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三章 不辞辛劳送温暖
当沙虫号风尘仆仆的赶到矿坑镇时，凯恩已然先一步到达这里两日了。
两日来，他做的主要工作是收集信息，如今，他对矿坑镇的前世今生以及现状，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矿坑镇一如它的名字，是因为矿建立的。
这里的主要矿产是硫铁，不是普通的铁矿中含硫那么简单，而是硫的同位素，导致铁矿质变，从而造就了这种奇特的铁矿。
如果非要比的话，它就好比是这个时代的乌兹钢铁矿石。
众所周知，乌兹钢是打造著名的大马士革刀的主材料，乌兹钢的种种神异，固然跟冶炼有关系，但更重要的是矿石特别。
当这种矿石采完，固然有乌兹钢的冶炼工艺，大马士革刀也一度成为绝响。
后来现代工艺的确是相当程度的再现了乌兹钢的特性，但仍旧有所不及。
当然，随着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完全重现，甚至更胜一筹都是必然的。可那是以后的事，而人们更关注当下。
这个也是，硫铁从理论上已经被破解了，只不过想要合成，还只是实验室一级的，造价太过高昂，尚不具备量贩使用的条件。
因此，开采天然的硫铁，就是成了一项很来钱的生意。
虹光城的乌金也是这般。
而像较为普通的，铁、金、银，基本都是太空开采，将包含该类物质的矿星炸成合适大小，推去太空冶炼厂粗加工，成本远比在可住人行星开采低的多。
所以，今时今日，在这个星球上，但凡提到矿业开采，必然是稀有矿、特色矿。
稀有矿虽好，但开采也不太容易，主要是副作用大。
虽然系统的使用先进设备，能极大程度的抵消副作用，可这笔钱资本不想出。那么就让矿民拿命去扛呗。
科技极大进步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获得实惠。
又或者说，科技果实同样是二八分配法。
而在这个世界，实际情况更夸张一些。
一千两百多亿人口，耀族不满一千两百万，却占据着整个文明九成以上的财富，并且是连人这种财富，也计算在内了。
以矿坑镇的矿民们为例，虽然拥有公民身份，却一个个债台高筑，大多数人就连躯体，都是贷款购入的。
躯体识别码定位，私人信用账户深度捆绑，浮游摄像眼巡逻，同步卫星区域监控……完整的综合智能监控体系，如同一张严密的大网，覆盖整个地区，几乎没有真正的隐私，也无处可逃。
当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在矿坑镇，灰色交易十分盛行，从事不法活动的人也极多，另外就是有着大量见不得光的黑户。
然而随着矿坑镇受灾，这些见不得光的黑户，生存难度一下子拔高了数筹。
凯恩率先尝试收纳的，就是这些黑户。
硫铁矿井的某处洞穴。
四十多名黑户在灾后的一段时间里，于矿洞中逃躲避难，最后被困在了这里，随着生存物资的耗尽，死亡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几个年轻人靠着隔离板坐在箱子上，有气无力的斜睨着水面。
由于受灾淹水，这处洞穴连接他处的通道已经被水淹没。
原本淹水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能涉水行走。
他们还想着，矿坑遭灾，势必影响正常运转，而这对矿场主来说，每耽搁一小时，那都损失很多钱。
毕竟这不光是不能开采，浸泡了硫铁的水，有着极高的毒性和腐蚀性，会对矿井中的设备造成损害。
所以，矿场主应该在积极的组织救灾，比如说建立多个紧急通道，用大功率水泵将水排掉。
结果事与愿违，眼瞅着遭灾这都快十天了，矿井中的积水居然不见减少，反而增多。
“别看了，不会有人过来了。积水的腐蚀成分浓度在不断提升，如今怕是一般的潜水衣都撑不了多久就会烂掉。高档货，得去大城市买，行商可不会压那类货。”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说着，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不光是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人。
“闭嘴，苦个屁，哪那么多尿水！？”面容阴鸷的干瘦男人开口训斥。
抽泣声停止，人们的闲谈也骤然终结。
