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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叁拾壹


  我一直在回忆这个故事的细枝末节。

  这是我母亲在消失前给我讲得最后一个故事,十一年过去了。

  说起来可能匪夷所思,十一年前的一个早上,我妈给点上燃气灶,给我热牛奶。热完了把早餐奶盒撕开,倒进瓷缸里。锅里还煮着鸡蛋。

  我妈叫了我三声,我从床上挣扎起来,趿着拖鞋,漱口抹脸。毛巾的花纹我都还记得,蓝底白花的。我胡乱抓了抓头发,头发梳得很难看,但我只能梳成这样式的了。

  我妈看不下去了,把牛奶递给我,给我梳了个羊角辫。

  其实我妈梳得一般,也就比我好点,因为每次我妈给我一梳,幼儿园的同学会说,“你今天梳得比之前好多了,你让你妈妈给你梳个头发呀,我妈妈给我编的辫子可好看了。”

  同学小A还得意地甩了甩了她粗壮的马尾辫。

  我无语子的口头禅就是那时候来得,‘孩子眼里出妈妈’,那是我幼儿园的

  看了动物世界,长颈鹿胎儿从妈妈子宫掉下来,落到离地三米的地面上。

  通常都是后背着地,长颈鹿妈妈会做一个最不合常理的事,用腿踢向孩子,让孩子四腿着地四肢朝天倒在地上。

  如果这时候小长颈鹿不能自己站起来,长颈鹿妈妈就会继续踢打她的孩子。

  直到她的孩子站起来,因为荒野生存很残酷,弱肉强食,狮子狼等野兽最喜欢抓未成年当食物。

  所以小鹿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站起来,跟着鹿群去躲避这些天敌。

  妈妈告诉我,不过是动物还是人,母爱都是伟大的,小鹿妈妈必须狠下心来去踢打小鹿,这才是对它的保护。

  但我的妈妈还没有在教会我生存的技能,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的时候。

  在这天早上给我热了牛奶和鸡蛋,叮嘱我下午放学早点回来,不要去和小胖大头他们几个找找什么宝贝了。

  我嘴上回了好,实际上没仔细听我妈说了什么,心里盘算着拿啥能换到大头的九龙珠。

  没想到那一天早上,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的妈妈了。

  我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挥手和妈妈说了再见。

  上课下课,上午下午。

  午饭我没去食堂,吃了一桶牛肉泡面,牛肉粒少得可怜且干得像是在嚼蜡烛。不过就凑合吃吧,老师一说下课我就刺溜跑出来,还能有热得开水可以泡,那些去晚了的还要等开水烧。

  伙食费还剩下一点钱,我买了鸡翅味的泡泡糖,还剩下一点点钱,只够最便宜的五毛钱一本的作业薄。于是我没买了。

  我不爱学习,但我爱买文具。我有各种好看的笔,本子。

  下午放了学,小路上有个水坑,我的快乐是不避开直接踏上去踩水玩。但我突然今天不想踩水了。

  大头说看见水洼就啪哒啪哒去踩的是鸭子,况且我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卫衣。

  簇新的时候是鹅黄色,而穿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屎黄色。

  好在我对穿衣没什么要求,能遮住就行。

  我走到了家,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

  爸爸见我回来了,挂着水珠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

  “妮儿回来了,等会就饭好了。”

  “好的,爸爸。”我乖巧地答应了,其实我不是很有食欲,小孩子嘛都这样,该吃饭的时候不饿,不在饭点的时候就嚷嚷着饿。

  也许我们的胃是倒着长的,饭点的时候爸爸摆上了三副碗筷。

  当我去盛第三碗米饭的时候,还没见妈妈,以往妈妈就是有事再晚回来也会回来吃晚饭的,或者爸爸会给妈妈打电话留饭的。

  可是今天...

  妈妈很少这么晚回来不吃晚饭,爸爸也没有给妈妈打电话。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问爸爸:“不给妈妈打电话吗?”

  爸爸顿一一下,扒了几口饭,悲伤试图在他脸上留下影子,“妮儿,爸爸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不能看你这样,你妈妈接不到你的电话了,再也接不到了,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

  爸爸这句话一连用了两个‘可是’,这对幼儿园文凭的我来说,造句都没造过这样。

  我吞下一口饭,囫囵地说“妈妈怎么接不到我的电话了。”

  爸爸不说话了,他的表情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短短一天,早上出门前我才刚刚和我妈妈打过招呼。

  我放下了碗筷,去看房子里妈妈的东西。

  妈妈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不见了,抽屉里的口红也不在了。刚刚进门处换鞋没注意。

  妈妈的高跟鞋、运动鞋、豆豆鞋都不见了,我着了魔一样,去打开衣柜里的门—没有,厕所的刷牙杯没有。

  “妈妈的东西呢?爸爸,你把妈妈的东西藏起来了对不对?爸爸,你说话呀。”

  爸爸带着不忍,还是说了,“都烧了,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总是找我要妈妈,吃饭的时候,外出的时候,你妈妈已经走了,我们就让她安息吧。”

  爸爸说我发过高热,脑子烧糊涂了。我在逃避想忘掉这些事情。

  可是这对当时上幼儿园的我,过于残忍了。我根本无法相信,“今天早上我妈妈还给我做得早饭,热的牛奶。爸爸,你怎么不盼妈妈一点好,非得说妈妈死了呢?”

  我一个小孩子争辩不过大人,爸爸拉着我出门,我去问隔壁的桃子奶奶,

  桃子奶奶一看见我就知道悲伤的方向:“好孩子,你妈妈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她试图摸我的头,我没礼貌地飞快地跑开了。

  不知道现实总带着戏剧性,还是戏性中夹杂着的就是现实,一阵急雨说下就下,我被从头兜浇到脚,如果我有尾巴的话一定连尾巴都是湿透透的。

  爸爸在雨幕里我给抓住了,他没有带我回家避雨,他说如果淋雨能清醒的话,感冒也没事。

  他把我拉到一个地方,一排排石碑,石碑后面皆是耸起的土包。

  直面生死的地方。

  多么可笑,早上我才和妈妈打完招呼,晚上一回家就通知我我妈妈死了。

  街坊邻居都一个口径,怎么坟墓是提前定做的嘛,我怎么就没有妈妈了。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俗语听多了,没有萌生出‘哪有那多意外的想法’但也没有想到意外真的说来就来了。

  让我想起大概上小学的时候吧,考试发卷子的时候,因为要拉位子,然后坐得顺序也和平时不一样。

  之前做得和我隔两排的女生,坐在了我前面。她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但是她是个对我不怎么友好的人。暂且就叫她A吧。

  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现在想来,这样的人叫精明。

  一个小学生,有着这种入世的精明。

  她眼高于顶除了好学生之外,都爱搭不理的。说话也很呛。

  一株朝天椒,导致现在一说辣妹,我都觉得是不是对辣妹有什么误解。

  监考老师把试卷分给第一排,然后每排的第一排依次往下传。

  试卷分到A的时候只有两张了,她很快的掀了一张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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