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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还望池公子自重...)


宋池走了,  姑娘们雀跃地前往花园物色地点。

        虞宁初见大家都那么期待,自己再推三阻四,  反倒显得心虚,所以只能同行。

        路上沈明岚给虞宁初解释道:“池表哥才华横溢,凡是他想学的,几乎无所不精,骑马射箭枪法剑术如此,吟诗作画亦是如此。举例来说,同一篇文章,咱们可能要背两三天才能记熟,池表哥看两遍就会了,  堪称过目不忘,  他十二岁那年,  皇上亲口赞他龙章凤姿,乃同辈楷模。”

        虞宁初见过宋池作画,只是没看仔细,无法品评他的画技。

        然而中秋之夜,宋池为她号脉对症下药,可见他医术不俗,  表姐所言非虚。

        “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谁能嫁给他。”沈明岚故意瞅着沈明漪道。

        沈明漪反击道:“你将池表哥夸得这么厉害,  莫非已经对池表哥动了心?”

        沈明岚大大方方:“池表哥若是向我提亲,我自然答应,不过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池表哥只把我当表妹,  因此也不曾痴心妄想。”

        眼看两个表姐要为哥哥起争执,宋湘打圆场道:“其实你们都把我哥哥想太好了,  他那个人,的确有很多值得夸赞的地方,可他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再美的姑娘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大概学了我爹,一心向佛吧。”

        母亲去世父亲出家时,宋湘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当时哭一阵,后来也就忘了那些悲伤。跟着哥哥搬到平西侯府后,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免谈到晋王府的事,但宋湘并不是很在意旧事,这不,她自己都拿父亲打趣亲哥了。

        沈明漪心中一突,她想起来了,每逢佳节,哥哥们都会浅饮几杯,唯独宋池,滴酒不沾。

        难不成,宋二爷的向佛之心真的影响了宋池?

        等等,宋池吃荤……

        沈明漪又松了口气。

        虞宁初垂着眼,想的是前几日捉迷藏时宋池的几番搭讪,便觉得宋池离佛还远得很。

        平西侯府的花园很大,沈明漪相中了莲花池畔的凉亭,要以此为景。宋湘无所谓在哪里,沈明岚也不想换个地方再折腾宋池,便商量好大家都在莲花池这边画。

        沈明漪嘟了嘟嘴,如此,她的画便显不出特殊了。

        “那你们在这边,我去桥上。”沈明漪挑剔道。

        沈明岚:“去吧去吧,要不要再让丫鬟给你拿把伞?”

        这番打趣,又招来沈明漪一瞪。

        等了两刻钟左右,宋池来了,着一袭浅青色绣兰叶纹锦袍,翩然出尘,长随阿默抱着画架等物跟在后面。

        虞宁初刚要从长椅上站起来,余光瞥见沈明岚、宋湘都没动,她顿了顿,也没起来。

        换成沈家哪个表哥,虞宁初都要见礼,宋池不太守礼,她又何必对他客气。

        “你们哪个先来?”宋池走进凉亭,笑如春风般和熹。

        沈明岚、宋湘不约而同地看向面带羞赧的沈明漪。

        宋池见了,做主道:“那就按照长幼顺序吧。”

        沈明漪柔声道:“多谢表哥,我去桥上站着,表哥觉得如何?”

        宋池看眼桥面,指着拱桥桥心道:“就站在那里吧,姿态随你定。”

        说完,他开始固定画架,做画前准备,心无旁骛。

        沈明漪下了凉亭,很快就出现在了拱桥上,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姿势,人仿佛要往前走,却听见亭中有人唤她,于是回眸看来,巧笑嫣然。

