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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帝运


见沈沅明显温驯柔顺了许多,  陆之昀便没再用指骨捏着她纤细易折的玉颈,转而将他微粝且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沈沅后颈那寸温腻如脂的肌肤上。

        男人吻她的态势很是熟稔,  且极富技巧性,  完全掌握了她的一应喜好。

        故而沈沅被他强势地度着沉冽的气息,  还是无意识地垫了垫脚,扬着小脸儿做出了一些回应的举动。

        陆之昀觉出了她的变化,  亦掀开了眼帘,  眸色深邃地看向了沈沅稍显迷惘和无助的盈盈水眸。

        他再度沉阖下了双眸,也不知过了多久,  陆之昀终于松开了沈沅,他和沈沅的身量差距有些大,等欺负完她后,还算体贴地伸出了大手,  为她拭了拭唇上因他而晕染开来的唇脂。

        沈沅赧然地垂下了双眸时,见陆之昀的拇指里侧,  已经染上了胭脂的绯红,男人却对此丝毫都不在意,只轻轻地捻了捻那处,  没有急于想要将它拭掉的意味。

        另一侧。

        陆谌仍躲在红木廊柱之后,将适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他离沈沅和陆之昀有一段的距离,  却还是能清楚地听见沈沅发出的那几声娇弱的唔哝软音。

        一想起适才的种种,  陆谌的双目就如被利针深深地刺了般,满眼都泛着阴鸷的红,颇有目眦欲裂的态势。

        眼见着陆之昀终于小心地搀着沈沅,  即将和她穿过拱月门,  同她一起离开这处。

        陆谌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陆之昀早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沈沅小心地穿过拱月门,去寻自己的两个丫鬟时,陆之昀却站在拱月门处伫立了片刻。

        陆谌见陆之昀如此,有些微诧。

        他正忖着要不要在这时从游廊这处折回伯府,却见不远处的陆之昀竟是缓缓回身,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谌怔住。

        却见陆之昀的身量高大峻挺,那袭绯袍公服也衬得他的气质愈发的凛然冷厉。

        他看向陆谌的眼神分明无波无澜,却又似含着某种警告和威慑的意味,于无形间彰显着主权,提醒着陆谌不要再妄图靠近沈沅。

        霎时间,一阵萧索的寒风呼啸而至,将青石板地的落雪也席卷至了半空。

        陆谌被他深遂甚至可谓是犀利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甚至有种悚然发怵的恶寒之感。

        陆之昀平日的气场就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现下又对他存了些不满,举手投足间也都浸着侵略和攻击的意味。

        他只看了陆谌不到片刻的功夫,便也穿出了拱月门,去寻沈沅了。

        陆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额前冒出了些许的冷汗,心中的复杂和痛苦之感也难以用世间的任何语言来描述。

        半晌之后,陆谌也终于离开了海棠春坞这处。

        沈沅自是瞧见了陆之昀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他终于阔步向她行来时,便柔声问道:“官人,您是看见旁人了吗?怎么才过来?”

        陆之昀振了振绣着江崖海水纹的宽绣,淡声回道:“没看见什么人,是我多疑了。”

        沈沅也没多往深处想,只点了点头。

        近来陆之昀的眼线一直有在留意着陆谌的各种动向,前几日就曾有人告诉过他,说陆谌处理公务后,经常会独自一人前往京城的远郊。

        远郊那地界是片坟场,前世的沈沅,便是葬在了这处。

        陆谌的行径很是蹊跷,也让陆之昀起了些疑心。

        不过无论如何,陆谌他都没有资格用那种眼神去看沈沅。

        陆之昀清楚,就算是在前世,沈沅嫁给了陆谌,也同他做了近一年的夫妻,但是陆谌却一直都冷待着沈沅,从来都没碰过她。

        今世的他身为沈沅的丈夫,有足够的立场去威慑和警告陆谌。

        若换成是前世的他,就算是他得到沈沅的手段不那么光彩,甚至是可谓是背德,他也会在得到沈沅后,对陆谌做出一样的举动。

        且不管是在哪一世,陆之昀对陆谌也只有厌恶和仇恨,下定决心要将沈沅夺到手中的那一刻伊始,他便没有犹豫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陆谌的地方。

