应当再多牵扯一个人。
钟雪茹认真地决定了,今日陪郑西亭看完灯,明日就去同母亲说清楚,让她出面去跟郑家说,给郑二公子寻另一个更合适的媳妇儿吧。
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心境自然也开阔许多,她见郑西亭已经吃完了饭,便笑着问道:“我们去看灯吗?”
郑西亭看着她盈盈目光,有些晃神,好久后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答了一句:“好。”
京中秋夜灯节是可以与元月上灯节相媲美的日子,紧接在中秋之后,年轻男女们私下相会的节日。集市上的少年少女们会向心仪的对象赠予一只花灯,若是对方也在今夜结束之前回赠了另一盏,便代表着两情相悦,他日会向对方提亲的意思。民间民风淳朴开放,不似贵门流水席般的相亲宴,男男女女们若是互相看对了眼,自然就能结成夫妻。如此想来,反倒是寻常百姓更叫人艳羡。
入了集市,品种繁多的花灯映入眼帘,女孩子们最喜欢兔子灯,钟雪茹看着卖灯的老板连着卖了三只兔子灯,笑得都合不拢嘴。
郑西亭见钟雪茹的目光落在了卖花灯的摊子上,只当钟雪茹也想要一盏灯,便上前几步向老板询问:“老板,这兔子灯怎么卖?”
“这边的是一两银子一盏,那边的是二两,公子看中了哪个?”
钟雪茹听见价格,赶忙把郑西亭给拽了回来。这几日管家的经历让她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子总算知道了点柴米油盐的珍贵,这做工平平的兔子灯都得画一两银子,要知道每斗米都只三十文,这一两银子的兔子灯能换贫苦人家吃多久的饭菜。
钟雪茹倒也不是吝啬,郑家也不缺这点钱,只是她衡量过自己与郑西亭的关系,并不打算收他的礼物,收了礼物便欠了情意,已经吃了一顿饭,再多花银子,她实在是有些不乐意了。
当然,她也不能直说不想收,只能以太过昂贵推辞。郑西亭大约是没想到都督府上的三小姐竟然有如此节俭的美德,但既然钟雪茹不愿意,他也不勉强,之后再送她些她喜欢的东西便好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逛着集市,郑西亭一路想着该如何挑选适合钟雪茹的礼物,注意力都放在了两边的摊子上,却是忘记了多与钟雪茹说说话。钟雪茹本就心不在焉,郑西亭不与她说话,她就神游地更远了,走路也渐渐不怎么看前面,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座石桥前。有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桥上互诉衷肠,钟雪茹离得近,耳力又好,偏偏听了个一清二楚。那少年是个白面书生,一口气吟了好几首矫情又造作的句子,钟雪茹听得面红耳赤,一转身,却看见郑西亭一脸郑重地盯着她看。
钟雪茹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不是打算效仿一下,在这里跟她表白吧?
郑西亭其实也没有准备好,但月色正浓,氛围正好,又碰巧撞见了另一对小情人私会的场景,更是在后推了他一把。自从郑家有意撮合他和钟雪茹之后,他便对钟雪茹多了些心思,起初只是打算把她当作未来定亲的人来看待,并未觉得她有多么特殊,可当他一次两次被钟雪茹的花容月貌震惊之后,他发觉自己对钟雪茹的心情早已变得不再单纯,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快些成为自己的妻子。
容姿绝色的佳人在前,他张张口,却紧张地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钟雪茹的美貌会给人无形的压力,令人不敢与之相配。郑西亭亦是如此,他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去接近钟雪茹,若不是听了那对小情人的话按捺不住情绪,他恐怕还没有这个勇气。
郑西亭定了定神,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钟雪茹,缓慢开口:“雪茹小姐,我其实……”
“你其实什么?”
冷不丁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把郑西亭吓得猛一哆嗦。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桥上的那对小情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江元佑站在桥上,目光和善地望着郑西亭,十分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其实什么?”
