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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时光照进生活里4


于小松愉愉觑了眼她的脸色,  抠着手,眼泪啪啪地掉,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却没出声。

        姜宓无耐地叹口气,  抱起他走进洗手间。

        将人放在地上,姜宓打开柜子取出小孩专用的牙膏牙刷给他:“刷牙洗脸,要洗澡吗?”

        于小松扯起袖子擦擦脸,  哽咽道:“要!”

        姜宓进里面给他放水,然后取了睡衣、内裤放在浴缸旁边。

        “自己洗没问题吧?”

        于小松含着泡沫忐忑道:“你、你能站在这儿陪着我吗?我害怕。”

        姜宓点点头,  取出洗漱用品站在他旁边开始刷牙。

        镜子里的妇人,  有着一头花白的齐耳短发,黑瘦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有神,  带着满满的活力。

        “奶奶,  ”于小松放下杯子,“你还回老家吗?”

        见姜宓低头瞅看他,于小松攥着衣角,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我、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喜欢我们学校、我们老师,  还有同学,  离开这里我、我什么都没有……”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姜宓没回答他。

        洗完澡,  姜宓见于小松精神一直紧绷着,轻轻揉了揉他手上的睡穴,  等人睡熟了,起身去餐厅,  拖去地上已经干涸的红糖水,  坐在沙发上,  打开手机,查看各种信息,比着六十年代,现在的科技、医疗真是迈了好大一步,人造器官、器官移植、基因检测、基因转移……

        “大王叫我……”

        姜宓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凌晨四点多。

        “喂,你好。”姜宓接起电话。

        “大姐,”小王的声音,只听他道,“我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宋成威于凌晨4:24死了。”

        宋成威,那个跟任丽丽偷情的男人。

        “连杀两人,你儿子于志显最轻也是个无期,大姐……”

        还以为会是死刑呢。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宓查了查,无期就是剥夺一生自由,终身服刑。不过,要是认错态度良好,并积极改正,或有立功的表现,两年以后,有机会减刑。

        掩嘴打个哈欠,姜宓也没回屋,扯起一旁的毯子往身上一搭,拿起摇控关灭屋里的灯,很快就睡着了。

        “呜……妈妈、妈妈……”

        姜宓痛苦地揉着头从沙发上坐起,抬头瞅了眼窗外,天才蒙蒙亮。

        抓起摇控打开室内的灯,姜宓刚要起身去卧室查看,于小松“咣”一声拉开卧室的门,啪嗒啪嗒冲出来,一头扎进姜宓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呜奶奶……奶奶,我梦见我妈全身都是血……她伸着手,叫我救她……我怕,我好害怕,我吓得关上门,躲在衣柜里不敢不出来……奶奶,我没有不救她,我太害怕了……”

        姜宓探身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擦脸,梦都是假的。”

        “不是、嗝……”一个嗝打出来,于小松猛然清醒了几分,立马住了嘴,只捏着纸巾不停地抽噎着。

        姜宓只当他被家里的事吓着了,安抚地顺顺他的背,打开手机搜了下如何冲泡奶粉,抱着人起身,打开厨柜,取出一罐儿童奶粉,烧水给他冲了半杯。

        于小松捧着喝了口,就不愿在喝了。

        奶粉放多了,没冲开,也没放糖。

        姜宓没免强,给他洗了把脸,抱着人在屋里转悠着将人按睡,送回卧室,自己往沙发上一躺,扯起毯子又睡了。

        八点多,小王过来,姜宓没醒,于小松轻手轻脚去开的门。

        小王见他头发支棱着,双眼红肿,鼻头也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轻叹了声,弯腰抱起他:“你奶呢?”

        于小松指指沙发。

        姜宓被开门声惊醒,这会儿已经坐起:“小王来了,稍等我会儿。”

        说罢,抱起毯子进了卧室。

        主卧有洗手间。

        简单洗漱后,姜宓取出编织袋里原主的衣服,换上。

        藏蓝色的偏襟绣花衬衣,同色的宽腿裤,旧旧的土布衣服,硬是让姜宓一身气质穿出了味道。

        小王看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姜宓,总觉得跟昨天好似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大姐,楼下不远有家早餐店,我带你和小松过去吃点吧?完了,我让律师过来一趟,你看你都有什么述求跟他讲讲。”

        姜宓点点头,给小松换了身衣服,拿上手机,随小王下楼。

        昨天的命案发酵起来了,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人们谈论两声。

        三人一路沉默地进了早餐店。

        小王问明两人吃什么,去窗口点餐。

        姜宓接电话,于小军打来的。

        “奶,刚才村长来咱家给我一万块钱,说是昨天你让人打来的,一共六万,给大壮他们家五万。”

        “嗯。”姜宓迟疑了下,“大宝,你爸出事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趟?他有些财产要处理,奶奶想问问你的意见。”

        “死了吗?”于小军嬉笑道,“他要是死了,我就跑过去哭两声,毕竟父子一场嘛,临了临了,咱也尽回孝。”

        “他杀死俩人,有可能判无期,也有可能是死刑。”

        于小军扭头看向天空,没错啊,太阳今儿是从东边升起的:“他又没病,咋突然想不开杀人了?”