        陆谌既是不懂得珍惜沈沅,还曾如此苛待过她,那么无论是在哪一世,他都没有任何资格,再去惋惜和留恋他错过的这段姻缘。

        腊月初六这日,亦是寇氏的三十一岁生辰。

        陆蓉笄礼过后,寇氏便发现,每每她和杜婆子行在公府里时,路过的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镇国公府的下人们也个个都是人精,最是懂那见风使舵之术。

        前几日寇氏不仅同陆蓉有了冲突,被太后驱逐出了陆蓉的院子里,还在韶园的女厅被乔夫人数落盘问了一通,可谓是丢尽了颜面。

        主母沈沅在处理内宅之务时纵然是个懂得恩威并施的,但是总的来说,她待人的方式还是更偏宽和的,那丫鬟被建州石砸死的事刚一出,有的下人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女厅伺候的丫鬟们是在当场听见了乔夫人的那些话的,也都瞧出了,自打沈沅夺过了中馈之权后,三夫人就没少在背后使过绊子。

        深宅大院之中,不仅是妻妾之间会有那种拼的你死我活的争斗,妯娌间亦是。随便寻个世家或是大户,但凡是没分家,还住在一处的,都能打听出各种各样且搬不上台面来的阴司事来。

        寇氏近来的心情极差,笄礼过后,腿脚不甚方便的陆老太太还将她唤到云蔚轩处斥了两句。

        好在她伺候了陆老太太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陆老太太也没有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

        杜婆子和女使于清晨就开始为寇氏敛起妆面,寇氏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蹙起了眉头。

        杜婆子最是了解自己的主子,立即便看出了寇氏的心思,宽慰道:“夫人,您一直都很注意保养,如今瞧上去,就像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妇人。”

        她的这番话,说的倒是不假。

        寇氏的父亲毕竟是宫里太医院的院判,从前也是伺候过不少妃嫔的,故而寇氏也自是懂得一些驻颜之术。

        但是就算是她保养得宜,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三十岁的妇人,还是同沈沅那张鲜妍的脸蛋没得比。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犹自青涩,还未完全长开。

        沈沅如今却是花期正盛,再加上她的底子本就好,天生的美人坯子,五官的任何一处都同女娲捏得一样,生得精致不说,那三庭五眼组合在一处的比例竟还极其相衬。

        寇氏固然讨厌沈沅,恨不得她这种心机深沉,还喜欢在男人面前装柔弱的女人最好流产死掉,最好一尸两命才好。

        她肚子里的贱种,最好也别去继承公府的爵位。

        陆之晖不仅早逝,还害她无法生养自己的孩子,如果她有着自己的孩子,在公府的处境起码会好上许多。

        纵是如此,寇氏却也不得不承认。

        同样都是沈弘量的女儿,怎么就沈沅这么会长,那沈涵还有沈渝的相貌虽然称得上一句颇有姿色,同她们的长姐一比,却是相形见绌了。

        “今儿个是我的生辰宴,那些人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得到远香堂处吃席,你可得派人看紧了,可不能让那沈氏钻了空子,再去搅了我的宴事。”

        杜婆子听罢这话,却是默了一瞬,还是将实情同寇氏说了一嘴:“主子,沈氏的院子里来了个人,他说…公爷觉得您和沈氏的八字既是犯冲,那在您的生辰宴上,她就更应该避一避了。所以沈氏今日就…就不来参宴了。”

        寇氏微挑一眉,眼里也存了丝悻意,又问:“那公爷呢?”

        杜婆子如实回道:“主子,您没发现吗…公爷此前是从来都没空去参加府里的宴事的,就连老太太的寿宴都回来晚了…今年应当也不会参宴了。”

        寇氏冷笑一声。

        也是,让陆之昀参加她的生辰宴,是她有些妄想了。

        待杜婆子和女使为寇氏换上了新的头面后,陆蓉的院子里也过来了一个人,说自己的主子今日不适,也不会去参宴了。

        下人前脚刚走,寇氏便狠狠地啐了一口,怒声道:“这几个妮子都寻着借口不来参宴,好啊,反正我看着她们也是眼晕心烦,倒不如不来。”

