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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章 雅士贤人


  “大胆!”

  “竖子敢辱吾主!”

  “某愿为吾主烹此竖子!”

  “…………”

  黄开麾下众将士全被激怒了,喝骂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黄开心中亦怒火中烧,好奇心却更强烈了,一方面,他没想到自己的美名竟传的那么远,另一方面,许易说的那句“闻名胜似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着实刺痛了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许易问个究竟,凭什么这么说。

  “都给我闭了!”

  黄开沉声喝道,喧闹的场中顿时为之肃然。

  他遥遥指着许易道,“你不必大言诓我,若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黄某必定让你后悔生出来。说吧,黄某如何名不副实。”

  许易朗声道,“久闻黄兄为人风量雅致,特立而高标,某问黄兄一个问题,敢问黄兄对你麾下的妖怪噬人如何看?”

  黄开嗤道,“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说辞,未料和他那些竖儒没什么区别。妖噬人,和狼吃羊,毫无二致,此乃弱肉强食,何须一辩?”说话之际,看向许易的目光,已凶光四射。

  只要许易一个应对不善,他绝不会再给许易哔哔的机会。

  便在这时,许易又放声笑了起来,空荡荡的大厅,一片死寂,只余他的笑声在回荡。

  眼见黄开便要发飙,便听许易高声道,“妖吃人和狼吃羊,岂可类比?妖与人皆秉天地之灵而诞,通天心,明地意,学而知礼,知礼而通大义。某游历天下,交往故友无数,其中不乏有不通修为的凡俗之辈,其中多的是风雅之士,英雄豪杰。”

  “试举几人为例,某有一友,姓王名徽之,会稽人士,身无半点修为,一介读书人,家贫无立锥之地,却性好读书,亲民而爱人,一日大雪,他忽然想念起了百里外的朋友戴安道,时已入夜,一念既动,王徽之立时放舟南下,驾一叶扁舟,过怒涛,冲风雪,至戴家,临及门边,驻足不前,忽而折返,归来,友人问,既见安道,归之何速?徽之如实告知,友惊,问,既至门前,为何不入,徽之答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话至此处,许易抱拳道,“敢问黄兄,此俗世一凡夫,其人如何?”

  撕拉一下,黄开将掌中折扇,揉成一团,一把将熏香白衣撤开,满面通红。

  见他如此作态,黄丞怒喝一声,“左右,给我擒了此贼!”

  哗啦啦,满厅将士兵甲齐动。

  “都给老子住手!”

  黄开暴喝一声,劈手将黄丞丢了出去,“还不给客人看座!”

  说着,他冲许易抱拳道,“不见先生,某竟不知天下还有这样风雅人物,率性天真,自然淡泊,真令黄某悠然神往。”

  不止悠然神往,还自惭形秽,否则,黄开也不会将他自认风雅的标志——山水扇、熏香衣尽数扯去。

  他的性子,黄丞自以为看明白了,却不知看得最清楚之人,正立在堂下。

  彼时,在听钟无介绍黄开的情况,许易便将力破的方案排在了第二,而将智取提到了最前。

  入凤栖山以来,所见所闻,让他对黄开整个人的认识,越发立体了。

  恰逢黄开听戏《龙博传》,许易虽在远方,感知之下,却对厅堂内的情况洞若观火。

  龙博传的故事,他也听过,再观黄开脾性,基本已十拿九稳。

  在他看来,这黄开就是个没成熟的中二少年,正是特立独行,渴望认可的时候,所作所为,也都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

  明明不吃人,却偏偏要犯天条,收容吃人妖怪。

  放在常人眼中,这完全不正常,没有丝毫利益可言。

  可在中二少年处,再离谱的事儿,都逃不过一个解释,三字:欲显尔!

  说白了,就是妖显示自己,显耀自己,别人不敢干的事儿,自己敢干,不但干了,还大张旗鼓宣扬。

  摸清了黄开的脾气,许易要做的不过是对症下药。

  一个“雪夜访戴”的故事,在黄丞等人听来,这凡夫俗子简直犯了神经病,可在黄开眼中,却是说不出的风致高标,雅量非常,自己万万不及。

  “吾还有一友,姓戴名封,济北人士,为人真诚,敏而好学。十五学于外地,三年师亡,送师灵归,过己家,其父母已为他聘得娇妻,戴封仅入门拜谒父母,复出门去。十七学于孟州,其友石氏亡,戴封散尽余财,千里送友灵归,及至友家,戴封已形同乞丐。戴封拜毕石氏父母,未尽滴水即归。石氏父母开启石氏灵柩,见石氏平日用度之物尽在,尚余百金。”

  “年二十三,戴封因贤名传于四方,被举为乡官,赴任,路遇盗匪,匪劫其财去,遗绢七匹,戴封即刻追上劫匪,将绢奉上,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劫匪皆惊,拜倒于地,呼道,此贤人也。”

  “年三十六,戴封调任东乡,时逢东乡蝗灾正炽,封至,蝗虫尽散。年三十八,东乡大旱,戴封自坐于薪柴之上,欲自焚祈雨,火方起,而大雨至。”

  “敢问黄兄,似此王徽之,戴封二君,可是一畜之羊可比?”

  许易满面正气,朗声喝问。

  忽的,黄开冲许易深深一躬,“是黄某愚昧,竟不知世俗之中,竟有如此雅士、贤人!”

  满厅黄丞等百余将士,宛若雕塑一般,痴痴地盯着许易,完全无法理解,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好舌头。

  “本王今日下令,谁再敢吞噬百姓,犹如此案。”

  话罢,黄开一掌击出,虽未击中身前的玉案,亦不见灵气波动,那张玉案,却如水汽一般,凭空蒸发了。

  “大王之令,吾等自当遵从。”

  黄丞朗声响应,众皆赶忙呼应,黄丞挥手压下众声,朝许易抱拳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来我凤栖山,所为何事。”

  他是看明白了,凤栖山建制以来,最大的风暴终于来了,风暴的中心,不在别的地方,正在于眼前这自称新任东山属令的两瓣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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