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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两面三刀


  第二百零七章两面三刀

  淮安郡公为辛恭请封的奏折是在二月二十六抵达京城的,他有爵位在身,奏本可直达天听。

  昭宁帝处置起来也快,他既说身体不好,要把爵位留给儿子承袭,奏折中那样情真意切的,又说起辛恭与太原王氏女的婚事,那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不过是叫吏部再看着给辛恭拟了官职,哪里有缺处叫他补缺上去,另外辛程为辛氏宗子,既来了京城,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便也叫吏部看情况一并拟定,再呈上来。

  可这事儿一拖就拖到了三月里。

  朝廷为柔然战事无心顾及其他,辛程两兄弟也不急,昭宁帝也不催吏部。

  宋昭阳几次去问赵盈的意思,赵盈都没个准话。

  辛程和她之间,到底是能谈拢还是不能谈拢,她始终没松口。

  正因如此,宋昭阳索性一拖再拖,没把这事儿急办了。

  而到了三月初六的朝会上,兵部呈上捷报,徐冽于南境战场再立下奇功,率骁骑营与左前锋营共不到一万五千人击溃柔然精锐之师,退敌二十五里,柔然前锋大将胡然巴布勒为徐冽射杀,南境军中一场大胜,士气大涨。

  秦况华和徐冽昔年校场相争,如今倒也还大度,呈送捷报入京的同时又为徐冽请功。

  南境大捷,昭宁帝自然高兴,只是如何封赏徐冽却一概没提。

  宋怀雍有心再说,赵盈站在前头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他瞧见了,按下那份儿冲动,也没再提。

  姜承德拱手往外一列:“回皇上,徐将军沙场立功,如今将在外,即便有所封赏,徐将军也受不上,倒可暂且压一压,等到大军班师回朝再一并论功行赏也无不可。

  但眼下辛氏二子在京,淮安郡公请封的奏折已经抵京数日,吏部如此懈怠,将辛六郎与辛二郎加官袭爵之事拖延至今,臣以为,甚是不妥。”

  是狐狸就总有藏不住尾巴的时候。

  赵盈唇角往上扬了扬,仍旧没说话。

  他既提到吏部,宋昭阳才挪出来:“皇上,此时非是臣懈怠拖延,辛氏二子双双入京,辛六郎是要袭淮安郡公爵位的。

  当年老郡公袭爵时,为身体不好之故,留在河间府不愿进京,是以辛氏原本该有的三品官衔也成了虚封。

  现在辛六郎来了京城,算上老郡公那一份儿,他的官封便该在二品以上。

  臣那日回吏部后粗粗算过,辛六郎尚且年轻,封一个二品已是皇恩浩荡,若再要往上……”

  他顿了声,沈殿臣倒先把话接了过去:“若再要往上,官居一品,站在这太极殿上,恐不太合适。”

  这十几年来,哪有人这样平步青云的?这是直冲云霄了!

  也就除了赵盈。

  可人家毕竟是天家公主,就好比赵承衍是一个样的。

  什么也不用做,生来就是最尊贵体面的人,等长大一些,有些位置,那就是人家的。

  但辛恭可不一样。

  初来乍到,难道仅仅凭借着孝温皇后的身后名,就这样越过京中众人吗?

  别说他儿子了,就算是宋云嘉薛闲亭之流,如今也不过秩在四品五品,若非皇恩特许,连上太极殿的资格都没有。

  姜承德正有话说,宋昭阳就拦了他的话头:“三省六部,各司衙门均是有定数的,现如今若要以二品官秩封赏辛六郎,只能将他放到御史台中。

  这原也不是不成,但自几次贪墨案后,皇上金口,叫吏部着手,意欲废御史台仍改为都察院,是恰逢两场战事一起,此事才暂且搁置,这会儿把人放去御史台,等过些日子,还是要重新再行封赏。

  但眼下若以二品都御史封之,实在也不合情理。”

  他一面说,一面横向姜承德一眼:“何况还有辛二郎——辛六郎袭爵加官是定例,辛家二郎却不是依从定例而来。

  他若以成国公的荫封,官至多在五品,倒不是不好找,只是臣仍旧是那句话,三省六部各有定数,把他放到那儿都不合适。

  不知姜阁老有何高见?”