        她如此在意这场宴事的缘由,也不全是为了想风光风光。

        寇氏身为先任国公的妻子,也需要一个场合来彰显彰显在府里的地位,总归不能陆之晖这一去世,她这个寡嫂就彻底在这个家族失去了话语权和地位。

        故而虽然在她生辰的清晨,就发生了令她各种不快的事,寇氏还是强自抑下了火气,按着时辰到抵了远香堂处。

        四夫人和陆之晰的几个妾室,已经在檀木八仙桌旁的红木委角杌凳处端坐着了,不在公府住的陆诚也带着刚满三岁的小女来参了宴。

        等着陆老太太持着鸩杖,被丫鬟小心地扶进远香堂内后,寇氏心中悬着的石子也终于落了地。

        这么些个人来参宴,也是足够了。

        陆老太太落座后,在开席之前,还语气温慈地对着寇氏道:“老三家的,今日是你的生辰,当着这些小辈的面,你也说几句话罢。”

        寇氏的面上显露了笑意,亦持起了手中的酒盏,从杌凳处仪态款款地站起了身。

        这可是这一年中,她难能体面和风光的时刻。

        寇氏刚要开口讲上一席话,堂外却突然闯进来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陆之旸身着罩甲皂靴,大步流星地入了堂内后,陆老太太不禁问道:“陆老七,你不是说有公务在身,就不来参加你三嫂的宴事了吗?”

        寇氏亦狐疑地看向了陆之旸。

        陆之旸握了握腰侧的刀柄,对着堂外道了声:“进来。”

        随后才回老太太道:“祖母,今日又有人在府外闹事,幸亏被我及时发现,这人便是闹事的人。”

        陆老太太循着陆之旸的指示看去,却见进室的陌生人,是一皮肤黝黑,且身形魁梧的男子,瞧着倒像是个行伍出身的兵士。

        寇氏不禁盘问陆之旸道:“既是来闹事的,将他赶走便是了,七弟为何要带他入府,来搅我的宴事?”

        陆之旸的眉眼蕴了些薄薄的戾气,淡声回道:“此人来闹事的缘由,同三嫂是脱不开干系的,就让他在祖母的面前先说道说道吧,你这宴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

        寇氏被呛的语噎时,陆老太太开口问道;“既然都来了,就说说罢,为何要冲着我们府上的三夫人啊?”

        堂内的陌生男子名唤陈平,正是前阵子来公府闹事的老妪之子,待他用视线搜寻到了杜婆子的身影后,便眼眶微红地对着老太太道:“就是她!就是她来寻了我娘,说只要我娘能在公府外闹事,再说上几句主母沈氏的坏话,就能给她一百两纹银。可等我娘依着她的言语做了此事后,回到家里的当日就很不舒服,次日便去世了……”

        陆之旸看陈平的口齿不甚清楚,又将这事的前因后果同陆老太太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杜婆子和那老妪是交情颇深的旧识,不然随意寻个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去公府闹事。

        谁料等那老妪为杜婆子办完了差事后,却遭受到了对方卸磨杀驴的这么出黑手。

        陈平虽然拿到了杜婆子许给他们一家的这一百两纹银,还是觉得自己老母于事发的次日就暴毙的事情很是蹊跷,便问了问自己的妻子。

        从他妻子的口中,陈平方才得知,原来杜婆子是七日前就同他的母亲商议这事了,杜婆子来到他们所住的窄巷民居处时,还带了几包他母亲最喜吃的蜜饯。

        那老妪上了些年纪,也有些贪嘴,日日便拿着这几包蜜饯打牙祭。

        陈平觉得这几包蜜饯属实蹊跷,就将这其中仅剩的那小半包蜜饯从儿子的手中夺了回来。

        他在城中遍寻了医师,只有一个医术颇高的医师看出了这包药是有问题的,里面被人下了慢性的毒药,却被人特意用别的药材调和了一番,医术稍浅的医者是验不出毒性来的。

        陈平得知这个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

        幸亏他的儿子还在长牙,妻子这才没让他吃下蜜饯,不然他的儿子也会在这几日突然暴毙。

        如果全家都食下了,那就是灭口之灾了。

        他们这一家只是小小的平民,哪儿能猜的透这些为勋爵世家做事的宠仆的心思。

        虽说陈平知道自己母亲的做法不厚道,但是他的母亲也罪不致死,杜婆子的心思过于恶毒,竟是为了她主子的一己私欲,就要将他全家灭口!

