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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郁金香


  这种最低阶的奥数题,  对程濯来说属于闭着眼睛都能解,甚至有些题,连纸面验算都可以直接省,  过一下脑子就能报出答案。

  “小干尸”慢慢有了活气。

  连续几题对了一下答案,  全都对,  方舟眼睛晶亮放光地看着程濯。

  “哥哥,  你好厉害啊。”

  程濯倒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心生骄傲,  他心里还装着别的事,  手指缓慢又有规律地在玻璃柜台上轻轻敲击。

  一心二用。

  按照程濯教的解题思路,  方舟又去做了几道同类型的题目,  彩虹屁还没停,好奇地问程濯:“哥哥,你是什么大学啊?”

  “问这个干什么?”

  说话间,方姐把程濯要的那束白色郁金香包好了,  做旧的棕色牛皮纸,间缀奶杏色的玻璃纸,衬得那一大束白色花朵格外干净清透。

  方姐说方舟:“你认真写作业,  问东问西的!”

  那花被放下,眼看方姐就要跟他张口,  程濯目光不动声色地偏转开,一瞥方舟的卷子。

  手指迅速朝一处数字指。

  “这道题错了。”

  方舟张大嘴“啊”一声,立马去翻答案。

  “没有啊,答案就是48。”

  程濯:“12。”

  方舟:“可是答案……”

  程濯笃然:“答案错了——笔拿来。”

  方舟老老实实把笔递上,  看着程濯演示解题步骤。

  方姐对学习的事一窍不通,  不然也不会那么头疼方舟,  但心底里看重学习,  也尊重学习,  这会儿看他们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听,没有上前打扰。

  把花轻手轻脚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客人,这花我给你放这儿,你之后扫门口那个码就可以了。”

  程濯笔尖不停,应一声好。

  方姐接了网上的单子,要出门送货,手里抱一束玫瑰叮嘱方舟,“你做完那张卷子才许玩平板啊。”

  方舟不情不愿地哼唧着:“知道了。”

  说完,抬头,方舟眼神期待地看程濯,“哥哥,你刚刚说你不急,你能把我后面的题目都教完再走吗?”

  程濯极快掩下一股正中下怀的意思,眉眼舒展,显出一副清隽朗正又好脾气的样子。

  “可以。”

  方舟雀跃地说谢谢哥哥,走到门口的方姐先是骂一句方舟自来熟,脸皮厚,之后感念地说,“你跟枝枝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程濯略一停,回道:“看她怎么说。”

  门口有引擎发动的声音。

  那辆蓝色的小电驴,很快被方姐骑走。

  程濯始终清明的思绪,此刻运转到一个关键节点。

  他给方舟解释完为什么答案是12,还顺手教了他怎么讲解题思路,如果他们老师也没发现这个答案错误,确保他这个小菜鸡可以在同学面前耍一波帅。

  小孩子没防备心,容易慕强,尤其是方舟这样天生自来熟的小孩,很快就对程濯信任满满。

  程濯问:“你妈妈送单,一般要多久?”

  方舟咬着笔头含含糊糊地说:“看送去哪儿吧,可能一个小时?有时候要更久。”

  白皙指尖刚好敲落在台上,程濯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之前的问题还没回答,方舟又问:“哥哥你应该不是学艺术的吧?”

  程濯没有顺话回答,套着问:“学艺术的怎么了?”

  方舟抿唇,细细一措辞。

  “就之前来找枝枝姐姐的几个哥哥,不是学画画的,就是搞摄影的,还有一个年纪看起来挺大的,可能年纪大脑子转不动吧,感觉他们都不是很聪明。”

  程濯下意识转着笔,笔杆在他玉竹般修匀瘦长的手指间灵活翻转,不置可否地说一句。

  “哦,是吗。”

  方舟立马说:“是啊!哥哥,你的大学一定很厉害吧?我感觉你比晓鹏哥哥还要聪明,他高中参加过奥数比赛,读的好像是一个德国大学,我不记得名字了,哥哥,你是什么大学呢?”

  某一刻,方舟的聒噪让程濯想起他爷爷养的那只鸟,叽叽喳喳,叫的一时不停,鸟叫的尖又轻,方舟喋喋不休更厉害。

  忽的,他又听到新人物——

  黑色的笔从他指间齿槽卡顿一样,“啪”的一声,摔在卷子上。

  “晓鹏哥哥?谁又是晓鹏哥哥?”

  方舟等于在说废话,一脸你应该知道的样子说:“晓鹏哥哥就是来找枝枝姐姐的晓鹏哥哥啊。”

  程濯:“……”

  “听我妈说,晓鹏哥哥跟枝枝姐姐高中是一个学校的。”

  程濯眉头又深深拧住:“十四中?”

  “对!”方舟听到这三个字就兴奋起来,因为萌萌经常说她以后要去读十四中,那是苏城最好的高中。

  “哥哥,你觉得,我以后可以读四十中吗?”

  程濯这会儿正心烦,再看方舟,很难分心琢磨一些委婉的话哄孩子,看着方舟那张满怀期待的脸,最后只挤出一句。

  “可以有梦想……”

  有些话,乍一听不懂其中深意,但第六感已经能快速反应,告诉人细究下去绝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方舟脸色如一朵晒蔫了的花。

  正垂头丧气,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嗓门。

  “有人在吗?雨水集画室寄件,备注说来找隔壁花店,要寄的东西在哪儿啊?”

