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大结局
第147章大结局
阿念仿佛也终于见到他醒, 凑上前亲他。但因为个头小,亲他的时候,只能贴在他身上。
陈翎将阿念抱开, 怕阿念压在沈辞胸口,“念念, 爹爹身上有伤, 别压着他。”
阿念被陈翎抱到沈辞一侧。
沈辞看着她们母子。
她口中那句“爹爹身上有伤”,他听到了, 但没特意问起,是怕特意问起, 许是会戛然而止。
但机灵如阿念大宝贝, 干脆直接钻进沈辞的被子里, 笑嘻嘻同沈辞躺一处, “爹, 我不压着你,我就和你躺一起,好不好?”
“好!”
当然好,为什么不好?
沈辞伸手环住他, 暖暖的,软软的, 像糯米丸子一般, 抱在怀里暖意袭人, 让人不觉眼角,眉梢, 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就想一直这么抱着他, 不松开。
也舍不得松开……
沈辞想起那满满十几页的念字, 想起那个小小的香囊,想起同阿念在一处的所有点滴。
沈辞拥紧他,下颚轻轻抵在他头顶,带着父亲特有的宠溺,却没说出口。
片刻,应是又怕拥紧了他,又松开。
只是看着他笑。
阿念也看着他,开心笑了起来,“爹爹,念念还要抱抱~”
无论什么话,从阿念口走说出的时候,都让人没有抵御能力,无法拒绝,
沈辞再度伸手环紧他,只是这次,没将下颚抵在他头顶看,而是抱着他,罕见得吻上他额头。
阿念眨眼看他。
记忆中,似是爹第一次亲他。
阿念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沈辞,然后小手抚上沈辞的脸,“爹爹,好扎手。”
沈辞才想起他应当躺了很久,也有,胡渣……
他看了陈翎一眼。
他很少让她看到这幅模样。
陈翎却是轻声叮嘱,“阿念,别动了,爹爹伤还没好。”
沈辞微怔。
她会如此说,就是应当不准备再改口了。
他心底莫名有春日清泉慢慢流淌着,从心底,到四肢百骸,到……
怀中,阿念听陈翎这么说起,赶紧僵硬着不动。
特别怕因为他懂,爹的伤不好,父皇会把他拎出去!
看着阿念的‘老实’模样,又并着心底的暖意,沈辞伸手,不由摸了摸阿念的头,最后,目光又落在陈翎身上……
四目相视,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对方。陈翎的眼眶是红的,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阿翎……”他轻声。
陈翎也没避讳阿念,直接吻上他唇间。
他愣住。
“哇~”阿念起哄。
“陛下!”屋外是启善的声音。
陈翎松开唇间,沈辞也似才回神,唇间仍有余温,耳畔也还是阿念方才的起哄声。
陈翎起身,“让阿念陪你呆会儿,我晚些过来。”
“嗯。”他轻声。
陈翎起身时,他又忽得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转眸看他,他也没移开目光。
她手心里的暖意份外让人动容,尤其是,在他最后还有记忆,却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个时候,周围仿佛什么都是冰冷带着寒意的……
那种冰冷刺骨,就好像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可怕,仿佛,深刻得知晓,他日后再也见不到她和阿念那种恐惧,不舍,不甘和无能为力……
他只隐约记得,他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阿翎……
到眼下,怀中抱着阿念,又清楚得知晓,不是梦。
但那种心中的依赖,眷恋和劫后余生的庆幸,都在这一握,和四目相视里。
她仿佛都看懂……
陈翎再度俯身,吻上他唇间,轻声道,“好好陪陪阿念,再好好想清楚,稍后要怎么同我说,答应我的时候好好的,最后怎么伤成这幅模样的?”
沈辞:“……”
忽然反应过来,温存过了,是气头上来了……
他喉间轻咽,而后尴尬笑了笑。
陈翎没有再同他说话,而是朝阿念道,“记得吗?”