钟雪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威压正朝她靠近。她朝旁边挪了两步想躲开,谁知罪魁祸首很快抓住了她逃跑的意图,幽幽望过来,朝她淡淡一笑。
她竟觉得这笑容有些毛骨悚然。
钟雪茹瞥了郑西亭一眼,郑西亭显然没有想到江元佑也会闲得来灯节,等到他终于从震惊里脱身而出,他赶忙迎上前去同江元佑打招呼:“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真的好巧!”
虽然已经预感到会听到一声江大哥,钟雪茹还是被震了一下,瞧着郑西亭这股兴奋劲儿,钟雪茹竟觉得郑西亭似乎更在意江元佑一点。
可惜江元佑并不怎么接受他的示好,他瞥了钟雪茹一眼,对郑西亭说道:“你兄长都已经赶回了家,你还在这里幽会佳人?”
怎么这个佳人听起来很是异味……
郑西亭不解问:“兄长回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家里下人来报,大房三房争执,闹到你祖母那儿,你祖母一时气急晕厥过去。你嫂嫂已经请了大夫去府上,你也赶紧回去吧。”
郑西禾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兄长今天约的是江大哥!”
江元佑仿佛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郑西禾,钟雪茹见状噗嗤一笑,难得见着江元佑吃瘪,这模样可真是太有趣了。
然而,没等她酝酿出更大的笑意,江元佑却扫视过来,盯着她的唇角,也勾了勾唇。
咳,钟雪茹立刻敛了笑容,十分“严肃”地对郑西亭说道:“既然郑家老夫人有事,郑二公子还是赶快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回家就好。”
郑西亭本想把马车留给钟雪茹,但想着集市离郑家太远,自己又急着赶路。思前想后,他只能歉意地看了看钟雪茹:“抱歉雪茹小姐,今日是我爽约,改日我再补给雪茹小姐。”
钟雪茹朝他挥挥手,补偿什么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她只想催促郑西亭赶紧走,否则她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郑西亭倒是真的没多留恋,说走就走,结果留下钟雪茹与江元佑两人大眼瞪小眼。江元佑从桥上走下,慢慢悠悠地走到钟雪茹面前,钟雪茹觉得身上更凉了,稍稍缩了缩身子。江元佑见状,蹙了下眉,说道:“怎么不用我给你的披风?”
钟雪茹心想你那披风钟家上下都见你穿过,都知道是江元佑的,她哪里敢穿啊。
“没想到今日会遇见侯爷,所以没带上。我已经洗干净了,改日就托人送到永安侯府上。”虽然原本她打算亲自登门的,顺便跟他算一算这段时间的帐。
“那倒不用,本就是给你的。”江元佑十分坦然地又强行地转移了话题,“刚才郑家二弟叫你雪茹小姐?”
“对啊,我本来就叫雪茹,这么称呼有什么不对吗?”钟雪茹满不在乎道,“侯爷不也是这么叫我的吗?”
“哦,也是。”江元佑笑了一下,打量起钟雪茹今日的打扮。与他印象里的不同,今天的模样更加俏皮可爱,尤其是脑袋上的双平髻,像两个漂亮的环,让人很想伸手去捏一捏。可惜这副打扮的初衷不是为了见自己,这叫江元佑心里有了那么一丝遗憾。
不过,起因不重要。
他问道:“刚才在雍福楼,你和郑家二弟就在我和西禾隔壁。西禾告诉我,你们两家在相看,所以你们约在了今日灯节,是吗?”
“是啊,我们从雍福楼出来没多久走到这里。”钟雪茹幽幽地说,“然后人被你叫走了。”
“你很失落?”
失落吗?那还真没有,不如说钟雪茹还应该感谢江元佑的及时出现中断了郑西亭的表白,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而且……钟雪茹低下头,却又悄悄看了看江元佑,能在灯节上见到江元佑,她其实是欣喜多过惊讶的。
江元佑自然是不会忽略钟雪茹如此明显的小动作,她那模样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里熨帖了不少,扬了扬眉,问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唔,没有了。”既然不用应付郑西亭,她又对灯节没有什么兴趣,自然是要打道回府的。
“这样啊……”江元佑想了下,“那你马上就有事了。”
钟雪茹讶异地看着江元佑,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这含义几乎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面前。她这是兜了一圈,忽然换了个幽会的对象?
