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祝府,祝延的院子。
夜晚暮色降临,原本的喧嚣归于平静。
黑暗中,一道身影忽然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守着,这才轻手轻脚出来,闪身摸到了白石围墙的旁边。
夜里祝府各处都会掌灯,可有些角落照不到。
松萝小心翼翼,从记忆里婵云说的那处围墙,慢慢摸过去。
“好黑啊,那地方在哪?”松萝小声嘀咕一句,她怕黑,孤身一个人到这里来,虽然是帮忙,心中却仍是有些害怕。
所幸她掐着时间过来,这个点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松萝安慰着自己,摸着围墙往里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腰侧忽然碰到一丛斜生的枝叶,想着婵云说的话,便蹲了下来,试着推了推旁边那堵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围墙。
果然,松萝才推了两下,就在围墙最底下,摸到了可松动的一块石板。
她不敢太大声,只轻轻松动那块石板,轻手轻脚摆到旁边。
“喂,有人吗?”松萝蹲在狗洞外面,朝里张望,只是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压低声音继续道,“婵云,你在不在啊?”
问了两句,依旧没有回应,松萝纳了闷。
她没记错啊,那个婵云就是让她在这个时辰过来这里等着的,她莫不是诓她吧。
松萝进祝府后,一直待在林氏的院子里,没有来过其他地方,但猜测着祝府每个院子的分布都差不多,墙的后面是一间专置放杂物的柴房,应当没人。
这般想着,松萝便弯腰从狗洞里钻了进去,到了另一边,在黑暗摸索着站起,朝两边张望,压低声音道:“有人吗?”
没有回应。
过了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松萝心中便渐渐升起气恼,反应过来恐怕是被婵云骗了。
好啊,这女人本性果然还是一样的恶劣,怪她一时心软,要不是那女人那天哭得那么惨,她才不可能来这里帮她送信呢!
松萝等了片刻,气愤之下,便准备弯腰钻回去离开。
可就在她刚刚转身的时候,轻微的“哧拉”一声,身后便有火光亮了起来。
松萝以为是婵云来了,忙转过身,可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时,瞳孔却猛地一缩,霎时僵在当场。
只见,一身华服的祝延带着几个小厮,施施然站在柴房门边。
也在她转回身去的那一刹那,她的身边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祝延盯着她,幽幽笑道:“叫松萝是吧,我的院子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吗?”
松萝压根没想到祝延会出现在这里,她视线一掠,忽然死死定在从祝延身后走出来的丫鬟身上,刹那间浑身血液逆流,心中有多震惊,就有多愤怒:“你、你……婵云……”
婵云笑着走出来,站到祝延身边,目带讥诮地看住她,“我什么?”
松萝气得全身都在抖,盯着婵云道:“是你让我过来的,你这贱女人……你居然骗我!”
“分明是你愚蠢。”婵云抱着手,笑得不怀好意,“旁人只要对你哭一哭,你就傻乎乎地答应要帮别人的忙,你自己笨,这能怪谁?”
松萝咬牙切齿,眼眶气红了,“婵云,若不是你那日说你被祝延毒打,要活不下去了,我怎么可能来帮你送信!”现在想一想,婵云说的那些在永州有认识的表兄的那些话,恐怕便都是假的了!
听见这话,祝延的神情却有些意味深长,看向婵云。
婵云接触到祝延的目光,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过去挽住他的手,娇声道:“三公子,奴婢这不是要说谎诓她么,三公子待奴婢好,才不是那种人呢。”
祝延这才笑了笑,转头看向远处气愤的松萝,对侍卫道:“把她给我捆起来,关到柴房里去。”
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立即上前,轻而易举将松萝制住。松萝被压着弯腰,眼睛都红了,“畜生,你们这一院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府豪奢之家,却出了这种败类!
祝延听见了松萝的话,脸上笑意顿失,走到她面前,“让她站起来。”
松萝被锢着,强硬直起身体,映入眼帘的就是祝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祝延上下打量着她,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她的脸,勾起一边唇角,“我畜生?我现在还没把你怎么样呢。你有本事,就再骂。你再骂一句,一会儿被关进柴房,恐怕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畜生。”
松萝拼命挣扎,眼眶里兜着泪,瞪着祝延,眼睛赤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你的眼珠子不保。”祝延冷冷说道,“把她塞了嘴扔进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是。”侍卫们领命,压着松萝往柴房走。
婵云婀娜走到祝延身边,咯咯娇笑道:“三公子不用担心,只要擒了这个丫头,不怕那柔兰不来救她,您就等着吧。”
听见那两个字,已经快要被带进柴房的松萝一怔,忽然疯狂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抓我就算了,关柔兰什么事情!”