阿念在沈辞怀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得,如果爹不舒服,就大声喊太医。”
看着阿念熟练应声的模样,沈辞有些懵。
陈翎已经起身,“我要晚些回来,这两日有事,可能要后日了,这几日你陪阿念。”
“好。”他温声。
陈翎再叮嘱声,“爹爹有伤在,不要淘气。”
阿念拼命点头。
而后,父子两人一起目送她出了屋中。
应当是陈翎早前就特意嘱咐过了,陈翎出了屋中,也没有旁人入内。
屋内,就只剩了沈辞和阿念两人。
父子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原本就很像,如今越发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就连嘴角勾起的幅度就一模一样。
“爹~”阿念主动进攻。
沈辞温声,“再叫一声。”
阿念凑上前,亲了亲他脸颊,“爹爹~”
沈辞这次全然没有控制得笑了,笑得开怀,阿念忽得皱了皱眉头,认真道,“爹,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沈辞轻声道,“那你等等爹。”
沈辞撑手起身,想去屋中洗漱,但撑手的时候,才忽然觉得有些乏力,沈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应当躺了好些时候才是……
方才,是因为忽然见到阿翎和阿念,心中激动所以全然不觉,但其实眼下便觉得不对。
“爹,你慢些。”阿念也坐起来。
沈辞轻声应好。
屋中有备好的温水,沈辞洗漱,又刮了胡须,也发现衣裳都是换过的,应当每日都有人替他在做,胡须也是,这么短的茬子,应当也有一日。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但都有人照顾。
等沈辞折回,阿念又“咯咯”笑起来,这回同早前的爹爹一样了。
“爹,你可以抱抱念念吗?”阿念期待。
沈辞稍许掂量,“可以。”
阿念从床榻上站起,沈辞抱起他,许是真的躺了有些日子,稍稍有些吃力,但还好。
阿念看他,“爹爹,就抱一下下就好,你还有伤。”
沈辞遂才放下阿念,因为,确实胸前还有疼痛在,来日方长……
父子两人坐在床榻上说话。
“什么时候,叫爹爹了?”沈辞试探问起。
阿念坐得端正,“来林北的时候,爹一直睡着,父皇每日都来看爹,每日都要在爹这里坐很久。后来父皇就同念念说,不要叫沈叔叔了,要叫爹。然后,我就一直叫爹爹,爹爹睡着的时候我也叫爹爹,今日,就是我叫爹爹的时候,爹你的手动了,我就连忙去叫父皇。”
沈辞心都似融化在念念的奶声奶气里,也大致从念念的话里猜出了几分。
阿翎带了阿念来林北,但他在杀了乌素太后一直受伤昏迷,阿翎很担心,一直陪着他,也让阿念改口叫他爹,是怕他醒不过来。
刚才阿翎同阿念说,有事叫太医,应当是阿翎有事的时候,会让阿念同他一处,所以阿念经常单独同他一起,所以才会阿翎刚才那句叮嘱。
沈辞想起刚才她口中那句略带恼意的话。
—— 好好陪陪阿念,再好好想清楚,稍后要怎么同我说,答应我的时候好好的,最后怎么伤成这幅模样的?
他是让她担心了。
他那时,他有印象是赵伦持一直在哭,应当也背起过他,最后他还摔了,赵伦持又背着他,再后来,他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赵伦持一直把他背了回来……
沈辞轻轻笑了笑,正好阿念唤他,他回过神来。
阿念同他道,“爹,念念悄悄告诉你,父皇说,没人的时候可以叫爹爹,因为念念长大了,会保守秘密了。爹,念念也有娘亲了,但是父皇说还不能叫她娘亲,会叫习惯的。爹爹,念念好开心!”
阿念扑到他怀里,沈辞也抱紧他,“爹也开心。”
阿念又道,“爹,你以后别受伤,父皇好担心你。父皇经常抱着念念看你,念念睡了,父皇也抱着;念念醒了,父皇还抱着……”
童声童语里,沈辞一颗心似是沉到谷底。
“爹知道了。”沈辞沉声。
阿念暖呼呼的小手又抚上他的脸,“说话要算数!不可失信于人。”
沈辞哭笑不得,“好,听念念的。”
“爹~”阿念又唤他,他温和看着阿念,“怎么了?”
“我真的有爹爹了!”阿念激动。
沈辞抱紧他,“爹会陪着念念的,说话算数……”
“同我说说在京中的事吧。”沈辞看他。
他想听他说话,想同他在一处,想同他一起,看他做什么,说什么都好。
阿念忽然来了兴致,“爹,我可勇敢啦!我保护了小五哥哥!”
沈辞眸间都是笑意,“哦,说来听听?”