        于小松在身边呢,有些话姜宓不好开口,只道:“我等会儿给村长打电话,请他找人送你过来,来了奶奶再跟你说。”

        “行吧,”于小军烦躁地抓抓头,“不用人送,我自己会买票坐车。”

        “不行,你太小了,万一路上被人拐了,你让奶奶上哪找你?”

        “奶、我15岁,又不傻……”

        “听话,我这就给村长打电话。”

        村长倒是很好说话,姜宓这边一说,他立马就道:“姜医生,你放心,我这就去村里问问,一定找个靠普的人把小军给你送到。”

        “麻烦了。”

        “一个村的,客气啥。”

        吃完饭,三人一回去,律师就来了。

        打发于小松在客厅看电视,三人进了书房。

        “大姐,”一坐下律师便道,“来前我先去警局了解了下情况,并见了任丽丽爸妈、宋成威爸妈和他妻子。”

        “……属于任丽丽和你儿子于志显的共同财产,任丽丽爸妈要求分一半,另外,他们要丧葬费20万,于小松的抚养费64万,养老补偿30万,死亡赔偿金100万,精神损害抚慰金20万,交通费、食宿费等5万。”

        “当然,他们要求分得共同财产的一半,这是不合理的,他们是任丽丽的爸妈,有继承任丽丽的遗产权,同理,于小松也有继承权……”

        听律师一条条说完,姜宓发现,于志显所有的财产加起来,别说留给小军、请律师了,两条人命的赔偿金都不够。

        哦,按法律走,她和小军还是能得点的,一个养老费,一个是抚养费。

        “昨天,你们张总让你给任丽丽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姜宓问小王。

        小王点点头,看向律师:“这笔钱若是没有兑现,是不是可以作废?回头让张总再写一张给大姐。”

        “不用,”姜宓道,“我治病用不了这么多钱,那五十万,你们想办法追回吧。另外,昨天小王给小军和村长打了6万,我给你们写个借条。”

        说罢,姜宓打开手机查了下借条的格式,拿笔写下59万的欠条递给小王。

        “一千,是我施针、开方的钱,药要你们老板自己去中医院或是哪个中医馆抓。”

        两人面面相觑。

        小王抓起借条撕碎道:“大姐,我们老板不缺钱,真的,他开着好大一个公司,每天光进帐就不止这个数,”小王比划了个数字,“56万,按他的话来说,这只是提前支付的一部分。大姐,你别客气,放心收下吧。说实话,你收的越多,我们张总越心安。”

        姜宓:“我……”

        “大姐,解决了你生活上的困难,你是不是就有空给我们张总施针了,你看这就是个互利的关系。”

        姜宓:“……那他现在有空吗?”

        小王瞅了眼她的脸色:“后天吧,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去鉴定中心。案子、赔偿什么的,你放心,交给龚律师,他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律师笑着冲姜宓点点头。

        送走两人,姜宓见于小松一副深怕她把他丢下不管的样子,无奈地坐在他身边陪他看起了电视。

        放的是动画片,画面轻缓,故事有趣,姜宓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中午,她试着下面条,结果,糊锅了。

        于小松好似一点也不奇怪,拿起手机熟练地点了两份海鲜面。

        与之同时,丁文洋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酒精性肝硬化早期。

        “酒精性肝硬化一般无法逆转,病情会逐渐加重,需要终身治疗。到后期,肝移植是唯一的治疗方法。作为医生,我的健议是越早移植越好,这样生存率要高些。”

        姜可颂话音一落,丁文洋就白了脸。

        “你姑奶不能治吗?”

        “我姑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久没拿针了。再说,天元九针虽然能帮你提高自身的免疫力,却治标不治本。”

        “昨天那位大娘呢?”丁文洋希翼道,“我听庄蒙说,她昨天在兰庭芳小区救了旭笙娱乐的张准辰。”

        姜可颂沉吟道:“可以找她试试。”

        说罢,姜可颂摸出手机找小王要姜宓的电话。

        “这……”小王犹豫道,“姜医生,你没看社会新闻吧,大姐她家里出事了,现在怕是没心情给人看病。”

        “什么事?”

        小王把事一说,姜可颂跟丁文洋都惊呆了。

        挂了电话,姜可颂朝丁文洋无奈地摊摊手:“要不,我给我姑奶打电话问问。”

        “麻烦了。”

        姜老有午睡的习惯,电话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打通。

        “你说谁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肝硬化早期?”

        “一位西南山村来的赤脚医生,八十年代跟人学过仨月天元九针。”姜可颂顿了下,又道,“她跟您同名同姓。”

        “姜宓?!”

        “对!她还说曾见过我爷爷一面。”

        姜老心里猛然一跳:“你等等,我发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她?”

