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法坐视不理

　　璃笙垂首轻轻退到门的内侧为澜嫣让了条道，茹月跌坐在地上哭的瑟瑟发抖，她不得不从旁边绕过。璃笙皱了皱眉，低声吩咐茹月，“你犯了错，随我们一道进去求求情。也许父亲可以从轻发落。”

　　“是。”茹月止住了哭泣，她知道族长不喜别人哭哭啼啼，于是顺从地站起身来，恭顺地跟在澜嫣身后进了内堂。

　　这是个不大的院落，院子的各处都摆满了各种药花药草，所以这里的空气中带有清甜和甘苦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澜嫣倒是不排斥这气味，只是其中夹杂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让她心有余悸。

　　内堂和小院一样古朴简单，仍然堆了一些晒干了的药草。昏黄的烛光跳动摇曳，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坐在桌旁闭目养神。虽说刚才恭请澜嫣入屋的话语尽显谦恭之意，可此时倒也老神在在的模样，对澜嫣的身份似乎不放在心上。

　　听到声响，他睁开浑浊的双眼。澜嫣几乎足不出西海，见过的长者也不多，但大多的老神仙不知是神职过于清闲还是如何，他们的神态大都轻盈且眼神清亮。而面前这位老者，虽声如洪钟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威严之势，可澜嫣从他身上看到了挣扎和疲惫。若这个部族不是凡人，或者是他们落入凡间太久了，沾染了太多的凡尘俗事，看尽了生态炎凉，尽显疲态。

　　“见过公主。望公主见谅，老夫行动不便，便不起身问安了。”

　　澜嫣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容，“客气了。您是长辈，本应是澜嫣行礼才是。不知长者如何称呼？”

　　“公主请坐，笙儿看茶。”族长行事干脆，目光一直落在澜嫣身上，并未瞅瞅自己的儿子。璃笙领命退下，他才和澜嫣一一道来，“我族乃天界龙族的分支，原守在北荒之地。后因族人犯了过错，全族遭到天帝责罚被流放至此。还好泽清上仙为我族请命，将我族安置在这山脚下繁衍生息。四海龙族乃是我族远亲，故而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成全。”

　　原是同族中人。虽说澜嫣对他们究竟做了何事受到全族流放的天罚十分好奇，可这族长神情肃杀，茹月更是在一旁低眉顺眼不发一言，她这个小小的灵仙也不敢造次，乖巧地应了声，“您请说。”

　　“想必公主已然知晓这天虞山上的战事一触即发。我族的暗线刚来报过，此次魔族来势汹汹，若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定然是不肯罢休的。虽我族一向安分守己不愿意介入战争，但我族受泽清上仙恩惠，无以为报，只希望能尽绵薄之力为神族做点事，也算对神族将功抵过吧。”

　　“族长仁慈，恩怀谨记于心，澜嫣甚是敬佩。”

　　“不不，”那老者黯然叹了口气，“请公主听老夫说完。这么久以来，我族深居简出，对外宣称巫族分支，为的就是为神族留下一点血脉。我族已经没有能力抗敌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召唤出我族的守护神龙，她能斩妖魔破邪恶，助泽清上仙一臂之力。”

　　“那如何召唤？”

　　“血。纯净的血。”

　　澜嫣抚了抚自己的双臂，敢情这族长是想去她的血去召唤神龙。倒不是她怕死，只是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召唤术法。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术法多见于咒语和修为。她不禁怀疑起这个所谓的族长是否心怀恶念。

　　许是她脸上惊恐怀疑的表情过于明显，老者显然读懂了她的顾虑，淡然一笑，脸上却是越来越惨白，“公主误会了。公主的晶莹之血只是锦上添花，只需一滴便已足够代表我们召唤的诚意。茹月有一妹妹，刚出生不久，血液最为纯净。”

　　“不，族长，我求求你族长，小妹是家中的宝贝。若她没了，我的家就散了……”

