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我该怎么哄你 ...
她的道别来得猝不及防。
还有一个半小时, 陆执道:“我先带你去吃饭好不好?吃完再回去。”
宁蓁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吃。”
他拿她没办法, 只能妥协:“那我送你。”
陆家老爷子陆启华现在不许陆执开车, 专门给他配了司机。两人坐在后座, 相对无言。
她的情绪从来都不擅长掩盖。
陆执突然握住她的手:“我让你难过了吗?”
灯光昏暗的车里,少年眼睛是干净的纯黑色。
她轻轻点头:“嗯。”
实诚得不得了。
陆执反而笑了:“我的错。”他甚至还没问她为什么难过,就先承认了错误。“那你先打我几下消消气?”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 有力而沉稳。
宁蓁抽出自己的手,在他变暗的目光中, 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那条吊坠:“秋灵说, 这是你的东西。”
她放在他的掌心。
陆执看着那条吊坠,眸光冷了一瞬。
他把吊坠放在一边,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欸, 是我不好, 让你受委屈了。我帮你报仇行不行?”
她朝后退了退, 控制不住有点委屈难过。
她知道自己也有不好, 别人重活一世不会这么懦弱的, 她重生伊始,就只有三个目标——
试着重新去跳舞, 不再排斥徐倩和唐琢, 远离陆执。
可是第三个目标最后变成了,保护陆执。
很多事情下决心简单,但她上辈子本来就活得单纯, 不会半点手段。
她和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平静地生活。
哪怕想做改变,也只是朝着他靠近,不再把他推开。
然而面对陆家的人,面对秋灵,她还是显得渺小脆弱。
陆执什么都不肯和她说,他会哄她,会无条件承认错误,可是她如果要和他在一起,这些远远不够。
她千里迢迢怀着羞涩来看他,想亲口给他说一声新年快乐。她对他无条件信任,他却收了吊坠,仍是什么都不肯说。
宁蓁不说话,她看向车窗外,灯光闪烁,世界在她眼底倒退。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很想念上辈子的陆执。
和她经历过一切的陆执。
孩子气十足的陆执,最后却失去了她的陆执。
他舍不得她难过的。
她总是躲,上辈子的陆执就总是强势地逼近,同样也是,想把全世界都给她。她什么都不必说,那个陆执就恨不得把自己剖给她看。
她知道这样子不对,可是命运多不公平啊。
她已经轮回了一辈子,但是前世的陆执,在孤独中老去,这一世的陆执,不是和她经历一切的那个人。
有那么一秒钟,她特别自私地想,要是陆执也记起来就好了。
但是下一刻她却无比害怕这个想法。
因为人只有死去,才会重生。
她要他好好活着。
身边的少年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微颤:“你在想谁?”
他竟然看出来了……
少年眼里如墨般沉,似死死压抑着惊涛骇浪。他那只手不敢用力,甚至有些颤|抖:“我让你难过了,是我的错,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他似乎怕她说出不好的话,自己乱七八糟解释:“那个吊坠上的人,不是秋灵,是我妈。陆明江那么喜欢秋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秋灵几乎和我妈长得一模一样。”
宁蓁惊讶地看着他。
陆执看着她的眼睛:“你别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厌弃我。
车内一瞬间的安静,车身猛然震动了一下。
陆执收回手,眼神微冷地看向司机。
司机在听他们说话,也惊讶地不得了,这算是豪门隐私了吧?
陆执身上森寒的气息司机自然感觉到了,忙道歉:“对不起陆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陆执抿唇,握住宁蓁的手:“我下车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宁蓁自然不会无理取闹,她点了点头。
这事透着几分荒诞。
如果说长得有几分像还好,但照片上的人几乎和秋灵一模一样,也难怪她会将人认错。
在接近机场的时候,陆执喊了停车。
“我们走过去。”
宁蓁跟着他下车。
这时候七点半了,没了车里的暖气,外面的森寒扑面而来。
他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会冷吗?”
“不冷。”
冬夜,路上偶有几辆车。
她听见少年清冽的声音:“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秋灵。我很小就有那条吊坠,当时的惊讶不比你小。我没见过我妈,但我知道,我妈年轻时候就长那个样子。我之前和你说过,因为难产,我妈死了。所以陆明江不喜欢我。秋灵出现以后,陆明江很喜欢她,要不是我爷爷压着,她早嫁给我爸了。”
她静静听着。
“但我不喜欢秋灵。”他冷冷地勾了勾唇,“长得再像我妈也没用。”
他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已经不能用不喜欢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恶心,非常恶心。
“我和陆明江的关系,形如陌生人,他不管我,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的生活。直到……秋灵流产,我和陆明江闹崩,自己去了A市读书。”
“你……她……为什么会流产?”她轻声问。
“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他声音透着淡淡的冷漠,“她追上来……抱住我,我推开她,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血顷刻在她身下蔓延。
其实陆执没有解释过多,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秋灵怀了孩子。秋灵自己没有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彼时陆执十六岁,冷心冷情,眼底是冰封十里的冷漠。
她把他恶心惨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滚了下去。
他知道她居心叵测,但没有想到她怀了孩子。
短短几梯,原本只会让她疼一下,没想到却是一条生命。别说他们不知道,连秋灵自己也不知道怀了孕。
宁蓁慢慢睁大了眼睛。
秋灵她……
陆执沉默片刻:“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握住她的手轻颤,“我怕你觉得我冷漠又恶心。”
他抱住她:“宁蓁,你别讨厌我,嗯?”他嗓音艰涩,“也别喜欢上别人。”
在车里有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似乎抓不住她,她眼里的伤感和深情,仿佛都给了另一个人。
那他算什么……他怎么办呢?
