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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第17章


年前的京都郊外

        佛寺在京都属于比较虔诚的佛教徒才会过来这里上香的地方。到了秋初这里的香客就更加少了。

        这座千年古刹,满是肃穆厚重,一般情况下,京都人都不是多么喜欢来这里的,因为气氛太过严肃了。

        而时下的大魏朝,更加崇尚自由,自然的氛围,说白了,就是能够自在玩耍,自由享乐的地方更为受人欢迎。

        刘芳带着墨荷走上山,先去正殿叩拜上香了之后,这才转而到了后山的知恩亭。

        袁维正坐在亭等候着,摆了棋盘,沏好了茶水,见刘芳来了,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在下袁家嫡支长房嫡长子袁维,三姑娘有礼了。”

        刘芳回了一礼,“袁公子有礼。”

        两人相对而坐,袁维给刘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的面前,微微一笑道,“多谢三姑娘赏脸前来相见,不知,可愿对弈一局?”

        刘芳微笑颔首,“荣幸至极。”

        两人一边对弈,一边喝茶,仿佛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如同认识了许久的好友一般,消磨了半天的时间。

        临走前,袁维才对刘芳道,“在下可以为三姑娘提供一切有关袁,梁两家的罪证。”

        刘芳含笑看着他,淡淡道,“不知袁公子想要什么?”

        袁维清冷而淡然地道,“我想要袁家付出代价!彻底消失在大魏。”

        刘芳怔愣了一下,随后便郑重地颔首,“好,可以。”

        至于他是否诚心实意,又是否另有所图?

        刘芳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对方是不是能给她有用的东西。

        之后不久,刘志的事情爆发,刘芳便第一次传信给袁维,而袁维则不负她的所望,把收集到的证据送了过来。

        就这样,两人就以利益为盟,暂时合作了,一直到年后的今天。

        …………

        刘芳定定地看着袁维,禁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袁维笑笑道,“人生在世,唯心而已,我不悔便可。”

        刘芳沉默无言。

        罢了,他想要执拗就执拗吧,她是管不了了。

        “你打算去见梁晟吗?”

        袁维点头,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致,幽幽/道:“他是我唯一的至交,我总要去看一看他的。”

        刘芳微微颔首道,“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现在袁家倒了,袁维的人手也很有限,刘芳索性就给他安排好算了,省得他四处碰壁。

        袁维回头,看着她,缓缓道,“多谢。”

        刘芳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倒也是。

        袁维淡然一笑,没有再多说。

        …………

        第二天傍晚,袁维才进了天牢见梁晟。

        为了方便他们说话,天牢里的衙役特意带着梁晟到了一处安静的空牢房。

        梁晟看着身穿素衣的袁维,两人相对良久都无言。

        还是袁维开口,缓缓道,“你可还好?”

        梁晟有些讽刺地挑眉,道,“好?你觉得呢?我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如何好的了?”

        袁维沉默。

        梁晟看着他这样,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懒洋洋地放松了身子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袁维看着他回答道,“年前。”

        梁晟转眼一想就明白了,“刘志那次的事情之后?”

        袁维颔首。

        梁晟笑了,笑得有些失态,前俯后仰的,宛如疯了一般。

        “好啊,好啊,果然好啊!”他缓了缓,冷下脸看着袁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狠心冷情之人,竟然可以把自己的父亲,族人都全都纳入局,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袁维却看着他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娘吗?”

        梁晟一怔。

        袁维眼神悠远,轻缓地说道,“当年,你和我,都还是稚儿幼童,你的家世,我的家世,是那么的相似,可是,你的人生和我的人生却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咽下喉咙的更咽,继续说道,“你的父亲,待你母亲一如既往,恩爱不疑,我的父亲,却在我懵懂之时,直接虐杀了我的母亲,生生让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梁晟看着袁维,也想起了久远的记忆,那一年,他七岁,袁维才不过岁。

        袁维他才刚刚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生辰,他的母亲才给他做了一身新的衣裳,可就在当夜,他的母亲就暴毙了,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年幼的他们自然不懂这是为什么,可自幼聪慧的他们却明白,这件事并不简单。

        此后,袁维的性子就变得沉默了许多,梁晟很快也忘了这些事情了。

        三年后,袁维的父亲迎娶了继室,第二年,就生下了袁维的弟弟,梁晟只记得,袁维的弟弟出生之后,他就开始很少回袁家了,基本上都待在他的母亲嫁妆的园子里头,也就是贤居。

        直到那一年,他的父亲得罪了袁维的祖父,差点就被夺去掌家之位,这才有了袁维重新回到袁家,成为了新的掌家继承人。

        自此后,袁家实际上就是在袁维的手。

        只不过梁晟知道,袁维在袁家,并没有做很大的变动,依旧遵循旧例,甚至很多时候,还纵容着袁家人的作为。当初,他还劝过他,可是袁维一直都不为所动,现在看来,他是眼看着袁家人自己作死的意思啊!