婵云冲着松萝娇媚一笑,朝她走近两步,“若不是要引柔兰那狐媚子来这里,我为何要假作这一局引你过来?松萝,你当真愚蠢,连这一点也想不通。”
“你!你们……”松萝瞪大了眼睛,眼眶里兜着泪,震惊之下还没回神,就被侍卫强硬推进了柴房,用麻布塞住了嘴,反锁起来。
见状,婵云回身走回祝延身旁,柔声道:“三公子,现在只等那柔兰过来,您想要的便成了。”
“你就这般确信她会来?”祝延仍是不信。
婵云朝柴房里看了眼,掩唇笑起来,道:“她不会不来的。”
祝府门外。
王嬷嬷带着身后一队人,率先走上前让护卫开门。
护卫确认无误,这才打开大门,王嬷嬷退到旁边,让丫鬟小厮们带着东西进去,只是当最末尾的柔兰走过身边的时候,王嬷嬷忽然拉住了她,打量道:“你早上时候,没做什么事情吧。”
这丫头回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想逃,结果半路被抓回来了呢。
柔兰闻言,一怔,摇了摇头。
王嬷嬷这才放心点头:“那行,进去吧。”
柔兰垂下眼,迈过门槛,仍是忍不住心头苦涩。今日遇见的人与事,早已将她心头仅存的一丝希望扑灭,饶是自以为交好的故人,都不肯出手相帮,反而对她敬而远之,又有谁会帮她呢?
兴许之后,在见到爹娘与哥哥之前,她只能靠自己了。
进了祝府,身后的大门关上,与她同行的丫鬟小厮们都嚷起饿来。今日在外忙活了一整日,每个人都累的不行,中途只吃了点饼子果腹,现在回府都扛不住了。
王嬷嬷嫌弃地扫了一眼,吩咐道:“行了,把东西送到地方,就可以去吃饭了。”
丫鬟小厮闻言都振奋起来,干活麻溜。
要去吃饭的时候,有丫鬟见柔兰往另一边走,叫住她:“哎,柔兰,你不去吃晚饭吗?”
柔兰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不饿。”
她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丫鬟见她这样说,也没勉强,转身跟着旁的人跑走了。
柔兰一路回到杂院,可她才走进大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院里点着灯,丫鬟们都与平日不同,安静地围坐在一起,人群中,只有曼香和芬梅站着。
曼香一见到她,便直冲到她面前,“柔兰,你可算回来了!”
柔兰冷不丁被曼香一抓,往后倒退了步,蹙眉看着曼香,条件反射收回了手。
“柔兰你不知道,今日你跟着王嬷嬷出去了之后,松萝来这里找你,刚巧三公子的人也来了杂院,没找到你人,就把松萝给抓走了!”曼香哀婉说着,面上尽是担忧。
柔兰瞳仁中现出愣怔:“你……说什么?”
“是真的,柔兰。”芬梅忙走过来,看了她好几眼,又低下头,“就是今日下午的事情,那时候你不在,三公子的人过来没找到你,又碰上松萝,就直接将她抓走了,说你若不过去,那边便不会放松萝走!”
曼香语气凄切:“柔兰,你也知道三公子是什么脾性的人,松萝让他抓走,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受点罚都是小事,若是……你说府里有谁会出手相帮呢?”
柔兰小脸愈白,盯着曼香,“当真?”
曼香忽然有些不高兴,“你不信我和芬梅姐,难道还不信其他人吗?你大可问问其他丫鬟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她们都看见了。”
说罢,示意她去问坐在另一边的其他浣衣丫鬟。
柔兰已有些六神无主,循声看过去,便见坐在另一头的丫鬟们都面面相觑。这时候,其中一个模样出挑些的丫鬟站起来,对她道:“是真的,松萝已经被三公子抓走了,现在就关在柴房里,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若不是存心要害别人,那就最好过去救人,三公子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只要你去,松萝就不会受苦。”那丫鬟说话丝毫不客气。
柔兰忽然道:“二、二爷可回来了吗?”
曼香瞧着她,叹息直言道:“柔兰,你别指望着二爷了,虽说有消息传回来说二爷今日会回来,可这不是人还没到府上吗?再者,就算二爷在,二爷又怎么会帮你一个丫鬟去要人?”