        很快一张姜宓在巫家昱墓前盘腿而坐的照片发了过来。

        姜可颂看得一怔:“姑奶,你认识她?”

        姜老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或许。她人在哪?”

        “您等等,我打电话问问。”

        片刻,姜可颂道:“兰香阁9号楼901。”

        “帮我问问她,认识姜茉、张大妮、吕莹吗?要是认识,帮我跟她约个时间,我想见她一面,尽快!”

        “……好。”

        姜宓接到电话时,正在于小松的指点下打开书房的电脑,搜了手术视频在看。

        听姜可颂问她认识姜茉、张大妮和吕莹吗?

        姜宓眉间止不住跳了跳:“谁让你问的?”

        “我姑奶。她想见见你。大娘,你现在有空吗?”

        姜宓握着手机没有吭声,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向远处灰蒙的天空,怔怔发了会儿呆:“知道我现在住的地方吗?”

        “我找小王要了地址。”

        “让她来吧。”

        “奶!”于小松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摆,“你没事吧?”

        姜宓揉揉他的头:“没事,玩游戏去吧,我去烧壶水泡茶。”

        厨柜里有茶叶,客厅的阳台上摆有茶台,姜宓烧好水,对着视频泡了壶茶,切了盘水果,随手拿本杂志在手,翻看着等人来。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姜宓翻着杂志没有动。

        于小松哒哒跑出来道:“奶,我去开门。”

        一个助理模样的少女陪姜老上来的,一进门,就得了她的吩嘱,领着于小松下楼玩去了。

        两人互相打量着彼此。

        姜老保养的很好,79岁的人了,腿脚强健,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一身素淡的旗袍,尽显优雅。

        半晌,姜宓伸手做了个请。

        姜老在她对面坐下,略显拘谨地笑了下:“我现在的模样,跟你想象中有什么不同吗?”

        姜宓执壶给她倒茶,闻言诧异地看她一眼:“我从不做这种无谓的猜想。我昨天过来,知道我去后,你还在,很庆幸!”

        “没有遗憾吗?”

        “有的,”姜宓坦率道,“我当时跟梁院长约好跟他进手术室学开刀,没学。跟何主任约好要给丽丽施针,跟魏主任说好的学接生……”

        姜宓轻笑着摇摇头:“没做的事太多了。”

        “巫家昱呢?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你知道他回来后,知道你遇袭,有多自责,后来发现我不是你……”姜老想到那段过往,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宓抽了张纸巾给她:“姜行衍怎么去边境了?”

        姜老吸吸鼻子,捏着纸巾擦了擦眼角:“他想离开父亲的庇护,锻炼一下自己,又想就近照顾我。”

        “我以为你被家人伤透了心呢……”

        姜老捏着纸巾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再醒来,我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姜宓:“……”

        “没有你的出现,王师长、巫家昱来中医院挑人时,我高烧昏迷过去,错过了选拔。”

        “彼时我刚接解天元九针,一直到六七年,我对天元九针都只了解个皮毛,没有给战士们医治寒症的经历,也没有去青北市医治出血热、传染病,没有总/理的批语,没有与小舅舅相遇,没有救治赵道霄……运/动来了,中医受到了灭顶之灾,我、老师、老院长、汪主任被打成了臭老久,外公、王同志被人……打死……爸爸下放,妈妈疯了,二哥为护姜茉死了……”

        姜宓看着双手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的人,默默将纸巾盒推了过去:“巫家昱呢?”

        姜老摇了摇头:“上一世,我68年就死了。”

        擦了擦脸,姜老平复了下心情,打开随身带来的包包,掏出本笔记,递给姜宓:“这是他留下的。”

        “从京市回来,他给你带了条红纱巾,特别漂亮。我初醒时,他不知道我不是你,送我了。”

        “我一直珍藏着!”

        姜宓的手在笔记本上摩挲了下,没有打开:“他怎么知道的?”

        “我们的性格不一样,你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真遇到事了,却十分果决,也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我不是,我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穿的都是人家不要的旧衣服,吃的多是粗粮野菜,就这能有个五分饱就不错了,我常常半夜饿醒,跑到院里拧开水龙头,灌一肚子凉水回去接着睡。”

        “然后,突然有一天被认回了姜家,住的是小楼房,睡的是松软的丝绸被子,吃的是精致的山珍海味,再跟姜茉这个被娇养长大的小公主一比……”

        “我的不在乎是因自卑而竖起的壳,巫家昱是侦察兵出身,几乎两三个照面,就将我认出来了。”

        姜宓看着窗外,默默地端起茶杯,啜了口——好苦!

        “……我很感激你,若没有你,不会有我的今天。我也不问你是谁,或是怎么样一个存在。我今天来,是陵园那边给我发了段你祭拜的视频,我猜测,你或许对巫家昱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所以我把这本笔记送来了。另外,天元九针我一直达不到你那种高度,我想问问……你现在收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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