　　茹月跪在地上朝族长的方向跪行了几步，光洁的额头重重地敲击着地面，直到娇嫩的肌肤中渗出了点点血丝，仍然痛哭着乞求族长网开一面。

　　“族长，我认为不可。且不说泽清上仙是否能退敌，这术法太过妖异，无论如何都不能以牺牲无辜性命来达到目的。我道家仙者，宁可死得干净，也不能苟且肮脏地活着。”

　　“公主不懂。这是我族唯一立功的机会。虽说这山中物资丰足，泽清上仙也待我族如上宾，可终究这不是北荒。我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澜嫣见这老头冥顽不灵，激动得站起身，话里满是严厉，“真是荒唐。你觉得天帝若知道此事会顺理成章地认同你的做法？你这是在作茧自缚，损人不利己。”

　　突如其来的怒气让老者怔了怔，他思虑了片刻，对刚入堂奉茶的璃笙吩咐道，“送公主出山吧。”

　　璃笙还想说些什么，对上了父亲那坚定的目光，话到了嘴边便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是。”

　　澜嫣不服气想要继续劝诫，却被那老者毫不留情地打断，态度上已然没有耐心。

　　“公主，老夫招待不周还望海涵。至于我族的事情，便由我族自行决定吧。没有公主宝血的加持，是我族与公主没有缘分，但我族神龙定会帮助我族化解灾难。公主请回吧，我儿璃笙会送公主出去，望公主一路顺利。”

　　“你这老头怎么如此固执……”

　　澜嫣被茹月呜呜咽咽地弄得心烦不已，老头又不愿意妥协，她不死心地迎难而上，璃笙只能挡在她面前恭敬地做出了请的动作，明显的送客之意让澜嫣进退两难，说到底这确实是他们族内的事情，她这个外人横加干涉实有不妥。可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灭，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同族中人，若能互相照拂是再好不过，没成想落入这样的地步，连出手阻止都没有了立场。

　　茹月哀戚戚的眼神和哭声让她动容，澜嫣忍住盈上眼眶的泪水，咬咬牙转身出了这屋舍。

　　在璃笙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山口。这显然不是她来时的路口，不过她确信璃笙没有加害之心，便没有任何怀疑。

　　“公主请自便，璃笙只能送到这里。公主从这里往西行三里便出了我族的仙障。到时公主可以开法门回到天虞山。长命草需尽快服用，望公主一切安好。”

　　还未等她有任何回应，璃笙转身往回走，没多久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天色幽暗，她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山中幽静，她顿感孤独。她一再催促自己回到天虞山看看战事的发展，可一想到孩子一声声的啼哭和满目的鲜血，她的心就被生生掐住了一般使她头晕目眩，连转身的勇气和力气都没了。

　　澜嫣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神魔之战，总觉得那种景象与她而言太模糊太遥远，毕竟五极战神不是浪得虚名，加上韶歌和山上几名得道弟子，澜嫣着实不太担心天虞山上各路神仙的安危。可这里人迹罕至，倘若连她也置之不理，那孩子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

　　她顺着璃笙带的路返回，还好来时她留了个心眼，留意到他的指法和每个岔路的选择。这个场景若是让她的父君西海老龙王看到，该有多老怀安慰。这过去的五万年里，他费劲了心思让澜嫣学点东西，她总是想着法子偷懒。澜嫣天资聪颖，本就是修道习术的好苗子，这只要看过一遍她便能记住。上次学凤弦召唤本命，这次也轻而易举地就回到了那屋舍前。

　　四周很安静，澜嫣听不见茹月的哭泣声，想必已是被关押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里她并不熟悉，救人也不知去哪儿救。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些布衣村民打扮的族人走了出来。她圈了结界将自己圈在其中，尾随着他们往屋后一片竹林走去。

　　不多时，原先还茂密的竹林便到了头，她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极大的祭台，坚硬的石板上刻着她看不懂的阵图和铭刻。她细细抚摸着这巨大的石台，表面粗糙不堪，阵图的沟壑里有着墨黑色的残留。轻轻刮下放在鼻头轻嗅，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喉间不适险些吐了出来。显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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