        沈明岚朝虞宁初递了一个看戏的眼神,虞宁初抿唇一笑。

        宋池似乎并不知道女孩子们间的明潮暗涌,坐在石凳上,对着沈明漪专心画了起来。

        虞宁初跟着沈明岚、宋湘绕到他身后,看着他画。

        宋池画的很从容,笔如游龙,很快就勾勒出了美人立于拱桥的画面,画好了人,再着手远近景致。

        虞宁初看看桥上的沈明漪,再看看画中的女子,容貌自然难画出十分相似来,却很好地刻画出了沈明漪的笑与羞,衬着周围清丽的景色,显得比真人更有灵韵。

        画好了,宋池开始题字,注明他因某年某月某日比武输了沈琢,特赠四位妹妹一人一幅画,作为彩头。

        如此,即便四个姑娘尤其是三个表妹珍藏了此画,他日被别人看见,也能解释得清清楚楚,传不出什么闲言碎语、儿女私情来。

        虞宁初看着宋池飘逸的题字,心想,这人还挺懂得如何避嫌的。

        沈明漪充满期待地回了亭子,看到画中的自己,她喜笑颜开,待看清楚旁边的题字,她的笑容就僵硬了几分,暗恼宋池将关系撇得太分明。

        接下来该沈明岚了,沈明岚没跑那么远,姿态随意地坐在了宋池对面的美人靠上。

        宋池对着她看了会儿,示意沈明岚装作低头看鱼的样子,他来画侧影。

        因为是近景,画中的沈明岚比沈明漪那幅清楚多了,宋池甚至将她的每一样头饰都画得清清楚楚。

        “谢谢池表哥,我很喜欢。”沈明岚爱不释手地捧着自己的画,坐到一旁认真欣赏起来。

        轮到宋湘,她竟然翻出凉亭,躲在亭柱后,俏皮地探出头来。

        宋池眼中多了笑意,因为少了很多裙摆服饰,这张他画的更快。

        “怎么把我的眼睛画得这么小?”作为亲妹妹,宋湘毫不客气地挑剔道。

        宋池:“是你笑得太开心。”

        宋湘哼了哼。

        沈明岚扭头问虞宁初:“阿芜,你选个地方吧。”

        虞宁初很喜欢表姐那个姿势,避免了与宋池面对面,可如果模仿表姐,会让表姐的画少了那份特别。

        “阿芜,你去那棵木芙蓉下站着,假装在赏花。”宋湘替她出主意道。

        通往凉亭的青石路路口,两侧分别种着一棵木芙蓉,粉色的重瓣芙蓉花在暖阳下争相斗艳。

        “嗯,这位置不错,不远不近刚刚好。”

        沈明岚也赞成,知道表妹害羞,她与宋湘一起将虞宁初拉了过去,还帮忙摆姿势。

        等她们走开,出现在宋池视野中的虞宁初,羞红的脸竟比那木芙蓉还要明艳。

        她面朝着凉亭,但半个身子都隐在花树后,露出一抹莲红色的褙子与雪白的裙摆。她乌黑的发间被姐姐们插了一朵木芙蓉花,平添几分娇羞。

        因为要做赏花状,她一手捏着花枝靠近鼻端,长睫低垂。

        宋池想,就算让她看着自己,她大概也不敢,或是不愿。

        确定了构景,宋池开始作画。

        沈明漪难掩嫉妒地看着花下的虞宁初,她再鄙夷虞宁初的父亲出身低微生母不知检点,都无法在虞宁初的容貌上挑半分错。她承认虞宁初的美,越承认,越担心宋池会被虞宁初诱惑。

        她想在宋池的画上找到端倪。

        如果宋池喜欢虞宁初,肯定会将虞宁初画得比她们更用心。

        宋池开始细画虞宁初人比花娇的脸了。

        突然,他微微低头,似是隐忍地打了一个喷嚏,结果带动笔尖一歪,宋池皱眉,手都伸出去仿佛要撤掉这张画纸重新来了,他又看了看空中,怕是耽误太久,于是放弃重画,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在败笔之处尽量弥补起来。

        沈明漪看在眼里,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宋湘不太高兴,希望哥哥重新给虞宁初画一张。

        宋池一边动笔勾勒其他地方,一边低声道:“让阿芜先看看,如果她不喜欢,我再重来。”

        虞宁初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只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她捏着花枝的手都忍不住要抖了。

        “好了。”

