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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七章 此子莫非奇才


  见林延潮说得斩钉截铁,以及他放在一边的乌纱帽,在场之人都是肃然。

  连张居正也没想到林延潮居然如此与他讲话,为了证明黄河大旱之事,他居然以辞官相抵。

  张居正露出凝重的神色,他的脸上怒色一抹而过,但他并非全然动怒,若是林延潮说得是真的,朝廷提前防旱,那么可以将损失减少到最小,还能让几十万百姓活命,那林延潮就对社稷立下大功了。

  张居正也不由露出几分认真之色来。

  张居正对一旁潘季驯问道:“时良,你看林中允所言是否有道理?”

  若是平常张居正这么问潘季驯,潘季驯断然是想也不想就否定了。总有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喜欢在老前辈面前卖弄自己的知识,岂不知这就是班门弄斧。大家都是过来人,对方那点小心思自己怎么不知道。

  所以林延潮在他面前大发阙词,那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但此刻张居正亲口过问自己,有那么几分郑重的意思,这不仅涉及到黄河沿岸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而且还涉及一名正六品官的乌纱帽。

  林延潮敢以自己的官位作保,那么他的信心是从何而来呢?

  饶是潘季驯这一刻也必须慎重,向张居正道:“元辅,我不敢轻易下断言,请允我查历年黄河水情,再就此事答复!今年若有旱情也需七八月方能得知”

  张居正点点头,扫了林延潮一眼道:“你既是用官位作保,若今年有旱情也就罢了,不仅无过,而且有功,但若是年景风调雨顺,你就回家种田吧!”

  说完张居正重重一拂袖,踱步林延潮面前经过。

  归中书,董中书二人都是紧随着张居正,皆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离去。

  林延潮向潘季驯拜谢道:“下官谢制台!”

  潘季驯则是避开不敢受林延潮这一拜,而是道:“我这可不是帮你,只是秉公为之,你好自为之才是。”

  说完潘季驯也是走出堂房。

  其余人都走了,申时行上前搀林延潮道:“起来吧,别人都走了。”

  林延潮起身后,向申时行行礼,一脸惭愧道:“弟子愧对恩师的一番栽培了。”

  林延潮对申时行的惭愧才是真的,他为了自己谋日讲官必是费了不少心力,但这一番被自己搞砸了。

  申时行笑了笑,拍着林延潮肩膀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了,多说无益。”

  林延潮见申时行没有怪罪他,心底对他更是愧疚当下道:“恩师,弟子惭愧,是一时太冲动了。”

  申时行道:“延潮,你若真觉得黄河河清,乃是大旱之预,何不与我说,再让为师与元辅进言,如此比你直言进谏不是好上十倍。”

  林延潮道:“恩师,此乃是犯颜直谏,很可能因此得罪元辅,弟子一人为之就好,怎能连累恩师呢?”

  申时行点点头道:“你既是明白犯颜直谏,但又为何一定要说呢?你难道不知,开罪了元辅,以后官途都没了吗?”

  没错,自己的业师林烃就是得罪了张居正被罢的官。

  但不止林烃,王锡爵,沈一贯那么多因开罪张居正,而被罢免的官员,后来在张居正倒台后,都以加官进爵,反而是努力巴结他的人,两年后都被皇帝拉了清单,怎么会说官途都没了。

  自己的大腿又不是张居正。

  不过林延潮心底虽这么想,但面上却道:“弟子的蒙师曾教诲,为官需行谋保善家邦,言事苟利社稷。若是为了做官而做官,那就不是好官。”

  申时行点点头道:“延潮,你有一位好先生啊。”

  林延潮道:“是,弟子辜负先生,以及恩师你的教诲才是。”

  申时行见林延潮脸上有几分失意之情,猜他已有离去之意问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林延潮道:“恩师,既是置事其中,我想向朝廷请冠带闲住。”

  所谓冠带闲住,就相当于停职留岗,辞去差遣,但官员的身份,以及品秩还在。

  林延潮请冠带闲住,就是免除翰林院的差事,但是翰林官,以及正六品的品秩仍是保留。

  此随时可以复职。

  眼下林延潮以官位担保,今年黄河必有旱情,若是真有旱情,那么林延潮会官复原职,甚至升官,若是没有旱情,那么林延潮就要真罢官了。

  这也是最合乎林延潮现在处境,静待结果。

  申时行点点头道:“今年是否有旱情也要七八月才能答复,我看如此与其冠带闲住,倒不如向朝廷请回乡省亲。”

  林延潮讶然道:“保留差遣?恐言官不会放过。”

  申时行摆了摆手道:“无妨,御史台那我替你安排。”

  林延潮知申时行这是在保自己,如此不用冠带闲住,等于朝廷给假让你回家。得罪了张居正,能有这个结果已是非常好了。

  在京为官已是一年多了,想起家乡的亲人,也是到了回乡省亲的时候。

  乘着自己处于是非争议之际,回家一趟。

  申时行道:“你就先安心回家,你中了状元后,还未回过家吧,正好衣锦还乡啊!”

  这确实是对自己最佳的安排了,回乡省亲后,今年黄河的灾情结果就可出来了。林延潮垂下头道:“既是如此,弟子多谢恩师了。”

  此刻就在林延潮打定主意,要返家省亲时。

  潘季驯正在工部卷宗房里,将历年关于黄河水情翻了个底朝天。

  不仅仅是本朝的,就是汉唐宋元任何有关于黄河水情的卷宗,他都没有放过。

  潘季驯已是一夜没有合眼了,眼里布着血丝,而灯罩里的油灯更是忽明忽暗。潘季驯拿着书一卷一卷地翻着,而身后属吏拿着也是拿着笔,将卷宗上关键地方抄录下来。

  就在快天明时,潘季驯陡然将笔一掷,按桌而起,满脸的不可思议。

  潘季驯负手踱步在屋中转圈。

  但见潘季驯脚步如飞,把屋子里的几名吏员转得头都晕了。

  可是潘季驯他的头丝毫没晕,一边走一边还喃喃自语道:“这……这竟真如此子所言,古往今来黄河澄清之事,十次里有七八次出现旱情!”

  “他是怎么……怎么知道?此子莫非真乃奇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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