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暴露

　　第二日一早，蒋阮起的便晚了些，将军府里的下人们得了苏氏的吩咐，并不去打搅她的清梦，是以等蒋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而身边早已没有萧韶的影子，屋中干净的和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慢慢的支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的要命，肩上倒是隐隐露出些红痕，蒋阮无语的看了一会儿，萧韶这几十日不见，却是越发的禽兽了。

　　蒋阮叫连翘和露珠进来梳洗，连翘给蒋阮梳头的时候就神情有些尴尬，蒋阮瞧见她的模样，便问道：“你怎么了？”

　　“姑娘还是换身衣裳的好。”连翘脸红红的看了一眼蒋阮的后脖颈，见蒋阮还是难得的有些茫然，便埋着头去取来一面铜镜，自蒋阮的背后照着与她看。只见白皙的脖颈上赫然一道红色的暗痕，十分明显。蒋阮一愣，登时又在心里将萧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让露珠去取了见竖着领子能将脖颈上的红纹遮掉的衣裳。

　　露珠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虽然有些责怪面上却并不见生气，想来昨夜萧韶的到来还是令她改变了，至少面上的冷淡也消了些，大约是夫妻俩又和好如初，隔阂消除，自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露珠也真心的为蒋阮高兴，不留神却对上蒋阮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露珠一怔，就有些迟疑的问道：“王妃，可是要奴婢做什么？”

　　蒋阮确实摇头道：“无事。”昨夜里萧韶的事情是证实了她的猜想，锦二果真只是逢场作戏，只是这出戏萧韶知道，她知道，锦二自己也知道，露珠却是不知道的那个，露珠对锦二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别人的人生和感情不能都由她来决定，所以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解决，还是看锦二和露珠自己吧。蒋阮轻轻叹息一声，对天竺道：“收拾下东西，今日我们回府。”

　　“回府？”天竺有些发怔，虽然知道昨夜里两人肯定是和好了，可这么突然的回府又是为何？蒋阮却只是道：“无事，出其不意才好。”说罢便起身自己先出了门：“我去同外祖父外祖母说明一声。”

　　苏氏听见蒋阮突然要走的事情后自然又是大吃一惊，这么十几日以来，赵家人因为蒋阮的到来都是高兴得很。蒋阮虽然性格并不十分热络，却十分善于与众人打好交道，前生在宫中倒也从叶离身上学到了不少八面玲珑，如今对于本就对她报以善意的赵家人更是很容易讨得他们喜欢。是以赵家如今早已将她视作家中的一员。这么突然地要走，其他人暂且不必说，苏氏自然是不舍得。只蒋阮只说萧韶来催了，苏氏自然也不能拦着。人家小夫妻两个好好的，哪能日日都住在娘家。没得生疏了夫妻间的情分。是以苏氏就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等会儿让管家把礼带回去，给萧韶那孩子也带了一点，阿阮，以后可要多来将军府啊，这就是你家，祖母想着你来。”

　　蒋阮又是笑了一回，结果等看到将军府准备的马车后就惊呆了，那马车几乎拉了整整一车的礼物，果真苏氏是几乎将能想到的都与她送了。长者赐不敢辞，总又不能全部退回去，蒋阮倒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的礼，哪里就是寻常串门的回礼，倒像是搬家了。天竺有些犹豫：“王妃，马车恐走的很慢。”

　　一共两辆马车，一车蒋阮自个儿坐人，一车便是拉着礼。要随着那礼车，蒋阮的马车也走得慢，本来将军府与锦英王府挨得也没有太远，这么一来这路程却是原先的好几倍了。连翘便出主意道：“不若王妃先走，这后头的马车慢慢跟上来，光天化日的，也不会有人抢了马车去。”

　　蒋阮却摇头道：“无事，慢慢回去吧。”这几日在将军府，她没有如原先在王府里一般观察周围的事情与叶沛送信，是以消息也落后了不少。同萧韶不同，萧韶是利用锦衣卫搜集情报，蒋阮却是用自己的眼睛，凭借寻常生活中不同的点滴推出可能发生的异常。

　　连翘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马车一路慢慢行驶，倒是走的十分平稳，正走到城中街道上时，只听马车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敢问可是弘安郡主的马车？”

　　蒋阮坐在车里，马车停了下来。天竺便已经率先跳了下去，看着外头的人问道：“什么人？”

　　外头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只那姑娘身上穿着的布料便能看出，家境自也是不凡的。只是那丫鬟也没料到突然从里面跳出一个面色冷冰冰的女子，开口就不客气的询问自己是谁，倒是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正要说话，身边便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是我，我的丫鬟无礼，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海涵。方才我瞧见将军府的马车，猜想郡主也在上面，这才贸然上前打了个招呼。”