        终于,凉亭里响起宋池的声音。

        虞宁初松了口气,第一次有人为她作画,她难免也抱了几分期待。她走进凉亭,在表姐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看向画纸,乍一看花好人也好,可仔细一瞧,便发现宋池将她的眉画成了粗粗两条,说不上太丑,但也绝对不好看。

        本来她的脸就被花挡了部分,眉毛再粗,再美也看不出来了。

        “画到眉时手抖了一下,略有瑕疵,阿芜若不喜欢,我重新替你画一幅。”宋池歉然道。

        虞宁初笑着摇摇头,收起画道:“挺好看的,我很喜欢,多谢池表哥。”

        宋池静静地看着她。

        虞宁初垂下眼帘回避,努力维持那并非出自真心的笑。

        她原本不是很在意这幅画,不画都没关系,但宋池将表姐们画的那么好看,偏她画丑了,白白辛苦她站了那么久,虞宁初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好啦,池表哥快回去歇会儿吧,我们先走了。”沈明漪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笑盈盈地道。

        姑娘们携手走出了凉亭。

        人多的时候沈明岚一直忍着没问,等姐妹俩单独往西院走时,沈明岚才解释道:“阿芜你别误会,池表哥不是故意失手的,他画到你时,忍着打了个喷嚏,想来练武出了很多汗,又马上去沐浴,着凉了。”

        虞宁初没在表姐面前装大方了,看着手中的画卷,她低声道:“我没生池表哥的气,就是有点失望。”

        其实也有点生气,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埋怨一位皇族子弟?

        “算了,咱们不求池表哥,下午让爹爹给咱们画,池表哥的画还是跟我爹学的呢。”沈明岚安慰妹妹道。

        虞宁初点点头。

        今日沈三爷同样休沐,用午饭时听说了此事,让女儿、外甥女把画拿过来给他看。

        他点评沈明岚的那幅:“嗯,子渊的画技又精湛了。”

        待打开虞宁初这幅,沈三爷立即皱起眉头:“画成这样,子渊怎么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说着,沈三爷便不客气地将画撕了。

        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收起来就是,何必撕了?人家好歹是位皇亲。”

        沈三爷道:“皇亲又如何,他跟我学的画,我身为师长,看不得学生拿出这种作品。”

        反正画已经毁了,三夫人干脆不管了。

        虞宁初面上乖巧,心中莫名解气,要知道,她刚看清楚那幅画时就想撕了的,碍着场面才忍着没有发作。现在好了,舅舅替她撕了,传出去也没什么。

        吃过午饭,沈三爷在西院找到一处好风景,分别给女儿、外甥女画了一张,再画了一张姐妹双人画。

        虞宁初总算拥有了一张自己的画像,喜欢得不得了,等三夫人请人装裱过,虞宁初便将这幅画悬挂在了碧梧堂的书房。

        .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国舅府韩家要嫁长女,平西侯府三房都要去吃席。

        三夫人提前问过虞宁初想不想去。

        她的顾虑是,国舅府上下都眼高于顶,外甥女若去了,可能会被人排挤,若是家风和善之家,她就直接带外甥女出门走动了,无需多问。

        虞宁初悄悄与舅母道:“我们去香山时撞见过二殿下、韩公子,韩公子其人,感觉不太好相处。”

        三夫人懂了,笑道:“那你就留在家里,太夫人她们若问起,我就说你月事来了。”

        吃过早饭没多久,侯府众人就出发了。

        虞宁初习惯了每日都要去花园走两圈,今日也不例外。

        她才坚持锻炼了一个月,身体便感觉轻便了很多,初到京城时她从三房走到太夫人的荣安堂都觉得累,如今沿着花园跑一圈中途都不需要停歇了。

        整个花园,虞宁初最喜欢的是牡丹园的秋千架。

        扬州的虞家没有搭秋千,虞宁初到了京城才知道荡秋千有多舒服,可表姐与宋湘都玩够了,不爱来这边,今日就她自己,虞宁初总算可以做主了,想荡多久就荡多久。

        “你也荡吧。”虞宁初占了一个,示意微雨去玩另一个。

        杏花不如微雨更熟悉侯府的规矩,所以每次离开碧梧堂,虞宁初都会带微雨同行。

        “姑娘玩,我在这边做针线。”微雨也是有备而来,拿着针线筐坐到树下去了。

        秋光融融,但吹过来的风更凉了,昭示着寒冬即将来临。

        虞宁初闭着眼睛,难得什么都不用想,优哉游哉地晃着。

        “哎,我少拿了一种线,姑娘先玩,我去去就回。”微雨要给主子缝帕子,绣样自然不能马虎。

        虞宁初都快睡着了,含糊地应了声,睫毛微抬,看着微雨快步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靠近。