气氛尴尬，呼吸可闻。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有了波动。
“快看！”有人眼尖，兴奋的嗷了一嗓子。
人们刚将视线集中过去。
‘哗啦！’一声水响，一个圆滚滚的潜水器、随着水花涌动浮出水面。
“总算有人来了！”
“注意，这种载具不寻常，不像是我们的熟人。”
“管他的，我现在宁肯出去被枪毙，也不愿再呆在这鬼地方！”
人们七嘴八舌，干瘦男人则眯了眯眼睛，然后迅速检查手中武器，随即简单的活动了活动久坐发僵的身体。
片刻之后，水面已经基本恢复平静，就见圆球的顶端，像是潜艇舱盖般打开一个盖，随即有人探出了上身。
见此，干瘦男人将手中枪的枪口指向了对方。
“确定要用这种方式，欢迎唯一能拯救你的人？”来人是凯恩，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用枪指着他的干瘦男人问。
“别说废话，靠过来！”干瘦男人口吻很冲。
旁边有人想插话，刚开个头，被干瘦男人横一眼，不吱声了。
“啧啧！是个狼灭！”凯恩玩味的感叹。
干瘦男人眼睛一瞪，声音又大了几分：“我不会说第三遍，要么靠过来！要么我在你脑袋上开个洞！”
凯恩嘴角翘起“恰好，我也习惯事不过三，恭喜你，作死成功。”话音落时，人已蹿出，一下就跨越数米距离。
干瘦男人确实是个狠人，当即开枪。
私人作坊仿造的电磁钉弹步枪，打中了，却没能破防。
没有再开枪的机会了。凯恩已然劈手夺枪成功。
干瘦男人反应也不差，立刻就暴退，同时张嘴就想鼓动其他人攻击凯恩。
然而凯恩更快，探手就捏住了干瘦人的脸，然后轻松的将他斜举起来，双脚离地。
干瘦男人双手攀住凯恩的前臂，双脚则试图蹬踹凯恩。
凯恩用夺过来的步枪枪身横斩，同时捏着其脑袋的手手腕一拧，于是枪身就抽在了干瘦男人的后腰上。
‘砰！’巧劲直接抽断了其腰椎，令其下半身瘫。
与此同时，‘咯吱吱！’干瘦男人的头颅被凯恩捏的变形，发出金属音。
凯恩则一语双关的道：“怪不得这么头铁，原来是合金脑袋！”
合金颅骨被捏变形，大脑受到压迫，干瘦意识陷入混乱状态，凯恩随即将之丢到一边。
他对余者道：“虽然是初来乍到，但我已然对你们有一定的了解。第一，虽然已经处于极限状态，但你们宁肯承受饿死的惨剧，也没有同类相残相食。这说明你们做人还算有底限，本质不坏。”
“第二，你们中间，这个人是武装最到位的，状态也最好。”
凯恩指着被他打残的人道：“并且我发现你们对他唯唯诺诺，明显透着畏惧，我与之动手，你们则是面露挣扎之色。”
“我猜，这人是你们的头儿，武力不错，也有决断，但做事霸道，私心重，关键时刻也没什么担当。所以你们犹豫了。”
一帮人不说话。
凯恩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们倒是给我个台阶下呀！就说我猜对了，我们也好就此翻过这一页。”
人们哭笑不得，心说这人还这是有点怪。
其实凯恩即便没有全猜中，也差不太多。
真实的情况是，被他打残的这位，比他猜的更加不堪！
摆脱资本奴隶主的盘剥，成为黑户，就能够呼吸自由空气了？
白日做梦！
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必须得协作，也必须与外界交流互动。
而只是这两点，就必然有组织，有头目，哪怕是松散性质的。
而这个被凯恩打残的，某些方面比矿坑镇的矿场主还黑。
人们之前犹豫，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帮干瘦男人，而是这人积威深重，一旦下令，人们几乎是本能的去执行。刚才人们是在做心理斗争呢。
凯恩也是看人下菜碟，并没有因为干瘦男人的恶行恶像、就迁怒其他人。
更何况他也大略清楚这些黑户的脾性。
简单的说，正因为多少还有点血性，因此才选择当黑户，而不是顺民。而血性这种东西，有时候表现出来，就是不好说话，且倔强头铁。
因此，不能指望这样的人情商在线，见了陌生人和气团团，尤其是类似现在这种敏感时期。
“不管怎么样，一顿救命口粮我还是送的起的，先吃东西，再拖延下去，你们中的一些人怕是连进食的能力都没有了。”
凯恩这句话，算是最具威力的‘破冰’之言。
原本尴尬、甚至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大幅度消解。
接下来，凯恩在矿洞较深的地方见到了余者。
这帮黑户，青壮男人不足十个，主要是妇孺，再就是老者。
而老者无一例外的，都是各种拼凑的义肢。