　　这话说的十分亲切没有架子，仿佛是对待一个老熟人一般。片刻后，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蒋阮从里面走了出来。天竺站在蒋阮身侧，一起看着面前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程家小姐，程念念。

　　说起来，从前不觉得，这段日子，她与程念念见面的时候好像是多了点。有的时候，过分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背后必定有所安排。

　　蒋阮也笑：“真是巧了，不曾想在这里遇上程小姐，可见真是有缘。”

　　程念念也颔首微笑：“是了。念念突然上前打搅，不想太过贸然失礼，实在有欠考虑，只是与王爷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想着多少也要打个招呼才是。”

　　露珠在里面听得直皱眉，这程念念嘴里口口声声都扒着萧韶不放是怎么回事？这话中又可是故意引起蒋阮误会的。露珠心中不由得便有些紧张，只想着蒋阮和萧韶好容易昨夜里才冰释前嫌，今日这程念念就又来捣乱，实在是心思可恨。连翘拉住露珠，免得她一时失去理智冲出去，她毕竟要沉稳一些，可即便如此，也对程念念的这番话很是不敢苟同。

　　谁知蒋阮却是根本没有接程念念的话，面上仍旧是微笑着，却是问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情要请程小姐帮忙。”

　　程念念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若是能帮上郡主，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近来外祖父膝盖不适，我想要寻一种药油。听说当初程总督在滨海当差时，因靠近海边湿冷，膝盖有旧疾，一到夜里便会疼痛难忍。后来寻到了一种药油，这才好了起来。我想让程小姐帮忙询问程总督，那药油到何处才能买到。若是能帮忙捎带一些就更好了，我自是会重重感谢的。”

　　马车里的露珠和连翘都有些疑惑，赵光何时膝盖疼了？程念念约摸也是没有想到蒋阮不搭理她方才的话却是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请求，程总督是滨海总督，一年总有大部分日子在南海坐镇，程念念小时候也是居住在南海一带，海边的确潮湿难耐。不过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她，程念念就笑道：“不必什么感谢，既然我与王爷也有过交情，自然与郡主也是朋友，朋友的事情总要想帮的。我回家后便与父亲说一说。”

　　她总是将事情往萧韶身上扯，蒋阮却也丝毫不见生气，反而好似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音一般，笑道：“那就多谢程小姐了。”

　　程念念微笑道：“不必言谢，只不过瞧着郡主这模样，是从将军府回来？”

　　“正是。”蒋阮也答。

　　程念念便垂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道：“难怪那几日他……”话说到一般，程念念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蒋阮，好似突然发现自己话中有什么不妥，连忙住了嘴。这样说了一半的话反而更是令人心痒。不过这对蒋阮来说显然落空了。她仍旧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程念念的神情，只是笑道：“无事的话，我便也先走了。府中还有诸多事情，回去也要等着处理。程小姐若是要继续逛的话，倒是希望可以尽兴一些。”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样的气力都使不出来，任何可以激怒别人的话，到了蒋阮这里却也好似根本不在意的一般。看着马车远去，程念念身边的丫鬟便愤愤不平道：“小姐，她一定是故意的！心中一定早已气的狠了，面上却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定是这样！”

　　程念念站着不动，眸光追随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那一句“府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代表着什么，在锦英王府中至高无上的主人权力，又或者是示威？程念念慢慢低下头去，面上仿佛和方才微笑的表情一般无二，仍是一副清淡的模样，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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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里，露珠和连翘确实一声也不敢吭，只因为蒋阮自上了马车后神情便十分凝重，这对于惯来微笑着面对一切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罕见。露珠和连翘不知道其中原因，只道是蒋阮又被程念念气的狠了，心中只恨不得马上将程念念撵出京城去，哪有未出阁的女子整日盯着别人的夫君。程家的身份总是不会让程念念来锦衣王府做个妾，可程念念如今的态度却是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有不怀好意的目的，难不成还想与蒋阮平起平坐不成？连翘和露珠兀自想着，只瞧见一边蒋阮的神情更加郑重，连问也不敢问了。

　　待回到王府里，林管家瞧见蒋阮回来自又是好不热闹的庆贺了一番。然后又惊叹于将军府出手大方果真是王妃的娘家，蒋阮却没心思与他多说，只让林管家却收拾那一堆礼物便自己先回了院子。待到了院子，便只叫了天竺一人去书房。