可是那是江元佑啊……
钟雪茹最后挣扎了一下:“呃……是不是,不太妥啊?”
“这有什么,这是独身男女的节日。”他朝她眨眨眼,“我们也是。”
可是他是不是直接把独身前面其他的形容词给含糊过去了?这明明是有情人私相授受的地方,他们俩又算什么呀。别说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要名要言,那对象也不该是她啊,正确的那个人还在宫里呢。
钟雪茹迟疑着不肯挪步,江元佑却已经重新踏上了桥,他见钟雪茹没有反应,顿住脚步,垂眸望着钟雪茹。钟雪茹抬起头,凝视着站在高处的江元佑。他的身后是一片静谧的湖,更远处有人点燃了烟火,噼里啪啦地在天际炸开,把黑夜装点得色彩斑斓。
少女的心事仿佛这天空里的火树银花在胸腔里绽放徘徊,人间人似玉,月下月如银,他在焰火映照下的侧脸英俊得不可思议,与这月光,与这天地,与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融为一体。
钟雪茹怔怔地看他许久,才十分不舍地移开了视线,低着头缓缓跟上了他。
她却不知,有人在她目光离开的瞬间,露出了得意又满足的笑容。
钟雪茹走到江元佑身边,他轻轻地隔着衣袖捉住了她的手腕。钟雪茹心脏怦怦直跳,挣了挣,只想叫他松开。他见她脸颊烧得绯红,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松开了手。
“前面人多,别跟我走散了。”江元佑调笑般地看她,“你不会趁着人多偷偷跑了吧?”
就算钟雪茹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此刻被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真这么做了。她暗叹一声,陪谁不是陪呢,换了个她心悦着的,心情变好了,倒也能好好地过一次节了。
她小声道:“不逃。”
“那就好。”耳边是他格外爽朗的笑声。
深觉自己被耍了的钟雪茹瞪了他一下,却不知为何江元佑似乎心情越发愉悦,笑得更加大声了。
钟雪茹不喜人多,江元佑亦然,他们穿过人群,寻了个小亭子坐下。两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比起去挤人潮涌动的集会,在这里看看焰火,看看长街悬挂成一条长蛇的花灯,倒也是种另类的情趣。
不知是否是因为远离了人潮,小亭子被反衬得格外静谧。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钟雪茹却觉得比起听郑西亭絮絮叨叨的时候自在了很多。远处的烟火变幻着身姿,在夜空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她耳边嗡鸣,她的心悬着,跟随着焰火一次又一次猛烈地跳动。
江元佑就在她身边很近的地方,夜风从他们身边吹拂而过,她嗅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江元佑衣物上的熏香,和披风上的气味是一样的,只是今日的熏香更加清淡怡人,不会叫人有纸醉金迷的奢靡感。
忍不住偷偷看他。
“雪茹小姐,我很好看吗?”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钟雪茹便听见江元佑如此说。
她红了下脸,扭头往另一边:“永安侯之名京内谁人不晓。”
“哦?可是他们都说我战功显赫如沙场阎罗,似乎并没有人拿我的样貌做文章?”
这倒是真的,平民百姓见着江元佑本人的机会还真的不多,哪怕是官家小姐也同样。江元佑直到承袭侯位之后才在京中待得多些,只是他名声在外,虽然时常有人登侯府说亲,但却没有几人有见着他的机会。
这么说来,钟雪茹倒是为数不多与他见过数面的女子了。
“还是说。”江元佑俯身靠近她,“这是雪茹小姐的心声?”
钟雪茹愕然,猛地将他推开:“才不是!”
“是吗?”江元佑被推得向后一跄,不气也不恼,只饶有兴趣地问,“我很好奇,你和郑家二弟也这么说话吗?”