  姜承德一回头,冷冰冰剜去一眼:“你为吏部尚书,乃吏部主事,如今御前答话,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一句不合情理,一句哪里都不合适,难道辛氏二子的官封就搁置不提?

  况且今日若非我当殿提起,宋大人是不是也不打算将此事回禀皇上知晓了?

  若无人提起,便只压着不说,那辛家后人赋闲京中,自与你不相干。

  你来问我有何高见,我还好奇宋大人仗的何人势,金殿上敢这样回话!”

  赵盈终于动了。

  姜承德嚣张跋扈,就差把她的名号挂在嘴上当殿叫嚣出来了。

  她笑着,莲步轻移,挪出两步而已。

  站定的位置和姜承德他们不大相同。

  他们是朝着殿中挪,她却是朝着高台宝座的方向挪。

  赵盈扬声叫父皇:“阁老所言,言有所指,指的大概是儿臣。”

  昭宁帝眉眼一沉:“姜卿,殿中议事,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要含沙射影,说些混账话出来,

  你与宋卿一管礼部,一管吏部,难道来日礼部有什么不妥之事,也是你仗他人之势故意托大为之吗?”

  姜承德神色僵了一瞬:“臣不敢,臣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宋大人所言实在……”

  “好了。”昭宁帝一摆手,“宋卿,依你所言,如今辛恭若要袭爵加官,也只有御史台最合适他?”

  宋昭阳才点头称是:“且若是辛六郎入了御史台,辛二郎便不好与他同处为官,就是来日该御史台为都察院,也是没有这个规矩的。”

  原是互不干涉,互不辖制,互相监督的地方,把兄弟二人放在一处为官,还监督什么?

  外人又不知辛程和辛恭两兄弟是面和心不和,这自然就不合规矩。

  于是昭宁帝大手一挥:“既是这样,淮安郡公的奏折抵京有日子了,他儿子袭爵的事不宜再拖,就叫辛恭入御史台,来日改置都察院,就给他个二品都御史。

  至于辛程倒不必着急,吏部看着慢慢来吧,瞧着三省六部,各司衙门,何处还有出缺的,他又合适的,也不必再回话,吏部自己定了吧。”

  沈殿臣脸色就变了。

  姜承德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近来多少事皇帝不经内阁了。

  如今辛程的官秩,天子金口一开,一交吏部大包大揽了去。

  他先前就担心此事呢——辛程初入京时说的那些混账话,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如出一辙,可架不住人家背后是整个辛氏一族,昭宁帝连过问都没过问,真就只当是孩子间的戏言,轻轻揭过不提了。

  但他想来,依昭宁帝对赵盈的呵护与疼爱,事后也必定记在心上。

  辛恭倒还好,辛程官居何位,他八成不大着紧。

  既不着紧,便全权交吏部去办。

  赵盈恼不恼辛程,想不想出这口气,她自己会去跟宋昭阳说。

  现在好了,姜承德还上赶着在御前提起,这差事一丢手,又成了吏部自行处置的。

  长此以往,他这个内阁首辅岂不成了摆设?

  散朝出了宫,宋昭阳黑着脸叫住赵盈。

  “舅舅,这是宫门口,百官往来,这可不好。”

  宋昭阳看她那副样子,心里头越发生气:“你是不是早知道?”

  宋怀雍和薛闲亭从后头追上来,见他是真生气了,一个回护着赵盈,一个忙劝着打圆场:“父亲,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

  宋昭阳冷哼一声:“她是天家公主,我能吃了她吗?”

  薛闲亭是挡在赵盈身前的,闻言笑着叫伯父:“这不是怕您生气,看着她更生气,我挡一挡,您眼不见心不烦,就没那么气了。”

  赵盈拨开他,从他身后踱出来:“舅舅,回家说吧?”

  宣华门外,自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昭阳憋着一肚子的火,可小辈儿这样劝和,他也不是真的要拿赵盈怎么样,就是气这丫头有事情不提前说明白了。

  他吭吭哧哧的上了软轿,薛闲亭回头看赵盈,一脸的无奈:“那这算你们的家事了,我不好跟着去,你可别气宋大人了,我多少年不见他这样黑着脸发脾气的样子。”

  赵盈上手推了他两下:“那是我亲舅舅,我不比你更亲他?你快走吧。”

  他送了赵盈上车,等宋怀雍也翻身上了她的马车里,目送着马车渐次行远,才上了自己的软轿吩咐回府不提。

  ·

  众人回尚书府时云氏等在门口,乍然见了宋昭阳那样的脸色也吓了一跳,自府门口迎下去几步:“这是怎么了?出事了吗?”

