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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拉拢(第一更)


    冬至之后,马上就是朔望课。

  上半月朔望课依旧是由山长林垠出题,课的是论语二十篇,中庸三十三章,大学经一传十。

  下半月再专门讲论语,大学,中庸八股文的破法,以及大题的思路,月课上围绕,论语,大学,中庸考三篇八股,大体上一个月的课程就是如此。联系上上一个月将孟子读完。

  林燎必须要将两个月内就将四书过了一遍,这当然外舍弟子都有基础的缘故,对于他们而言,四书课不过是一趟温习而已。若是真的认认真真要学一遍四书,最少非两年之功不可。

  蒙学三年如何识字,提笔写字,词字读音,背诵三百千千,增广贤文。然后习四书两年,再选五经之一为本经,研究上一年,最后研习各种八股文破法,写法,苦下功夫数年,方有底气赴童拭与人一较长短。

  这是一个普通读书人的经历,真正的寒窗十年无人问。

  当然也有各种神童,将这十年缩短了不少。

  求学的日子,冬至过后,书院的日子依旧如此平静。但二梅书屋里留下读书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越是抵近三月一次的季课,书院弟子求学的压力,就越大。林延潮感觉到这几日,同窗们说话的话语,明显变少了,

  林延潮也不免受此影响,心道果真如于轻舟所说,真是片刻都放松不得,稍以懈怠,身后就会有人把你追上。

  朔望课终于到来。

  考试时,林延潮感觉有五六双眼睛,不时从自己身上瞟过。

  林延潮一下子就猜到他们是在怀疑,窥视着什么,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以一个成人的口吻叹道,少年人啊,少年人啊。

  考题是帖经题二十道,墨义题五道,制艺题一道。

  帖经题比上一次多了十道,由此也可以看出书院,对弟子帖经这基本功的重视。

  当然帖经题无论是十道,还是二十道,对于林延潮而言都是没差,只是多费了一些笔墨而已。

  林延潮阅卷后,即认真答题。

  帖经题,墨义题不费吹灰之力答完,当然这对于外舍同窗们来说,多也不是难度,所以真正拉开分数的,还是在制艺题上。

  最后一道制艺题题目,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这一题出自论语卫灵公。课业匆忙,林延潮这半月来,只是背了论语,论语章句,关于论语大题小题文府只看了五六册。这卫灵公一篇,他自还没有背到。

  没有背,就自己答,林延潮背了那多范文,平日课堂上也听了林燎那么多破题思路,感觉最近自己八股文的功夫也有点突破。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换成现代文就是,当公务员的童鞋,先做好工作,再给我谈工资。

  林延潮想到朱子集注上对于这一段的注释,君子之仕也,有官守者修其职,有言责者尽其忠。皆以敬吾之事而已,不可先有求禄之心也。

  那么破题就从朱子集注上阐发。

  想了许久,林延潮有了思路,在草稿纸上写到,君子之仕,在于修其职而不求其禄也。

  林延潮点了三个点,君子之仕点事君,修其职点敬其事,不求其禄点后其食,这破题一句都点到题目的意思,没有漏题,可以算是成功破题。林延潮写完后不由小小的激动了一下,自己终于凭着自己的实力破出了一题,只是这破题是照办朱子集注上的,少了自己见解,分是很难给高就是。

  然后林延潮一步步写下来,最后大步上前交卷给林燎。

  林燎拿过林延潮的卷子,不看他帖经,墨义,直接看他的时文。他先扫了一眼,神色好了一些,大概是见林延潮不是采用《大题小题文府》的范文来答题,心情好了一些。

  林燎粗略了看了下,在林延潮破题的一句,用朱笔在旁边画了一个三角。

  林延潮知道古人改卷的套路大同小异,写得好的地方,画圈,其次画三角,再次一竖,最末就打叉。打叉说明一窍不通,一竖说明勉强及格,三角犹可一观,画圈就是最佳了。

  接着林燎又在林延潮承题,起讲,中股的地方,画了几个竖,当然这一篇的卷子是比不上,上一次月课时,县学教谕给自己改的,好几个小圈圈的卷子了。

  但终归是自己做的。

  眼见林燎要对林延潮说话,当场的外舍弟子都是竖着耳朵听好了。

  当下林燎温和地对林延潮道:“破题尚可,可承题,分股还是不够,总而言之很有长进。”