　　天竺跟着蒋阮进了书房，蒋阮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天竺迟疑了一下，问道：“王妃怎么了？”这样单独只要她一个人进去，势必是有什么要事。结果蒋阮只是看着她道：“刚才那个程念念，你看如何？”

　　“这……”天竺有些摸不着头脑：“王妃是问什么？”

　　“她可有什么武功？”蒋阮的神情却是十分凝重。天竺也微微吃惊，却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的，不过她身边的丫鬟倒是有一点功夫，不过也不高，应当是为了自保而已。”这也不难说明什么，以程念念这样身份的姑娘自己出门，总要随身带几个侍卫的。程念念大约是不想带侍卫，便带了个有些功夫的丫鬟也是一样。

　　“没有武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蒋阮问道。

　　天竺摇头：“没有发现，王妃问这个做什么？程家小姐只是普通的闺秀，怎么会有武功？”锦衣卫中查出来的事情不少，程念念又是这个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什么个情况自然是人尽皆知，就是这样的程念念，蒋阮怎么会突然问她会不会武功？天竺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蒋阮慢慢的垂下头，道：“她不是程念念。”

　　“什么？”天竺大吃一惊，低声道：“她不是程念念，是谁？”

　　“事情有些棘手，”蒋阮突然道：“你想办法找到萧韶，让他早些回府，有要事相商。”

　　天竺做事也很麻利，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萧韶便回了府。他应当也是从外头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见蒋阮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蒋阮看他如此担忧的模样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将他拉进屋子把门掩上，萧韶安静的任她做这一切，待蒋阮拉着他在书桌前坐下来，还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给蒋阮：“慢慢说。”

　　“我今天遇着了程念念。”蒋阮道。

　　“怎么？”萧韶正要继续问，只听蒋阮又道：“我怀疑她不是程念念。”见萧韶没什么反应，蒋阮有些疑惑，随即明白过来，怒道：“你早已知道了？”

　　“别生气，”萧韶见她又要生气，连忙先将蒋阮的怒火扼杀在萌芽段，安抚道：“之前有过怀疑，到现在才差不多被证实而已。你如何知道的？”他岔开话题。

　　蒋阮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这几日她又没在府里，萧韶就是想告诉她也没得告诉。便道：“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大约是直觉吧。总觉得和我最初见她的时候显得很不一样，所以今日在街上瞧见的时候，就故意试探了她一番。”蒋阮将在街上请程念念帮忙找药油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道：“我根本不认识程总督，所谓膝盖旧疾不过是随口胡诌罢了。可她竟然没有反驳我，一个女儿怎么会不记得父亲的旧疾。她一定有问题。”蒋阮目光沉了沉，慢慢开口道：“我猜，她是叶离的人？要么，是东夷国人？”

　　萧韶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叹口气，语气沉沉道：“不错，东夷国人生性狡猾，你一旦被牵扯进来，难免有危险。”

　　“我自然不怕什么危险。”蒋阮蹙眉看着他道，忽而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道：“我大约知道了你们的计划，所以提前帮你开始了罢了。”

　　萧韶疑惑，似是在揣摩蒋阮话里的意思，而后才道：“你……”

　　蒋阮微微一笑，打断他要说的话：“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东夷国若和叶离要勾结在一起，迟早对叶沛也有影响，我总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你要拆穿她？”萧韶问。

　　“何必我拆穿，这个身份她已经不能用了。而在短时间里要找到这么个可以接近朝中重心的大臣家眷的身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果如蒋阮所言，此刻在程府中，程总督身边的管家有些诧异的看着程念念，吃惊道：“小姐说老爷膝盖的陈年旧疾？老爷没有什么旧疾啊，也不曾用过什么药油？您是不是记错了？”

　　程念念手中的茶杯应声而掉，而她的神色突然有一刻的僵硬，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捡茶杯摔碎在地上的脆片。管家瞧见程念念神色不对，一时间也很是紧张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要不老奴再叫人去问问？”

　　地上的小丫鬟却是知道事情缘由的，愤愤道：“好端端的，她干嘛这么说，这不是诅咒我们老爷吗？”她却是没留意到其中有什么不对。

　　“无事，我先回屋去了。”程念念却是突然低声道，第一次，她的脸上没了微笑，只显得有些冰冷。待回了屋，一人坐在梳妆镜前，程念念紧紧盯着铜镜中的女子，自言自语道：“圈套？竟被识破了。”她叹息一声，袖中翩然一闪，也不知是什么飘了出去，便直直的出了窗子，留下一阵兰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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