        但哪怕对方是权势滔天的公府三夫人,他也定要为他的母亲讨个说法。

        陆老太太的眸色微变,亦审视般地看向了寇氏和杜婆子这主仆二人,见她们的面色果然显露了几丝惶恐,眼睛也迷起了几分。

        寇氏见事迹即将败露,还在强撑镇定地质问陈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有没有证据,将你这婆子羁押到应天府审一审,就知道了。”

        陆之旸讲罢,即刻便命身后的几名官兵上前,要将寇氏身旁的杜婆子带走。

        寇氏的面色骤变,真要将杜婆子押到应天府去,凭陆之旸的能耐,一定会让府尹升堂亲审此案,她知道杜婆子是个忠仆,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出来,还会将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可杜婆子是亲手养大她的乳母,她自是不舍得让她在刑狱里受罪。

        陆老太太并无任何要制止陆之旸的行径,寇氏觉出她正眸光不善地打量着她,便低泣着解释道:“祖母,孙媳真的没有唆使杜婆子去做这件事,她…她一定是被这泼才给构陷了!杜婆子的年岁大了,根本就捱不住几个板子……”

        话说到一半,寇氏又看向了陈平,急切道:“你不就是想要讹我的钱吗?想要钱的话直说,不要当着旁人的面诬陷我和我的仆妇,你开个价,然后拿着钱赶紧离开公府。”

        这话一落,原本还持着中立态度的陆家子孙也都转圜了对寇氏的态度。

        这么着急就要拿钱封人家的口,看来这事是真的有蹊跷。

        陈平亦红着眼睛,狠狠地啐了一口,又道:“我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你虽是公府的夫人,但我身为百姓,也是可以上府衙那处敲登闻鼓的。都说首辅治国有方,帮陛下稳定了政局,镇国公府也不像寻常的勋贵世家一样,有那么多的腌臜事。却没成想你一个恶毒的妇人,就像一颗老鼠屎一样,坏了一锅的汤!如果日后镇国公府没落了,都同你这个妇人脱不开干系!”

        陆老太太原本捻着佛串,亦沉阖着眼眸,在听罢陈平这番言辞激烈的话后,终于睁开了双眼。

        “没落”这两个字,戳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们陆家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从前是有人构陷,才落得个被皇帝削爵,满门男丁流放的祸事。

        女眷则要被送进教司坊中,受尽高官的折辱。

        陆之昀的生母乔氏性情刚烈,不堪此辱,选择了自缢。

        陆菀那时刚嫁予了还是藩王的先帝,逃过了一劫。

        陆谌的母亲卢氏算是旁支,她父亲当年在应天府还有些权势,保下了她和陆谌这双母子。

        而她是个老妇了,便被送入皇宫为仆,终日做些最低贱的活计。

        那是一段极其屈辱的历史,而陆家能有翻身的机会,也全是祈朝逢乱时,陆家这三兄弟用命换来的。

        陆谌的父亲直接就死在了战场上,陆之晖则落下了一身的伤病,陆之昀幸运了些,但也是从鬼门关处徘徊了数次。

        陆老太太听不得旁人说没落这两个字。

        亦不想让镇国公府,就毁在家风不正的这四个字上。

        原本她也想着,甭管此事是真是假,就给那陈平几百银两,算作封口费,打发他走得了。

        但是如今这事闹得这么大,当着陆家其余子孙的面,她也必须要严整严整家规,杜绝类似事情的再度发生了。

        故而陆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开口对寇氏道:“你不要再为她辩解了,甭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押到应天府后,都能审出个公道的结果来。”

        “可祖母……”

        寇氏的话被陆老太太扬手制止,她随即又道:“行了,今日你的生辰宴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在场的诸人也都没心思参宴去了,你也回你院子里,好好地反思反思吧。”

        话音刚落,其余的陆家子孙均都站起了身,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厅外。

        寇氏满眼凄惶地看着陆之旸将杜婆子押了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等这堂内只剩下了她和几个丫鬟时,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噼里乓啷地便将八仙桌上的所有饭菜都扫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生辰的这日发生这种事?哪怕错开几日,都要比择在今日强,为什么!”