阿念继续道,“就是初一宴的时候……”
马车往瘦狗岭方向去,路上就要一日。
出发前,见到沈辞醒了,她心里一枚沉石落地。
早前,她没一日能安稳阖眼,在路上听说的时候,到林北大营的时候,还有亲眼见到沈辞的时候。
还不似早前在阜阳郡。
这次,她真怕他醒不过来……
他和乌素太硬碰硬做什么!巴尔人本就骁勇善战,乌素太更是巴尔的大云可多,谭进和娄驰在一处都没将乌素太制服过,他是怎么靠着血肉之躯做到的。
他杀了乌素太,还能侥幸活下来,她有多后怕……
她也知晓沈迎死在乌素太手中,沈老爷子也在林北战死,他身后还有林北的驻军和百姓,更有林北之后的整个燕韩,沈辞心里压着说不出的重担,才会拿性命去搏。
他是压上了自己的性命……
巴尔人崇尚武力,沈辞早前杀了谭进,娄驰,又取了哈尔米亚性命,如今又杀了乌素太,巴尔国中都惧怕他,他也为林北和燕韩赢下了最好的局面。
但她很怕,很怕他还没听阿念叫他一声爹。
也怕,她日后再也见不到他醒的那日。
她连初一宴那晚都没那么怕过,直至方才,他醒过来……
陈翎仰首靠在马车一角。
这次,又是柏靳的暗卫,赶在出事前到了密布一带。若不是柏靳的人,恐怕她是见不到沈辞了。
眼下三方见面约在瘦狗岭一带,是因为这仗场最终以巴尔人粮草断绝,燕韩将巴尔几万人俘虏在瘦狗岭结束,在瘦狗岭谈判,于燕韩来说是最有利的。
她早前没见过檫木哈尔陶,但柏靳能组得起这个局,林北一带的局势就在掌握之中。
沈辞还留在林北大营。
她同阿念抵达林北大营是二月中的事,沈辞杀了乌素太,被榆木送回林北大营是二月上旬。眼下,是二月下旬,三方约在瘦狗岭照面,共商停战之事。
沈辞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的底气,眼下在瘦狗岭的所有驻军也都是她的底气。
沈辞在林北大营中将养,瘦狗岭处是余亚全权负责,这一趟护送她从林北至瘦狗岭的是石怀远,刘潇和小五。
瘦狗岭一带都是她的人,她自然安全;但檫木哈尔陶敢来,要么是极其信任柏靳,要么是这个人极有主见,不像巴尔族中旁的可汗自命不凡。
老师教她的时候,曾提起过茶茶木。
茶茶木在位时,燕韩同巴尔的关系曾一度是友邦中最密切的;后来茶茶木过世,燕韩和巴尔之间的矛盾逐渐激活,也才有了往后林北的一直不太平。
眼下立城西边的局势缓和,若是林北再安稳下来,国中又无战事,那便是属于燕韩最好的时间,燕韩几代人以来追求的中兴盛世迟早回来。
这一趟很重要,陈翎转眸看向窗外。
……
“珩帝陛下,初次见面。”檫木哈尔陶致敬。
檫木哈尔陶身边只带了几十余个近卫侍从,除此之外别无旁人。巴尔人有巴尔人的礼节,檫木哈尔陶礼遇。
“檫木可汗,久仰大名。”陈翎回礼。
空旷的雪域里,银装素裹,枝头都被白雪压低,就在雪中的暖亭里,启善奉茶。
陈翎,檫木,柏靳身后三人在暖亭中,身后各自跟着刘潇,雾齐和榆木,其余的侍卫与暗卫都在稍远的地方候着。
榆木带着青面獠牙面具,雾齐的脸上画着巴尔图纹,刘潇则是干干净净。
启善奉茶后退下,柏靳端起茶盏,“陛下,可汗,国中要事繁忙,抽空来趟林北不容易,能来是为了林北一带的稳定,以茶代酒,借花献佛。”
柏靳在,似是多了一层纽带,很好切入主题。
都是君王,也都清楚要的。
檫木哈尔陶说起愿意同燕韩和苍月停战,也清楚苍月开战是因为燕韩缘故,陈翎看向檫木哈尔陶,目光似是将他看穿,“前脚还在开战,双方皆有伤亡,朕怎么信得过可汗?”