柔兰踉跄退后一步,最后看了杂院里的丫鬟一眼,掉头跑出了杂院。
“哎,柔兰!”曼香佯装要追,又退回来,脸色浮起耐人寻味的笑。
祝延的院子离祝老太太的院子不远,此时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平嬷嬷带着送膳的丫鬟穿过抄手廊下时,忽然听见了些动静,停下脚步问身后的丫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丫鬟仔细听去,摇头:“没有声音啊。”
平嬷嬷皱了眉,又驻足听了片刻,现在确实没有声音了,可是方才她总觉得听到了松萝的叫喊声……
“平嬷嬷,要派人去看看吗?”丫鬟问。
平嬷嬷朝屋子看了眼,还是道:“不了,老夫人还没用膳,等晚饭过后再说吧。”
说着,转头往长廊另一头过去了。
丫鬟福身应是,继续跟上。
柔兰没有去过祝延的屋子,但她去了几次徐二夫人的院子,这两处总归是离得差不多近的。
夜里风冷,她心中惶急,飞快跑着,虽然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是孤身闯虎口,可是松萝因她被抓,她不能不去。
祝府似是专程为她开辟了条路,一路上竟都没遇上几个人。
终于,柔兰来到祝延屋子外面。
她才一走进,就依稀听到里面传来松萝支吾愤怒的声音,又像是被塞住了嘴,叫喊声十分模糊。
守在外头的赵锡看见她,扬起笑容:“来了啊?三公子等你很久了。”
就在赵锡话语落下时,屋门被推开了。
婵云从里面走出来,眼风一瞥,看见她的一瞬间,丝毫不掩眼里涌起的恶毒与嫉恨,“哟,来了?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呢?你的好姐妹松萝还在里头替你受苦呢!”
柔兰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生出的颤,僵硬着走了过去。
她从大敞的屋子走进去,便见偌大的正屋里,祝延翘着一条腿坐在圈椅里,他身后不远处,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压制着松萝,跪在地上。
松萝嘴里被塞了麻布,一看见她来,立即挣扎起来,眼睛通红,支支吾吾地冲她摇头,“不…不要……”
柔兰看向从她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她身上的祝延,垂下眼,低声道:“柔兰已经来了,求三公子放了松萝。”
祝延笑了笑,“把人押下去。”
护卫领命,把跪在后面的松萝扯走,柔兰愣怔之下,慌乱看过去。祝延见她看来,挑眉道:“我确实说过你来了就放人,放心好了,我不会食言的。”
说着,祝延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掩在光线下白皙的脖颈,暧|昧地伸出手,似要抚上她的脸,“毕竟我要的只是你,旁的丫头我也看不上,你说,是吧。”
柔兰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猛地抬头盯住他。
什么意思?
“怎么,你今日过来,不就是默认愿意进我院子伺候我?”祝延笑起来,其实他的模样并不难看,生得与祝辞有几分相像,可以说的上俊,可神态却迥然不同,眼里眉梢都透着轻佻的流气。
他身上带着脂粉味,很浓,柔兰有些反胃。
空气中似飘散开若有似无的香气,她蹙起眉,一时竟觉得有些昏沉。下一刻,心中警铃大作,察觉不好,退后一步要跑出去。
屋外的赵锡得了祝延的眼色,眼明手快地关上门,堵住她的去路。
祝延见柔兰小脸霎时苍白,怒从心起,一把掐住她的脸,把她拖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狠声道:“要伺候我,就这般不情愿?你那时去我二哥那里时,不是上赶着去的吗?在我这里就这副死人样?”
话才说话,他只觉得虎口猛地一痛,竟是被她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祝延大痛之下,将柔兰猛地一把甩到门边。
柔兰已有些神志不清,用力咬着唇,强撑着爬起来,推门出去。
原以为赵锡守在门口,她推不动,却没想到她这一推,便轻易将门推开,摔了出去。
眼前一阵蕴着沉水香的冷风侵入鼻尖,让柔兰清醒了些。
她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竟看到眼前一抹熟悉的渺青色衣袍。那是她曾贴身侍奉过,记在心里的颜色。
她猛地一怔,登时酸涩涌上鼻尖,强撑着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摆,语不成调:
“二爷、救我……”
不远处,赵锡与胡发瑟瑟发抖地跪在檐下,大气不敢出。
祝辞站在屋外,看着地上衣裳凌乱、气息不稳的娇娇儿,看回屋内时,眸色如浸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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