  这场景还挺眼熟……

  宋怀雍扶着赵盈下车来,宋昭阳头也不回的进门,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云氏蹙眉,等赵盈凑上前,她拉了赵盈的手:“朝上不顺当吗?你舅舅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赵盈偎在她身旁笑语:“是跟我置气呢,等会儿舅妈可要帮着我说话,方才站在宣华门外舅舅就要骂人,要不是表哥和薛闲亭拦着,只怕要打我呢。”

  云氏越发攥了她的手:“快别胡说,他敢。”

  一面说,又侧目去看宋怀雍。

  宋怀雍其实心里也不痛快的,但不能火上浇油,这会儿他爹不在,他才好念叨赵盈两句:“父亲骂你也是你活该,你是早知辛程和姜承德私下有往来,所以才叫父亲一直压着辛家兄弟的官封不提。

  今日朝上姜承德当殿提起,倒叫父亲与他金殿上逞口舌之争,我也生气。”

  云氏就收了声。

  涉及朝堂事,她不好多言。

  只是听着这话里意思……

  她领着人进府,眉心没舒展:“元元,怎么瞒着你舅舅和表哥呀?”

  赵盈也不再笑着说,敛去了笑意才显得正经一些:“不是刻意隐瞒的,我怎么会瞒着舅舅和表哥行事,反叫舅舅在太极殿上被姜承德为难呢?”

  她这样说,云氏心里大概有了数,也不说她,反手去拍宋怀雍:“一会儿你少添油加醋,别顺着你爹的话往下说,元元行事自有她的用意,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你不要在一旁拱你爹的火。”

  宋怀雍越发无奈:“有您这样纵着她,我就是想拱火,父亲这火也烧不起来了啊。”

  等到进了门,宋昭阳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上。

  云氏拍了拍赵盈手背,缓步往另一侧步去。

  她施施然落了座,侧目去看宋昭阳:“差不多就行了,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那事情都做了,现在跟你说清楚不成?黑着一张脸,倒像是谁欠了你的,回了家摆这个脸色是给谁看?”

  宋昭阳啧的一声:“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你又知道什么?”

  赵盈和宋怀雍对视一眼,宋怀雍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噙着笑上前两步,柔声叫舅舅。

  宋昭阳冷哼一声:“你是好样的,帮手也找好了,索性也不要与我说了。”

  云氏登时拉下脸来:“你越说越来劲了?”

  他才别开脸,也没了后话。

  赵盈怕他真气出个好歹来,忙又开口:“这事儿真不是故意瞒着您和表哥,是前两日杜三同我说起,见过辛府的奴才出入姜承德府上,行踪隐秘,是背着人去的。

  私下里辛程身边的一个容长脸的小厮,也见过姜承德府上的总管两趟。

  但我不是想着,这些天辛程对表姐殷勤,几次登门拜访,若一时告诉舅舅和表哥,他私下与姜承德往来密切,你们大抵是生气的。

  何况我未曾拿准,其实也是等着姜承德金殿开口的。”

  宋昭阳眉头紧锁:“没有他的授意,他身边的人就私下去见姜家的总管吗?他跟辛恭就是再兄弟不和,辛恭也不至于买通他身边的人,给他使这种绊子吧?”

  那可真说不准了。

  赵盈叹了声:“但不管怎么样,姜承德至少以为是辛程与他往来的,事实上究竟是不是辛程,还得两说。

  我观辛程行事不似两面三刀的小人,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齐我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他入京以来,好像一切都太顺了,所以我才总不放心,也一直没有松口。

  有了今日殿上事,再去与他谈,倒多了份谈资,余下的我自己能料理,杜三那里也安排了人盯着他呢。

  我真没想瞒着您,当日就连想做皇太女我都不曾有过半分隐瞒,怎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上瞒您,您别跟我置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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