檫木哈尔陶也不避开,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弧度,“陛下当然可以信得过我,原本这场仗也不是我要打的,是不得不打。说到底,我还得感谢沈将军,替我杀了乌素太和阿里木。乌素太是巴尔的精神领袖,族中信奉他,他主战,则巴尔国中就会被煽动开战,我是可汗,但我也没得选。乌素太不在了,巴尔的可汗才是巴尔的可汗,乌素太我早就想除了,但死在我手中,哪有死在沈将军手中好?沈将军杀了乌素太,对陛下,对我都是好事,不是吗?”
陈翎轻笑,不置可否。
檫木哈尔陶又道,“我知晓,燕韩有燕韩的顾虑,燕韩的位置举足轻重,也受各方掣肘。只要有一处应付不暇,其余各处都会被人觊觎,是一把双刃剑。”
陈翎也道,“巴尔四分五裂很久了,眼下好容易统一,可汗要做的事很多。恐怕无暇顾及燕韩,也腾不出手来顾及燕韩。如今失了乌素太,族中人心惶惶,若是再与燕韩和苍月同时交恶,可汗怕是要头疼了。”
檫木哈尔陶不由多看了陈翎一眼,珩帝看起来斯文清秀,实则句句都拿捏他的要害。
陈翎继续道,“可汗,你我之间原本就没有任何信任在,这次照面,是殿下促成,但本身,巴尔和燕韩之间就有利益冲突,能坐下谈,是因为各取所需,如今巴尔战败,朕想听听,可汗要什么?”
檫木哈尔陶眉头微皱,背后也涌起一股冷汗。
这个陈翎,很不好对付。
柏靳低眉笑了笑,只是饮茶,没有插话。
檫木哈尔陶眸色微敛,也收起早前的调侃,多了几分郑重与拿捏,“掠夺是最低级的,但若是只有掠夺才可以活下去,那巴尔只有掠夺,陛下应当清楚,巴尔地广人稀,但绝大多数部落集中在同燕韩交界处。想要活下来,毋庸置疑,掠过燕韩是最快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
“可汗想要什么?”陈翎再问。
檫木哈尔陶直言不讳,“想要不掠夺,巴尔也可以兴盛,我需要燕韩持续供给的粮食,平等交易,互惠互利。也需要巴尔的牛羊可以等价交换足够的东西。燕韩和巴尔像茶茶木在时一样,守望相助,让巴尔即便经历寒冬也不会饥荒,族中可以一直稳定,那巴尔可以承诺不与燕韩交战。”
陈翎看他,“燕韩可以承诺尽全力供给巴尔,平等交易,互惠互利,但可汗应当很清楚,承诺并不一定做得到。”
檫木哈尔陶也道,“不是还有苍月在吗?我愿与陛下,殿下缔结盟约,我在位,巴尔永不主动交战,但每年,巴尔同燕韩,苍月要有足够数量的往来交换。”
陈翎笑了笑,“可汗,是想同燕韩谈定之后,照本宣科,再同长风和南顺谈吧?”
檫木哈尔陶微怔。
陈翎当他默认。
陈翎笑道,“好啊,朕愿意缔结合约,但巴尔骑兵要后撤一百二十里。”
檫木皱眉。
陈翎看他,“可汗不觉得吗?因为这一百二十余里,燕韩同巴尔近乎年年交战,但并无用处,若是巴尔后撤,便取消互市,过往的互市只有每月一次,所以巴尔在燕韩取不到东西。互市一撤,将这一百二十里余里处设为商贸互通区域,巴尔和燕韩各派少量驻军维持稳定,也可供各地的行脚商人往来,可汗意下如何?”
柏靳看了眼陈翎,再度低头笑了笑。
檫木在飞快思绪中,这处地方争来争去,原本也不是哪家的地界,而且巴尔一族逐水草而生,这里对巴尔来说其实并不算肥沃之地,却耗费诸多人力,若是用这处地方换来长期通商,对巴尔国中稳定是好事。
陈翎又说了一个他没法拒绝的理由,“困在林北的巴尔士兵,朕也可以放了,可汗是不是好交待了?”