“……没有。”钟雪茹心想,他的话可比你多多了。
江元佑思索了下:“我猜猜,郑家二弟是不是同你说了不少他们家的事?郑老夫人重病后,郑家几房为了家产闹了许久,西禾前几天也在同我说这件事。他们苦恼多日,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二。”
钟雪茹倒也能理解大家族的烦恼,只是她和郑西亭交情不深,更不了解郑家,郑葳蕤已经出嫁,自然不会去管郑家内务。她听郑西亭讲了许久,虽然没怎么认真听,但也理出了头绪,无非是几房为了争老夫人的遗产闹了几回,现在还直嚷着要分家呢。
钟雪茹对此有些头疼,她现在管着家,光是家里的这些事务就够让她折腾的,碰上郑家这样庞大又关系复杂的家族,只怕以后要烦心的事儿只会更多。她也没指望自己嫁人是去享清福的,但是让她去跟人抢这抢那,为了老祖辈的财产撕破脸皮,她都觉得羞愧。不光是这样的大家族,钟雪茹排斥嫁入皇室也是同样的道理,皇家人凉薄是一方面,入宫之后势必陷入争权夺势之中,这可是要比深宅大院更水深火热的地方。
若说原本她对郑西亭和郑家还抱有一丝期待,今日听了郑西亭的一番埋怨,她觉得郑家和太子,或许也就半斤与八两的区别。
“郑家人多,自然事多口杂。”江元佑意有所指道,“永安侯府就无此事。”
是啊,除了家中仆人,整个江家就只剩下祖孙三代三个人了,除夕饭桌都坐不满,上哪儿斗去。
倒是挺叫人向往的。
可是钟雪茹听罢却凉凉地说道:“哦,所以呢?”
“嗯?我只是对比了一下我与郑家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他十分“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装,你再装!
钟雪茹气结,有事没事就调戏他,这男人的心才不是黑的,要她看一定是七彩的,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花言巧语!
江元佑唇角一弯,钟雪茹见了又觉得他故意逗他,这回她不想忍了,上手就要冲他打过一拳。虽然不觉得她能有本事打中他,但气势上她却是不能输的。她握着拳头朝他的心口挥过去,衣袂带风,冲他而去的不单是“汹汹而来”的恼意,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女子幽香,还有她身上金银玉饰的铛铛作响。
他随意地抬起手,捉住了她跃跃欲试的小拳头,他的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稍一用力,钟雪茹便重心不稳地朝他的方向栽过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他,江元佑却扶住了她的腰,十分好心地稳住了她。他低着头,下巴蹭了蹭她脑袋上的双平髻,触感与他想象得并无差别,圆润而又柔软。
钟雪茹庆幸着没能成为温香软玉,可是这个姿势比直接撞上人还要暧昧。她气恼地狠狠踩了江元佑一脚,这点小痛小痒对江元佑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他还是十分配合地放了手,还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
钟雪茹也顾不得去计较他的拙劣演技,转身飞也似地跑走了。褙子的下摆在身后翻飞,两袖如灌了清风,远远看着像一只仓皇逃走的青黄色蝴蝶。
江元佑笑眯眯地看着她逃走,拍了拍手,一直躲在暗处的如鸿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默默地从亭子外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侯爷,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芙香去当铺问过,掌柜的只说了首饰已经被人赎走,并没有提买主是谁。”
“嗯,她肯定还会叫那小丫鬟再去一次,找个机会给她透点口风吧。”
如鸿点头答应,心里却想,侯爷这拐弯抹角地不把首饰还给钟三小姐,不就是想多几个机会见她吗?侯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玩迂回对策了,以如鸿对侯爷的了解,他不是应该直接去都督府上抢人吗……哦,抢人不是君子所为,应该叫上门提亲。
老太君都催过几回,但看侯爷一点都不着急,还这么乐在其中,如鸿就乖乖把心里话憋了回去。
可怜这钟三小姐人美心善,怎么就被他家这位心思多的主子瞧上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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