        虞宁初睁开眼睛,看到宋池已经走到对面了,与她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瞌睡瞬间消散,虞宁初脚尖点地,停了秋千,蹙眉问道:“表哥没去国舅府吃席吗?”

        宋池淡笑:“我与韩家非亲非故,为何要去?”

        虞宁初道:“湘表姐去了。”所以她才误以为今日不可能在花园撞见任何不想见的人。

        宋池走到另一边的秋千架旁,伸手晃了晃绳索,狭长的凤眸却始终看着虞宁初,“阿湘好热闹,让表妹见笑了。”

        虞宁初抿唇,故意问道:“表哥也来荡秋千?”

        宋池笑:“只是随便走走,见表妹在此,过来打声招呼。”

        虞宁初并不认为两人有什么需要打招呼的交情,非亲的表哥表妹,需要避嫌才是。

        这个宋池,送她们画都知道如何避嫌,为何此时就不知道了?

        仔细想来,宋池在沈明漪与表姐面前都很守礼,唯独对她,总有些轻佻。

        见色起意,还是看不起她的身份?

        哪个猜测都让虞宁初心头发堵。

        “表哥继续逛吧,我玩够了,先回去了。”虞宁初下了秋千,走到树下,收拾微雨放在这边的针线筐。

        宋池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听说,表妹撕了我送你的画?”

        虞宁初低着头道:“不是我撕的,舅舅看了,认为那幅画有失表哥的水平,不宜留着,所以撕了。”

        宋池:“说来说去,都是我那日失手,没能画出表妹的花容月貌。”

        虞宁初眉头紧锁,“花容月貌”四字从宋池口中说出来,已经是明显的戏弄了。

        她不想再理他,抱着针线筐就要离开。

        “对了,表妹遗失在花园里的荷包,可曾找到了?”

        虞宁初停下脚步,背对他问:“什么荷包?”

        宋池:“有一日四表弟陪你们晨跑,你遗失的那个,后来四表弟找了很久,连早饭都没吃,可惜也无迹可寻。”

        虞宁初早已忘了此事,那日沈阔竟然找了很久吗?

        “我常来花园作画,偶然间拾到一个,表妹看看,可是你的。”

        闻言,虞宁初微微偏头,见宋池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浅碧色绣白莲的荷包,她马上否认道:“没见过,应该是别人的。”

        宋池:“可里面有表妹的东西。”

        虞宁初疑惑地看向他。

        宋池便将荷包抛了过来。

        他扔的很准,荷包轻轻落到了虞宁初抱着的针线筐中。

        出于强烈的困惑,虞宁初放下针线筐,打开荷包,里面竟然有一张小小的画轴。

        虞宁初隐约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

        她打开画轴,画纸只有手掌大小,上面赫然是一张美人赏花图,而那美人,衣着首饰与她那日穿的一模一样,眉眼……

        虞宁初涨红了脸,恼怒地瞪向宋池。

        宋池却收敛了之前的轻佻笑意,正色道:“那幅画折辱了表妹,我特意重画一幅,算作赔礼。”

        虞宁初真收了这样的礼,一旦传出什么闲话,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需要,还望池公子自重。”

        什么神仙公子,什么有心向佛,什么同辈楷模,都是假的,宋池此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从沈明漪到表姐乃至宋池的亲妹妹,都被他的好皮囊骗了!

        当着宋池的面,虞宁初将那幅小画撕了稀巴烂,碎纸装进自己的荷包,再将宋池那个丢回他脚边,怒容离去。

        秋千架旁,宋池捡起地上的荷包,看着负气离去的小表妹,眼中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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