        寇氏的声音渐变得歇斯底里,整个人也像是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似的,再无了平素的端庄模样。

        江丰被陆之昀派到了远香堂中,他悄悄地躲在了一侧的耳室中,专门盯着这堂内发生的一切,好在陆之昀回府后,同他及时汇报。

        他自是也听见了寇氏的怒骂声。

        江丰看着寇氏那万分痛苦的模样,却是微微地扬起了唇角。

        还为什么,当然是他们公爷特意选在了这个日子,好给你送上一份大礼啊。

        两日后,大内禁廷。

        在小禄子每日话术高超的挑拨离间之下,小皇帝终于对徐祥产生了杀意,但他最终也只是下旨,让徐祥在慎刑司捱上了八十大板。

        原想着徐祥能捱过这些板子,他虽然不会再让他近侍,却也能留他一命,再将他逐出宫去。

        可慎刑司里,也都是陆之昀的人手。

        皇帝终于动了杀心,那他们可就不能手下留情了,徐祥虽然奸恶狡诈,却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没捱过那八十大板,最终惨死在了慎刑司中。

        当然自陆之昀亲手射死了自己的鹞鹰后,虽没立即就派人弄死徐祥,却也让他饱受了折磨。

        徐祥独住在离泰和殿不远的小型庑殿中,可他每日醒来,枕边都会被人放上一只死状极惨且血淋淋的死鸟,他亦不知是何人于何时进来放的这些玩意。

        但是每次一起身,就看见这些可怖的死物,足以让他的心灵饱受摧残。

        小禄子成为了皇宫中,地位最高的大太监。

        一切原本都按照陆之昀期望的发展,却没成想小皇帝近来会夜夜梦到徐祥,还有英亲王惨死时的场景。

        十几岁的男孩因此夜夜遗溺,大病一场,已经有好几日都未能上朝了。

        因着小皇帝的母亲信佛礼佛,耳濡目染下,小皇帝对这些神明也开始有了敬畏的心思,便央求陆之昀,想在宫中做一场法事。

        京师最有声望的寺庙便是念空所在的法华寺。

        故而念空和寺庙中其余的僧人来皇宫为皇帝做驱邪的法事时,还寻机同陆之昀在角楼处见了一面。

        天际稍显阴沉,念空身着云锦袈裟,站在身量高大峻挺的陆之昀身侧,面容温慈平和。

        他知晓,前世的徐祥成了祸国殃民的权宦,大祈亦因着这个奸臣,而渐渐走向了衰亡。

        但是前世徐祥会有如此权势的缘由,都同陆之昀脱不开干系。

        因为前世的他,放弃了自己的帝运,只为了换得一次,能与沈沅再续前缘的机会。

        他做出选择时,念空亦在场。

        好在今世,陆之昀将徐祥这个隐患及时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念空道了几句善哉,随即便叮嘱陆之昀道:“陆大人,别忘了您前世答应过贫僧的承诺,既然放弃了本属于你的帝运,就要为祈朝重新培养出一个继承者来。”

        陆之昀看着角楼下,已经结成冰的护城河,低声回道:“我并没有忘记。”

        念空又道:“大人,您确定还是要选陛下吗?陛下他明明……”

        如果陆之昀不放弃自己原本的帝运,在他统治下的那个国家,会有近一百年的鼎盛时期,可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这是念空这个僧者希望见到的盛世之景。

        所以陆之昀也曾答应过他,他挑选出的继承人,一定会让祈朝的天下成为盛世。

        可如今的小皇帝,毫无帝王之器,性情也懦弱无能,根本就不会是一个好君主。

        陆之昀瞥首看向了念空,回道:“我知道,但让我再试一试,如果他真的不行,那就只能再换一个人了。”

        念空听罢,双手合十,亦颔了颔首。

        他知道陆之昀的气运实在是太强,就算将来的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英明君主,陆之昀只要还活着,他在祈朝拥有的权势和地位就永远都会和皇帝分庭抗礼,不分伯仲。