  林延潮当下喜道:“多谢先生。”

  什么叫很有长进,众弟子们不淡定了,林延潮上一次可是考了外舍第二,这一次居然很有长进,不是要考到第一去了。

  众弟子们长吁短叹。

  而林燎对林延潮说得这一番话,不久就传到陈行贵,余子游耳里。并且他们从其他人的嘴里,也听出林延潮考试时,从始至终都在认认真真地做卷子,没有打小抄。

  这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一次放榜前,可没有一个人去问林延潮考得如何了。

  下午放榜,成绩出来,林延潮考了外舍第二十二名。

  众弟子们在风中凌乱了了,从外舍第二长进到第二十二,原来是林燎说林延潮很有长进,就是这么长进的啊。

  这个世界真是令人看不懂啊。众弟子们都是有心无力,连放榜去看林延潮卷子都懒了。

  而林延潮依旧站在榜前,将前三名的卷子都是看了一遍。

  叶向高的卷子是,圣人论人臣之义,惟务自尽而不求利也。夫为禄而仕,非所以事君也……

  林延潮看了叶向高的卷子心道,以前看只知叶向高卷子写得好,但好在哪里,自己不甚明白,那是因为差距太大,现在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说明我和他的差距缩小。

  看来背范文,也并非全无作用,这一个半月来,我确实如先生所言,进步很大啊。

  “林兄!”林延潮正在榜前驻足,突然一人在背后开口道。

  林延潮转过头来,竟是陈行贵。

  “陈兄,有何见教?”

  陈行贵笑着道:“见教不敢当,林兄你的卷子,我看了,进步不小啊。”

  林延潮赧然道:“哪里,从第二名到第二十二名,怎么会进步不小。”

  陈行贵微微一笑道:“我指的是,林兄的卷子比上一次朔望课时,进步不少,而不是上一次月课。”

  林延潮讶然,此人莫非看穿我的本事。

  陈行贵忙道:“林兄,不要误会,我并非来打探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读书的方法,林兄别出蹊径罢了。只是下一个月,就教五经了,林兄可想好以何经为本经吗?”

  五经乃是易,诗,尚书,春秋,礼记,科举时,士子只要精通一经就可以了。乡试时五经魁,就是各选一经答得最佳者为前五名。

  林延潮道:“在下来书院不过两个月初来乍到,还请陈兄指教。”

  陈行贵当下道:“不敢。看来延潮兄,还没决定,以何经为本经吧。”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是啊,不知书院弟子,大多以何经为本经?”

  陈行贵笑着道:“山长擅治春秋,次辅书与诗;讲郎擅治诗经,至于其他四经,也通晓一些。因此书院里,以春秋,诗经为本经的弟子比较多。”

  “春秋,诗经啊!”林延潮点了点头,好比魏晋子弟,论阀阅,讲谱学,讲究士族子弟血脉传承一般。

  两汉治经,讲究是代代相授,非常注重师承传授关系。如诗经,分四家流派,鲁诗,齐诗,韩诗,毛诗,每家师长对弟子传授如何注释诗经,都有不同的见解。

  而春秋,而春秋也有左氏,公羊,谷梁三传,也是各一派别,师徒相承,各有体系。

  所以两汉时,要学习诗经,春秋还要择一流派才行。

  到了明朝,科举规定如何注释五经的框框。可是一般也是先生治什么经,弟子也是学什么经,是一脉相承。

  照道理,林延潮该学春秋或者诗经才是,但是他偏偏另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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