对于这个时代的穷苦人而言，活的越久，身上的‘原装零件’就越少，尽皆迫于生计，三个不值两个的典当卖掉了。
年轻人的自然价格最高，可年轻的时候，谁还没个梦想？
可实际上大资本玩宏观调控，小资本玩大数据、心理学，又有强大的AI实时辅助。
可以说，人家早就底层人士的命运都算到死！
在越收越窄的由各种规则划定的命运轨道中，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有些人虽然察觉不到这种融入各种繁文缛节、从而大象无形的约束，但却感觉的出难受。
忍无可忍，便会主动自我拉黑，不再过社畜举债工作到死的日子。
但必须说，刀头喋血这碗饭，那也是需要专业素养和技巧的，不是谁都行。
于是就有了黑工，具体点说就是人是黑户，但并不干杀人放火的营生，而是指着勤劳过日子。
原本这么搞，日子还行，共有三大特点，纵容这么做。
首先是资本们不拿黑户当回事，黑户们生存环境相对宽容。
其次是这个世界经历过大毁灭时代，原本以国家为单位的文明，经历世界大战后基本消亡了。资本也是从那时开始上台的。
大毁灭遗留了大量废墟，黑户们可以通过拾荒，获得资源、工具器物之类的，从而组建自给自足的小社会群落。
第三，黑户掌握的技术，或者说手艺，能够运转大毁灭时代之前的人工造物。
但如今这三条一条都不具备了，资本曾联合起来，持续进行了十几年的‘打地鼠’、‘挖蚁洞’运动。相对强大而完全能自我运转的黑户群落都被覆灭了。
大毁灭时代之前的物品，到了如今，即便尚未被挖掘出来的，基本也都腐朽的没法使用了。
并且技术方面出现了严重的断代。
现在的底层人士，被称作有文化的文盲，掌握的主要知识，就是使用傻瓜化程度相当高的设备。
设备坏了，要么换组件，要么整个换，根本不需要掌握原理的那种细化修理，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即可。
于是，注重原理的老派知识体系，在缺乏稳定的学习条件，甚至资本想法设法的恶意抵制和打压下，慢慢就失传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便是黑户，对主流的社会体系的依赖性也非常强。许多生活必需品，是没办法自行制造的，只能是通过交易等手段，从主流社会体系中获得。
这就使得资本们有了拿捏黑户的办法。
类似于矿场主之流的中层、乃至资本人士，‘养贼自重’，平时剥削，发生异常拿之顶锅。
比如说明明是自己生产的产品不合格，就说是黑户的仿造品不慎混入，至于怎么混的，这说法就多了。
也正是在这种哪怕成了黑户，剥削仍旧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黑户们才混的如此之惨，十天都不到，就困顿的快要饿毙，就这还是有人曾偷偷的给他们送过两次口粮。
而随着凯恩带来的营养剂的发下，矿坑里一时间满耳都是‘嗤嗤’的吸吮声。
饿的太狠，只能是吃流食，营养液比膏状食物更合适，还能补充水分。
凯恩走马观花的看了下众人的状态，便留下部平板电脑离开了。
自我推销也是讲究技巧的，当面卖瓜，显得太过心急，而且会给人造成紧逼的感觉，容易本能的滋生抵触心理。
还是让这些人慢慢考虑清楚。
他相信，他送来的这顿救命餐，可谓恰到好处。让人们在绝望时刻看到了希望，却又尚未成功抓住。这种情况下，人们多半会说服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
因此，给人们一个说服自己的过程，比他吹的天花乱坠强。
已经有那心急的年轻人想要投诚了。
更多人担心凯恩就此一去不回头。
但凯恩还是硬着心肠离开了。理由是矿区还有其他人等着他送救命粮呢。
至于他想从人们这里获得什么，平板电脑上有专门的问答。有兴趣了解下呗。
“如今这个世道啊，最难得的东西有两样，第一样叫做善心，第二样叫做信任。我有第一样，你们能回馈第二样么？”
凯恩临走时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干瘦汉子则被他带走了。他说要这人死，这人便活不了。
不过废物利用，这样的狠人，发挥其长项，会是个不错的搞事者，不妨让其带上一票亡命徒，去给他的敌人们添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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