她眼眶湿润。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陆执的惶恐。
“你别怕陆执,你别害怕……”她环住他。
他也是他啊……
会在全校面前故意打球耍帅给她看,会明明很烦躁还看书到深夜,会为她点亮满江的灯,会在她身前挡住破碎的酒瓶。
让她心动的,也是他啊。
“是我不好……”她轻轻开口,“我也让你难过了。”
我对你不公平,明明你已经,在很努力地成长了。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在自己惶恐无助的时候,期待它的发生。
头顶偶尔传来几声飞机飞行的轰鸣声。
如梦初醒,她得走了。
宁蓁咬唇,好像这次来B市,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原本是想让他开心。
可是陆执难过了。
这样闷闷不乐的情况的一直维持到登机之前。
甜美的女声催促登机好几遍。
她很快就得过安检。
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时间点,机场的人很多,但是回A市的人不多,她前面的队伍冷冷清清,很快就轮到她过安检。
陆执远远的,凝望着她。
目光深邃,隐隐低落。
“快一点啊,站着不动做什么?”后面的人催促,宁蓁才回过神,原来该她了。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大脑混沌,兴奋得似乎快停止思考。她开口道:“对不起,我先不安检了,您让一让。”
逆行着人流,她跑得气喘吁吁。
曾经她觉得陆执是世间最不羁自由的风,她随着人群茫然而规规矩矩地走。如今她逆着人群,一路小声说着抱歉,跑到他身边。
宁蓁喘着气,突然笑了:“陆执!”机场特别吵,少年的目光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言。
这一刻似乎无所畏惧。
“我从来没有哄过你。”她说,“我也不会哄人,你教教我,要怎么哄你吧。”
一句话说完,她脸颊绯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哪怕是上辈子,她也没有这么奔放的举动,主动求教该怎么哄一个人。
少年眼中似有碎光炸裂开来,一瞬间漾出清浅的笑意。
他垂眸看她:“宁蓁。”
“嗯。”
他弯了弯唇:“你这样,我会忍不住得寸进尺的。”
“……”
其实你对我笑一笑,我的心都被你甜化了。你永远不必哄,但凡你还在,我就满足这世间的一切东西。
少女有几分忸怩地开口:“陆执,我以后……跳舞给你看吧。”
她觉得,虽然他没有说过,但他挺喜欢那个样子的她。
她不会别的,只能那样哄哄他了。
他低笑:“好。”
“那我们说好了,你回来高考,高考完了,我跳舞给你看。”她鼓起勇气说完,其实对一个男人说跳舞给他看……是件让人无比羞涩的事。
她一辈子的勇气,似乎都献给他了。
陆执说:“你这个样子……我想跟着你会A市算了。”
她学着他爷爷那样的语气,老气横秋,难得和他开玩笑:“陆总,陆家交给你了,以后要有点担当啊。”
少年勾了勾唇,拉起她的左手,在她无名指上落下一吻。
“陆总说,他这辈子,输给你了。”
~
回到A市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假期最后几天过去,终于迎来了最后一个学期。
教室前排的日历哗啦啦地翻,紧张感倍增。
一个短短的假期过去,童佳沉静了很多。
有一天她突然给宁蓁说:“蓁蓁,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宁蓁在算题,寒冷的冬天还没有过去,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有几分僵硬。
闻言停下笔,静静地看着童佳。
她说:“我憋得可难受了,所以想告诉你。你刚转学来的时候,有一次季菲过生日,当时我也参加了。高二的时候,我玩得比较开你知道吧。”
童佳声音低落:“那天晚上在KTV,啤酒瓶子老是转向我。我选了大冒险,他们让我挑一个人拥抱。当时在座的都是大佬,我脸上在笑,心中很尴尬。我性格虽然外向,可是不喜欢那样的游戏。后来……陈东树就说,他可以给我抱一下。”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抱一个陌生人。我当时,心跳很快,他身上的味道出乎意料很好闻。我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尴尬了。后来他总是以玩闹的姿态出现在我生活中,虽然我以前对他们这样的人存有一定偏见,但是有时候生活真的尴尬得可笑。我……其实挺喜欢他的。”
宁蓁静静听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来……上一辈子的童佳,也有过这样的情愫吧?
所以她高考发挥严重失常。
三中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怎么都不可能去了二本学校的。
“平安夜那天,我其实,只包了两个苹果,一个给了你,另一个……没能送出去。”童佳眨了眨眼睛,怕自己哭出来,“我那天,没能帮你把苹果送到,因为我看见,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抱着他的腰撒娇。我从来没见过陈东树那么正经温柔的样子,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不一样的。我再也没有勇气上前去了。”
生平第一回悄悄喜欢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发芽,就突然失恋了。
她连难过都不知道对着谁难过。
“佳佳。”宁蓁抱住她,轻拍她的背,“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哭完以后,你就忘了他,好好生活。你还是向日葵一样的姑娘,这一回只要你想开了,命运就会截然不同。
你不会高考失利,你也能去完成你的梦想,我记得呢,你要去当个很自由快乐的记者。
于是那一天,整个一班都惊讶地看着,平时班上最没心没肺的童佳,趴在桌子上,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青春,总有难以顺遂的事情。
但是哭完了,会更努力地向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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