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墨玉
端王知道自己儿子,他能夸写字好看的,并不多见。他从德郡王手中接过书,翻看了几页,面色微动,“果真是一手好字,笔力虬劲,倒看不出是女子所写。”
他问幼菫,“你是师从何人?”
幼菫福身说道,“王爷过誉了。妾身跟韩文正韩院长学过一段时日,平日里喜欢抄经书,许是抄的多了,就写的端正些。”再借韩老太爷的名头来做挡箭牌吧,反正之前他也没少做,也很认命地默认了。
这可不仅仅是端正。
师从韩院长,那倒是说的通了。韩院长连太子太傅都不肯做,为此宁肯辞官隐退,却肯教她一个小丫头。看来传闻非虚,她和韩院长果真是往年交。
端王笑道,“传闻你那里有许多韩院长的墨宝,不知本王可有幸见识一下?”
萧甫山皱头皱得更紧了,端王跟幼菫说了这么多话不说,还想去她院子不成?端王一向以端方持重著称,现在看来也是虚有其名,算不上稳重。
他淡淡说道,“字画都在内子院子里,恐怕不太方便。”
端王感觉身上一阵冷飕飕的,他转头看向萧甫山,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何氏容貌美艳,比去年见的那次更盛,他这般护得紧也算情有可原。自己这般定力强大之人,都有些晃心神,何况别人。
他笑道,“荣国公误会了,字画拿过来看便是,不过可要拿的齐全一些,让我好好饱饱眼福。”
萧甫山没再回他,伸手作请,“刚得的明前龙井,王爷尝尝。”
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端王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赞道,“茶汤清润,入口清甜柔和。这应是全京城第一壶明前龙井了。”
萧甫山不置可否,“你走时带上一包。”
萧老夫人觉得萧甫山也太小气了,对方好歹是端王,又这般请求,怎么也该给几分面子。不过她可不会当众跟他唱反调,他这儿子倔起来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她把目光投向了幼菫。
幼菫接收到了老夫人求助的目光。她心中暗叹,萧甫山当真是霸气,端王那么和颜悦色地跟他商量,他还阴沉着一张脸就跟别人欠他八百两银子一般。端王好歹也是炙手可热的王爷,得罪了他有什么好处,若是他当了皇上,你是小舅子也没用!小舅子媳妇就更没用了!
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幼菫往萧甫山的身边站了站,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跟他商量道,“国公爷,母亲也没看过呢,正好一起看看。”
萧甫山放下茶盏,淡淡嗯了声。
幼菫就出了上房,吩咐了候在庑廊下的青枝。
端王扬扬眉,果真是惧内的。
青枝很快回来了,和沉香每人都抱着一个大锦盒,身后跟着素玉和依香,二人抬着那副《泰山山巅图》。
端王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就起了身,免了她们的请安,反客为主地吩咐她们把画放到西次间大炕上,连连叮咛着“小心些,小心些。”
青枝她们放下字画,就福身退了出去。她们觉得端王好平易近人啊,比荣国公好相处多了,她们在荣国公面前只剩害怕!
端王站在炕前,仔细欣赏着画作,德郡王也站在他身旁,父子二人的神情如出一辙,都是惊叹,狂热。
这幅画他们是在墨香斋看过摹本,却没想到真本是在幼菫手里。墨香斋老板是临摹的个中高手,摹本已是叹为观止,看了真迹方知,画虎画皮难画骨,摹本难及真迹十之一二。
端王感叹道,“这应是韩院长的得意之作了,传闻他师承白山居士,如此看来此言非虚。”他问幼菫,“韩院长可曾跟你提及过此事?”
幼菫不知有这个传闻,在她印象中白山居士是很久远的传奇人物,竟和韩老太爷还有师徒之谊。
她说道,“妾身从未听韩院长提及过,他只说自己愚鲁粗笨,有辱先师之名。”
德郡王“咦”了一声,说道,“题诗不是出自韩院长之手,我临摹过韩院长的字,和这个不太一样。”
德郡王可以说是字痴,他对字很是敏感,他如此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端王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不像,他方才只顾欣赏画作之气势磅礴,诗作之豪情万丈,倒没注意笔迹。
这些画作都是韩院长所赠,那就不可能是赝品了,赝品想出来这等气势也很困难。那么……端王看向幼菫,是她写的吗?题诗用的是行书,方才看的《西游记》用的是小楷,看其风骨,倒是有几分相似。
德郡王却肯定道,“是大舅母的字迹。”
幼菫含笑道,“德郡王好眼力,是我写的。”
德郡脸颊微红,结结巴巴道,“大舅母过奖了……我是看笔锋有相似之处……”
端王皱眉,自己的长子向来行事自信从容,今日怎还结巴起来了。
德郡王觉察父王不悦的目光,立马端正了神色。
端王问幼菫,“诗是你作的吗?”
幼菫硬着头皮点点头。
端王没再说话,心中却是惊叹,如此小女子就有此惊世才华,外面的传闻只是窥得她冰山一角而已。
端王又亲手打开那两个锦盒,每个锦盒里面都有八九副字画,挤得满满的,有的还被挤皱了。看的端王直心疼。
他方才就觉得这锦盒的形状有些奇怪,装字画哪有用这么宽大的锦盒的?真当是大白菜了,一堆一堆的放?
他先把被挤的最惨的那副画小心翼翼地扣了出来,展开,仔细抚平。一副江南水墨山水画展现在面前,他的心在滴血,这么珍贵的字画怎么在她手里就是这种待遇?
又扣出一副来,展开,再次滴血。
……
待一副副扣出来看完,端王已不是滴血,是吐血,不,是喷血。
幅幅都是精品,千金难买,怎就不配拥有一个独立的画匣了?
他努力修补皲裂的脸,克制着自己想揍一顿她的冲动,礼貌向幼菫道谢,又问道,“国公夫人为何不将它们装裱起来,也能更好地保存?”
幼菫怎么觉得端王的脸色不大好呢?
她说道,“噢,这段时间挺忙的。”
端王又吐了一口大血,挺忙的!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忙,吩咐下人去裱画的工夫都没有?你忙放着我来啊!
他深吸一口气,淡定,还想跟她讨幅画呢,不能得罪她。他脸色又恢复了温和,想着怎么开口讨要才能不显得失了身份。
萧甫山看着端王脸色变幻,便知他是打上这些字画的主意了。
他跟端王说道,“王爷坐下说话吧。”
他这一番已经是站了一个时辰。老夫人已经坚持不住,在罗汉床上靠着迎枕休息。幼菫也是站那里摇摇晃晃的了,萧甫山手在她身后扶着。
端王也没去明间,就在西次间的太师椅上坐下,让幼菫也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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