        寇氏上午刚疏通了关系,去看了狱中的杜婆子,寇氏看着她浑身都是血痕,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痛心疾首。

        她知道陆之昀权势滔天,也觉得杜婆子已经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便来到了歧松馆的院落外,想要求陆之昀,放过杜婆子一马。

        寇氏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以自己为要挟,已经跪了多时,膝盖都犹如被针刺了般,泛着难耐的痛意。

        京师的天空被浓重的乌云覆住。

        “五弟,那杜婆子是将我养到大的乳母,我求求你,求你放过她一命,三嫂求求你了,求你看在你三哥的面子上,放过杜婆子一命。”

        寇氏边说着,边泪流满面地往青石板地上磕着头。

        “咚咚咚”地数声落地后。

        寇氏看着一双乌靴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满怀期待地抬首看去,却见来的人是陆之昀的侍从,江卓。

        江卓冷冰冰地对寇氏道:“三夫人,我们公爷没空见你,你回去罢。再说是那杜婆子死不认罪,如果她及时松口,死得也能痛快些。”

        寇氏嚷声道:“公爷呢,我要见他!”

        江卓的声音愈发冰寒,斥道:“三夫人,你可别得寸进尺,你再不走,我可就派人赶你出去了。”

        恰时间,天边忽地落了几滴雨。

        今冬的京师好像经常下雨,寇氏也未觉得多奇怪,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寇氏也不想淋了雨再病上一场。

        她刚从青石板地处站起了身,掀首却见不远的廊下,身量高大峻挺的陆之昀正匆匆地往沈沅的院子里走去。

        男人的步态,或多或少显露了几分焦急。

        寇氏忿忿道:“刚才还说没功夫见我,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江卓也失去了耐心,边示意身后的侍从将寇氏带走,边道:“公爷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三夫人来置喙。”

        眼见着陆之昀的身影渐渐远去,寇氏突地想起了那日在云蔚轩处,沈沅一开始还好好的,但当雷雨一来时,她便会立即开始犯起难耐的心疾。

        京师入冬后,也就基本不会下雨了。

        沈沅的身体也是在这几个月,突然之间好转。

        寇氏的心中渐渐有了猜想。

        好啊,原来那些八字不合,会折煞她的说道都是假的。

        沈氏这个小贱人,竟然是怕雷雨的。

        雨声淅淅沥沥,沈沅挺着隆起的肚子,眼眸含水地刚要去歧松馆去寻陆之昀,却见男人已经及时地赶了回来。

        纵是陆之昀将她小心地横抱了起来,那些难耐地症状也登时消弭不见,沈沅柔美的眸子里,还是稍显无助的落了几滴泪。

        适才她胎动的太厉害,若不是陆之昀及时地赶回来了,她真怕孩子会出事。

        陆之昀寻了个离二人最近的圈椅,像抱着件脆弱易碎的瓷器一样,让沈沅坐在了他修长且结实的双腿上。

        “不哭了。”

        他嗓音低沉地说罢,见沈沅柔弱地垂着眸子,亦颦着眉目将纤手放在了肚子上,便知她肚子里的胎孩又开始闹她了。

        陆之昀亦将大手放在了妻子的小手上,沈沅也怕他会过于担忧,便强忍着胎动,柔声安慰他道:“官人,您不用太担心…妾身已经没事了…孩子过一会儿,也不会再闹妾身了……”

        话音甫落,陆之昀却并没有立即回复她。

        男人的面庞英俊无俦,冷隽的眉宇蹙着,却是缄默地倾身吻了下她的眉心。

        沈沅睁开双目时,陆之昀的额头已经贴在了她的额头上,二人的鼻尖抵在一处,睫毛亦交错触及。

        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姿态亲昵温和,全无平日的强势和严厉。

        沈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几拍,却听男人用那副醇厚,且极富磁性的嗓音低声道:“你若是能变小就好了。”

        他说罢,便掀开眼帘看向了沈沅。

        听着这句离经叛道的话,沈沅的羽睫颤了颤。

        可她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的戏谑,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极其郑重的,态度也很是认真。

        “官人……”

        “这样我就能将你放在袖子里,随时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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