陈翎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反正这处地方是巴尔划出来的,将它建成商贸互通之处,巴尔为了长期稳定的商贸,不会再轻易动兵。
檫木哈尔陶心思不在战事上,这些放回去,檫木哈尔陶就能一直留在巴尔可汗位置上,不是坏事。
柏靳知晓,陈翎已经拿捏住了檫木哈尔陶。
“可汗,意下如何?”陈翎看他。
檫木哈尔陶轻笑,“听陛下的。”
……
三日会盟很快过去,檫木哈尔陶先行离开。
这次三方会盟并不像早前在立城一样,私下为之,而是放在明处。
檫木哈尔陶带回去了几万人,是巴尔一族心中的英雄;巴尔也退兵一百二十余里,在早前,燕韩要付出极其多的死伤,如今成了燕韩和巴尔最安稳的距离。
双方各取所需,都满意。
“真不知道殿下的意图,各处的浑水都在掺和。”送柏靳的时候,陈翎随意道起。
经过早前立城照面,而后柏靳守信对巴尔出兵施压,陈翎与柏靳之间已有君子互信。再加上这次柏靳的暗卫救下了沈辞,陈翎对柏靳心中是有感激在。
柏靳同哈尔米亚和檫木哈尔陶不同,柏靳的心思不在此处,所以陈翎才会问起。
本在并肩踱步,柏靳笑道,“我敬重所有将领和士兵,也知晓平和来之不易,都是鲜血换来的,九州很大,九州之外还有旁的地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目光放远些,看到的不一样。”
陈翎好奇,“殿下看到什么?”
柏靳深吸一口气,轻声叹道,“星辰大海?”
陈翎笑了笑,“星辰大海,好远。”
柏靳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开始,就进一步。”
陈翎看他,“这次巴尔之事能顺利,苍月给巴尔施压,巴尔才会两难,虽然不知道怎么谢你,但也要问一声。”
柏靳温声道,“有要陛下帮忙的。”
“哦,说来听听?”
柏靳道,“星辰大海,总要步步走出来,若是我的人经过燕韩,还望陛下给予便利,庇护出行。”
“朕许诺你。”陈翎斩钉截铁。
柏靳笑,“陛下一处,如沐春风。”
陈翎道,“与人便利,便是与己便利,早前朕是不信的,但柏靳,朕信你。”
柏靳也道,“苍月不与人为敌,但也不惧旁人,希望燕韩很快也有这样的底气。”
陈翎看向柏靳,柏靳同哈尔米亚和檫木哈尔陶不一样,柏靳是真正的君王。
“殿下应当不会止步于此吧,下一步,去何处?”陈翎说破。
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同柏靳可以是君子之交。
柏靳双手覆在身后,望着远处群山,温声道,“南顺吧,南顺有一个我想见的人。”
陈翎也道,“那预祝殿下一切顺利,后会有期。”
……
二月一过,便是三月初春。
林北的雪渐渐融了去,乍暖还寒,阿念裹着厚厚的袄子。
在林北骑马和在京中全然不同。
虽然裹得像个粽子,但在林北骑马才是驰骋。
沈辞带着阿念骑快马,阿念笑得“咯咯”作响,等下马的时候,阿念都还记得方才飞驰而过的景色,而耳边呼啸的风,仿佛都是有生命的。
“将军!”郭子晓上前。
“怎么了?”沈辞问起。
郭子晓见了阿念,“殿下。”
“郭叔叔。”阿念问候。
郭子晓才朝沈辞道,“过来寻将军去看看热闹。”
“热闹?什么热闹?”沈辞问。
郭子晓道,“赵伦持和老韩,两个人在单挑,一群人围观。”
沈辞没忍住笑出声来,韩关同赵伦持两个人,一个比一个……
“去看看。”沈辞和郭子晓带了阿念一道。
大营校场上数不清的人在围观。
巴尔战败,这一仗扬眉吐气,驻军中士气高涨。压抑了这么久,军中眼下很热闹。
尤其是这一仗是赵伦持和韩关单挑。
韩关自然不说了,立城将军到了林北,战功赫赫,加上韩关的性子还有那张嘴,又能同驻军说到一处去。
赵伦持来林北驻军的时间不长,但先是杀了阿里木,而后又同沈将军一道杀了乌素太,在驻军中炸开了锅,眼下已经是驻军当中的红人了。
赵伦持同韩关单挑,看点太多,围观的人更多。
“你大爷的!再来!”未见其人便闻其声,一听就是韩关的声音。
“来就来,谁怕谁!你爷爷来了!”赵伦持也半斤八两。