  方舟神色一凛,恍然间,看着程濯摊手无措道:

  “完蛋了!我把枝枝姐姐跟我说的寄快递的事情给忘了,我妈走了,现在怎么办啊?”

  ·

  孟听枝回到家里,牌局已经搭好了,隔壁小莉过来凑了个人数。

  照阮美云的吩咐,她在巷口买了好多卤菜熟食,那家店是老字号,经常一到饭点就要排队。

  孟听枝在店外排了半个小时,天气热,后背黏了一层汗。

  刚一进门,孟听枝跟长辈们打招呼。

  阮美云从她手上接过熟食袋子,瞧着外头明晃晃热浪似的日光,这阵难挨的暑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褪去。

  她叫孟听枝先上楼洗个澡。

  孟听枝应着声,目光环视客厅一周,没看见孟辉。

  怪不得呢,往常大伯他们过来,准能立马凑成牌局,刚刚在路上孟听枝还在想,今天是少来了谁,会三缺一。

  没想到是孟辉。

  “我爸呢?”

  阮美云端了冰好的西瓜出来,提到孟辉就没好脸色。

  “一大早不就跑去老电视台了。”

  孟听枝一看墙上的挂历,恍然大悟,是到日子了。

  苏城地方的综艺频道,每年夏天都要举办麻将竞技比赛,名字一听就好地方台,叫《群英荟萃》。

  节目开播,孟辉不仅每天准时为收视率捧场,也积极报名参与,目前已经勇战三季,最高历史成绩是老城区四十强。

  重在参与,开心就好。

  孟听枝没多问,吃完一瓣西瓜上楼洗澡了。

  等她吹完头发出来,桌子上的手机亮着提示灯,不待她看一眼微信里的新消息。

  阮美云又在楼下喊:“枝枝,快下来!”

  孟听枝当是要开饭了,一边下楼,一边点开微信。

  通讯录上有一个写着数字1的红圈圈。

  有人添加她的好友。

  点开来,头像还是那副舒晚镜的抽象画,水彩,带框,蓝色。

  CZ:邮费62

  孟听枝差点在楼梯上一脚踩空,一头雾水。

  什么邮费?

  见她愣在楼梯上,阮美云已经抱着一大束白色郁金香走过来了,郁金香的花香很淡,阮美云嗅了两下,满脸喜滋滋的。

  “快下来啊枝枝,这花谁送的?”

  那副表情,像是已经猜到是谁,故意问出来打趣女儿一下。

  手机屏幕亮着,孟听枝下了楼,还没缓过神来,清软视线往那束白色郁金香上一落。

  看了好一会儿。

  再看那条“邮费62”的添加消息。

  所以,是送花给她,还要她报销邮费的意思吗?

  牌局恰好在这时散了,两个伯母和堂姐见着这么大一束包装漂亮的花,都凑过来看热闹,脸上是乐得探听晚辈八卦的笑容。

  堂姐直接撞了撞孟听枝的肩说:“呦,都处到开始送花啦?不是听说是在德国留学,读理工的吗?不木讷啊,还挺懂浪漫。”

  阮美云跟张晓鹏熟一点,感觉之前两个孩子相处还远远没到这步,挺意外,不过只当自己可能不了解年轻人。

  她看着手里的花,往孟听枝怀里一塞,很满意地下了定论。

  “唉,就这样的孩子一看就会来事儿,你这种闷性子,就要配这样的才好,你还天天说不合适不合适,不挺合适!”

  伯母们和堂姐纷纷应和。

  “是是是。”

  “男孩子嘛,会送花还蛮细心的呀。”

  “枝枝唉,我跟你说,找老公一定要找懂情调的!”

  孟听枝抱着花,一瞬间头都大了。

  一百张嘴都讲不清,无从解释,如果说花不是张晓鹏送的,那势必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个甲乙丙丁来。

  前男友,怎么说?

  而且,太过分了吧!

  哪有人前脚送花,后脚就问人要邮费的?

  花都送了,计较邮费?

  她懂,这不过也是一种蓄意接近的方式,可这也太烂了吧,比暴雨天参观刘晟漆先生故居这样的借口还烂。

  阮美云张罗着大家洗手吃饭,菜正一道道往桌子上端。

  孟听枝趁空把花放下,走到一边,重新点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半天。

  最终同意。

  她决定先发制人,嗒嗒打字。

  “你为什么不选到付?这样还方便一点。”

  发完这句话,孟听枝上了餐桌,她一边喝果汁一边听堂姐说她的婚后日常。

  饭菜丰盛,一大桌子人吃吃聊聊,气氛融洽和睦。

  忽的,孟听枝手机响了一声,屏幕自动亮起,显示是程濯给她回了消息,两条,还有图片。

  孟听枝以一种我倒要看看还能怎么解释的心理,手指狠狠一戳,点开微信。

  弹出来的消息,叫她瞬间傻眼。

  CZ:[图片/挂画的快递单]

  CZ:知道你怕麻烦,特意问了,你约的收件员说之前跟你讲好了,到付不行,不跟你说一声,显得像要用几十块叫你欠我人情,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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