        梁晟淡淡道,“所以,你为了报复你那虐杀你母亲的父亲,就把我也拖下水了?”

        袁维却看着他道,“你会有事吗?”

        梁晟一噎,先不说他作为梁家掌家继承人,自幼就是享尽最好的一切,根本没有必要去做那些事情,再者说,他父亲尚在,他这个继承人的罪过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可是梁晟不爽的是,他输给了刘芳,那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女人!

        袁维见他无话可说了,微微一笑道,“我其实就是想看一看你进来坐牢了的样子,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实在是让人看了不爽!”

        梁晟眼一瞪,抬手指着袁维的鼻子就开始骂,“你自己的人生坎坷,就看我过得好眼红?你怎么可以如此狭隘?你配得上你自己的学识才华吗?”

        袁维淡淡道,“我就是狭隘。”

        梁晟:……

        他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袁维如此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把这一切都归咎在你自己身上?你现在把袁家毁了,难道你自己就好了?”

        袁维含笑道,“我觉得很好。”

        梁晟看着他,既震惊又无法相信,“那个刘三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袁维却看着他道,“难道你看不见吗?你看不见京都以外的百姓是怎么样的?你看不见大魏一年比一年衰落的景象?”

        梁晟沉默。

        袁维冷冷一笑,“我看见了,我没有办法再蒙着眼睛告诉自己,我看不见!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何就要无缘无故地牺牲?就因为他们出身低微?就因为他们是庶民?呵,这样的胸襟,与你的学识才华,又相配吗?”

        梁晟艰涩地说,“可是,家族才是我们的根。”

        袁维淡淡道,“不,大魏才是我们的根!没有国何来家?国将不存了,家又何在?”

        梁晟皱眉道,“不管是谁为帝,你我的家族依旧能够屹立不倒,这就是世家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袁维点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更知道的是,一个国家,需要治理国家的人,同样也需要劳作的人,粮食从何而来?衣物从何而来?这些,难道都是你我自己种的,自己制的?梁晟,你可以继续想着你的家族荣耀,为了你的家族延续而谋算,可是我不能。我恨袁家!

        要不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延续,我的母亲就不会因为家族败落而被父亲活生生虐杀而死!要不是为了家族延续,我这个嫡长子就不会直到十岁及冠了才回归袁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袁家带给我的,我恨!我宁愿我不是生为袁家人,我宁愿我只是一个庶民,也比顶着袁家的那个恶心人的名头好!”

        说到最后,袁维还是没能稳住情绪,几乎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梁晟听着他的话,心头五味杂陈。

        一个当初十一岁的孩子,被父亲彻底放逐,自此一个人生活在孤零零的贤居。直到七年后,那个所谓的父亲,因为贪心不足,差点被先帝给查出首尾来,以至于让才刚刚及冠没多久的儿子回归袁家,替他收拾烂摊子。

        之后数年,更是要一边应付外头的阴谋算计,一边还要应付家来自父亲,以及继母,弟弟的算计。

        可以说,袁维的前半生,就一直是活在算计当,连睡觉都没办法安稳。

        梁晟懂这样的痛苦。

        只是,他无法接受对方竟然会投靠了刘芳。

        “你觉得,刘三娘能让你的心愿达成?”

        袁维点头,“是,她可以。”

        梁晟冷笑,“那刘家呢?刘家就不是世家了?”

        袁维却摇头道,“那不一样。”

        梁晟冷冷道,“有何不一样?他们一样拥有着世仆,他们一样是锦衣玉食,享受着庶民的供养,他们就干净得了吗?不,他们存在一日就永远干净不了!”

        袁维却道,“刘家的田庄佃户每年的佃租只要两成,外加赋税两成,佃户可以剩余成在自己手。丰衣足食不敢说,可至少是能吃饱穿暖的。

        你梁家的田庄佃户,一年能够剩余五成吗?我只知道,袁家的佃户,一碰到灾荒年,是要卖儿卖女方可存活下来。一年佃租就四成,外加两成赋税,还有偶尔的徭役,你可知,袁家的田庄佃户一年下来要饿死多少人?”

        梁晟沉默。

        田庄佃户,一年四成的佃租,说起来真不是黑心,也不算高,可正如袁维所言,处在佃户的立场之上,他们交了佃租,再交赋税,要是碰上了徭役,或者是灾年,那真是要完蛋了。

        就算日常的时候,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他们也仅仅只够温饱的。

        可刘家却能仅仅收取两成的佃租,几乎是只要一个名头而已的意思。每年一大半的粮食都是佃户自己的,正如袁维所说,哪怕收成没那么好,佃户的日子都不算太难过,至少吃饱穿暖是足够的。

        到了现在,梁晟才明白,刘家这个世家,真的与别的世家很不一样。

        他看着袁维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投靠她,是吗?”

        袁维点头,“是。我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为天下,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梁晟苦笑,“你觉得,她真的能做到?”

        袁维坚定地道,“我相信,她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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