沈辞头疼,让赵伦持跟着韩关一段时日,旁的没学来,韩关的一口话学来了,还发扬光大。
驻军中见是沈辞来,不由让开。
沈辞伸手在唇边,做嘘声的姿势,怕打扰韩关和赵伦持两人的单挑。
沈辞抱着阿念,阿念也在一起看,郭子晓同沈辞感叹道,“将军,赵伦持进步太快了,刚入军中的模样我都还记得,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反而越来越上道了。”
沈辞笑了笑,看着赵伦持近乎已经可以和韩关打成平手,而韩关是因为平素多的经验才保住平手,一幅心里如临大敌,实则还要表现出大气的模样。
沈辞也想起赵伦持背着爹回来的时候,在他同乌素太一道厮杀,赵伦持一人对付了两只雪鹰,又撞开乌素太,后来被乌素太揍得鼻青脸肿,还是背着他离开的时候……
最后,是早前在京中,他扣下他,佩刀插在他脸侧,赵伦持一幅纨绔被吓懵的模样。
时间过得好快,眼下的赵伦持和从前的赵伦持判若两人,却还分明保留着早前身上的少年气。
每个人都有年少无知,却轻狂的时候,但边关洗去了赵伦持身上的张扬,却同样暴露了朝气与蓬勃。又多了几分军中历练的坚毅和韧性。
沈辞想起阿翎同景阳侯在一处的时候。
—— 他困在京中,如同一只鸟,将羽翼都折断了,还不如一拼,有什么不对?
—— 他来求朕,朕答应了。作为君臣,朕觉得他有骨气。他既然想做顶天立地的儿郎,为什么不让他去?
—— 一直做一只飞不起来的雏鹰,真的就这么好吗?
沈辞莞尔,若不是陈翎,赵伦持就不是今日的赵伦持。若不是陈翎,那他也不是今日的他……
“沈叔叔,他们谁更厉害些啊?”阿念知晓在什么样的场合怎么唤他。
沈辞道,“很难说,赵伦持年轻气盛,韩关姜是老的辣,各有胜负。”
阿念嘻嘻笑起来,“沈叔叔,我以后也可以和你比试吗?”
沈辞笑,“可以啊,不过,追上我不容易啊。”
阿念也笑,“父皇说,勤能补拙。”
沈辞看他,诚恳道,“你父皇说的都对!”
阿念又咯咯笑起来。
……
三月初五,寒意稍稍褪去,林北已有地方开出了些许嫩芽新绿。
沈辞带阿念去看新绿,阿念欢喜。
“将军!”小五很远就朝他跑来,一边跑,一边哭,眼睛都红得不像话!
“告诉你多少次了……”沈辞话音刚落,小五同他一起道,“谨言慎行。”
沈辞忍不住笑。
小五也又哭又笑。
“将军!”小五反正就是抱着他,不放手,就一直哇哇哭。
阿念都惊呆了。
小五哥哥,一直都很勇敢啊,在京中的时候,那么保护他都没有哭,但是眼下看着将军就哇哇哭个不停,还不如他呢!
“好了,下来了。”沈辞轻叹,“多少人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吧,还不让我抱将军啊!”小五继续哭。
沈辞头疼,“小五。”
“将军,呜呜呜!”
沈辞只能作罢,转眸时,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停下看他。
他怔住。
他看她。
陈翎也看他。
在三月初春,万物复苏,嫩芽新绿的这里……
周遭没有旁人,他轻声朝小五道,“给你说快下去。”
小五摇头,“不下。”
沈辞沉声道,“我有人要抱。”
小五愣了愣,而后回头,见是陛下在,小五赶紧下来。
沈辞看向陈翎,笑了笑。
陈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沈辞跑向她。陈翎愣住,莫名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的沈辞也是同眼下一样,就这么跑向她,陈翎忘了动弹。他也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转了好几圈,直至她眸间的笑意落在唇边。
小五和阿念都傻眼……
这,这,这……
小五赶紧看向周遭,没人没人,幸好幸好!
只是小五的担心还没放下,就见将军抱着陛下摔下,而后压在柔软的地上亲吻。
“哇~”阿念在一侧发出感叹。
小五如临大敌,“别看别看,殿下别看,闹着玩呢!”
小五捂阿念眼睛,但阿念像泥鳅一样,哪里捂得住。
最后,小五只好抱起阿念,像抱起一条打挺的鲤鱼一般,有多远跑多远。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但没人在意这些暖意。
十指相扣里,只有唇间的温柔,克制,想念,爱慕,到一发不可收拾……
折回的时候,夕阳西下。
陈翎坐在战马上,沈辞在前面牵着马,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她。
落日余晖里,晚霞在轻尘中轻舞。
她低头,他仰首,两人的身影似一幅绝美的画卷。
……
回大营的时候,太医头疼,“沈将军,伤口又裂了,下次骑马时慢一些,等好了再去策马扬鞭,这又得上药了。”
陈翎在一侧偷笑。
沈辞耳根子都红透,又什么都不好说。
等太医离开,陈翎上前,轻声问道,“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奈何看她,“哪有什么意思?我带阿念骑马,没留意,你不在,我还能做什么?”
陈翎凑近,轻声道,“真的?”
他轻叹,“今日是你qi的我。”
她明知故问,“那你伤口怎么裂了?”
他脸色红透,轻声道,“我们上次在一处,还是去年中秋的时候,这一次在一处,我不……”
“哦,好像是。”陈翎打断,“那下次在一处,也放中秋好了。”
沈辞脸都绿了。
陈翎笑了笑,伸手抚上他脸颊,“那还要吗?”
“要。”
陈翎伸手,慢慢解开他衣领,要多慢有多慢,他伸手将她按下,“阿翎,你故意的。”
陈翎看他,“嗯,那你来。”
他脸色再次红透。
……
等晨间的时候,轮到太医的脸绿了,“沈将军,您这伤口怎么又裂了?可是白日里不让您骑马,您就夜里跑出去偷偷出去骑马了?”
沈辞震惊,但反正脸皮已经厚了,“哦,也可能是被马骑了。”
陈翎喷嚏声声,范玉在一侧关切,“陛下没事吧?”
陈翎摇头,“没事,就是这两日阴晴不定,有些风寒罢了。对了,这次你先回朝中,替朕办件事,上次陈远一事,你不在京中,牵连出来的官员里有不少和粮食倒卖有关,替朕看紧些,等朕回朝中,可以都端了。”
“是!”范玉拱手。
“会盟初定,朕在林北还有些事,要晚一月再走,老师抱恙,朝中之事朕怕子初一人看不过来,既明,你多替子初分忧。官场之中,难免要磨合,你与子初迟早要磨合。”
范玉聪明,“微臣明白了。”
“等着一阵过了,将户部的事情安顿好,林北这边商贸之事,朕怕鸿胪寺顾及不过来。这处商贸之地关系日后林北安稳,等定下来,你再亲自来一趟。”
范玉拱手,“臣领旨。”
……
在林北,陈翎的日子也不算清闲,虽然朝中有方四平和盛文羽在,但要事的折子还是一批一批往陈翎处送。
除却这里不用早朝,还有沈辞之外,仿佛同宫中没什么不同,她都是从早到晚;但多出来的空余时间,可以同沈辞去跑马,看看林北边关;也可以裹着厚厚的大麾,看林北的日出。
巴尔的事情一过,忙是忙,但已没有大事。
看日出的时候,她靠在沈辞肩头,也说起这次会盟之事,“如果苍月没有如约出兵,向巴尔施压,可能还会打;但眼下盟约缔结,应当至少有几十年太平了……”
沈辞轻笑,“太平多好,不用死这么人,可以安静在边关看日出。”
沈辞笑。
“真的会有几十年和平吗?”沈辞问。
陈翎也笑,“我也不信。”
沈辞看她。
她轻声道,“但柏靳有一句说的对,唯有自己强盛了,才不会被旁人摆布,只有燕韩兴盛了,不开战,却也不怕旁人宣战。所以,自安,沈迎和老爷子的死,都有意义。”
沈辞微怔。
她伸手环住他腰间,“自安,你做的所有事,我记得,燕韩也会记得。”
“阿翎。”他轻声。
她嘴角微微勾起,“燕韩国中百废待兴,自安,同我一处,我们去开创燕韩的太平盛世。”
“好。”他抱紧她。
初升的朝阳缓缓从远处的山脉升起,晨曦里,万物复苏,苍穹之下似是都镀上了一层淡淡金晖。
她伸手揽上他后颈,唇畔轻轻贴上。
晨曦光露里,纤手柔荑处。
袖里藏天光,帝台染春色。
(正文完,202223)
(《嫁给废太子冲喜》《月亮掉进井里了》,2月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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