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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地位


  院子里人来人往,析秋却觉得很安静。

  萧四郎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她侧着头去看萧四郎,萧四郎也看着她,正要说话时,天诚匆匆进了门,看着萧四郎禀报道:“四爷,圣上请您入宫。”

  萧四郎没有立刻回应,依旧是看着她,析秋便道:“四爷去吧,妾身没事的!”说着一顿又回头看了看房里:“妾身去看看敏哥儿!”这一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萧四郎能回来定然是因为不放心她的缘故,否则他怎么能从一片混乱的皇城抽身而出呢。

  “那你小心些。”萧四郎点了头,朝天诚看去:“你留下吧!”今晚留了天敬下来,天诚一直跟着他的。

  天诚点了头,明白四爷的意思,回道:“小人去给四爷备马。”说着转头出了院子。

  萧四郎松开析秋的手,也大步朝穿堂而去……析秋目送他出门,她自己则由远处走来的碧槐扶着,两人朝后院中敏哥儿房里去,边走着析秋问道:“碧梧在哪里,一晚上没见着她。”

  碧槐扶着析秋下台阶,小声回道:“和三爷他们在一起呢,还守在院子里,兴奋的很!”

  析秋听着摇了摇头,笑着道:“随她去吧!”反正碧梧年纪也还小,不用避忌。

  两人进了后院,敏哥儿房间外冬灵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打瞌睡,旁边站着七八个婆子小丫头,一个个也是没什么精神头,见析秋过来冬灵身边撑着眼皮的婆子就猛推了推她,冬灵一惊醒来就看到析秋进来,立刻一个激灵站起来行了礼:“夫人!”说着一顿补充道:“敏爷刚刚睡了。”

  析秋也没怪她,紧张了一个晚上,这个时间天将亮不亮之时人最容易犯困,她点了头道:“谁在房里守着?”

  “春柳姐姐和奶娘,说是敏爷受了惊在里头陪一会儿。”冬灵回道。

  析秋笑着点了点头,对冬灵和几个婆子道:“留两个人守着,你们轮换着去睡吧,一会儿天亮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会儿就别都撑着了。”

  七八个婆子小丫头纷纷应是,析秋已经跨进了房里。

  春柳和奶娘一人守床头,一人守床尾,敏哥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止了哭但鼻头还是红红的。

  “夫人!”春柳和奶娘站了起来,析秋点了头小声道:“你们两人留一个,另一个去歇着吧!”

  春柳就去看奶娘,奶娘点了头给析秋福了礼,就退了出去,析秋坐在床边摸了摸敏哥儿的小脸,问春柳道:“哭了多久?”刚刚一片混乱,她也没心思管两个孩子……

  “有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一直闹着要去找您,奴婢知道四爷回来了,就和奶娘在房里哄着,这会儿才歇下来睡着了。”春柳慢慢道。

  析秋叹了口气,在床头靠了下来,春柳瞧见就拿了个迎枕在她身后塞了,道:“您也一夜未睡,奴婢扶您回去歇会儿吧。”

  “不用。”析秋摆了摆手:“我就在这里靠一会儿吧,鑫哥儿那边你去瞧瞧,静柳姐在里面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一顿又道:“就不用回来了,若是静柳姐那边没事,你也会去歇着吧!”

  “是!”春柳应是却道:“若是张医女那边没什么吩咐,奴婢想去外院瞧瞧天敬。”

  析秋点了头,道:“嗯,你去吧!”春柳应了,便转身出了门,碧槐也在外间的椅子上坐着守着门。

  析秋靠在敏哥儿床头,等她们都出去了,析秋就抬手摸了摸敏哥儿的额头,低声在他耳边道:“是不是怕的睡不着?”

  原本安静睡着的敏哥儿,就突然睁开眼睛,他看着析秋纳闷的问道:“母亲知道敏哥儿没有睡着?”

  “嗯?有人睡着了,眼珠子还在不停的动吗?”析秋说的很轻快,又握着敏哥儿的小手:“没事了,父亲回来了,事情都结束了,敏哥儿不害怕。”

  “母亲!”敏哥儿睁着眼睛,看着析秋问道:“三伯母好可怕,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坏人!”

  析秋叹了口气,慢慢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是坏人,有的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说着一顿又道:“可是呢,我们不该因为立场不同就互相伤害,攻击……”敏哥儿听着似懂非懂,歪着头道:“那三伯母很不应该,她伤害母亲了!”

  “好了,好了!”析秋笑着摸着敏哥儿小脸,不想让他们这样小的年纪就明白仇恨是非,便侧身在他身边躺下来:“母亲也累了,敏哥儿让一半的床给母亲好不好?”

  敏哥儿一愣,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析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陪着他睡觉,即便是祖母,也是告诉他男孩子要自己一个人睡,祖母也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而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哄他睡觉……

  “母亲。”敏哥儿没有动,看着析秋问道:“您睡这里?”

  析秋已经躺了下来,挑着眉头看他:“敏哥儿不原因母亲睡在这边?可是母亲好累,又不想再走回房里自己去睡……”

  “不是,不是!”敏哥儿立刻点着头有些紧张的回道:“愿意愿意。”小小的身体立刻朝后面挪了挪,给析秋让位子。

  析秋笑了起来,侧身躺着和敏哥儿面对面,看着他道:“睡吧!”

  敏哥儿却瞪着眼睛看着析秋,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笑意:“我……我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着晚上见到看见的事情。

  “那母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析秋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给你讲一个勇敢的小海龟,好不好?”

  敏哥儿一愣,有些红了脸,析秋看着他越发的笑的高兴,一整夜的紧张也松懈了不少,她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的:“小海龟害怕黑黑的,小小的地方……所以……它不敢在自己的壳里睡觉……”

  敏哥儿第一次听这样的故事,不由听的很认真,瞪着大大的眼睛,等析秋说着告一段落,他拧了眉头问道:“海龟的壳里,真的有毛茸茸的,滑溜溜的小怪物吗?”

  “你觉得呢。”析秋满脸的笑意,敏哥儿则是歪着头聚精会神的想了半天,又猛地抬头看着析秋,道:“应该有吧,否则他怎么会害怕,定是见过才总是会想。”

  析秋心中一愣,就想到今晚的事,不由轻声的道:“龟壳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小海龟也没有见过,你瞧,他的母亲不是点了蜡烛在里面仔仔细细的寻过吗?”

  敏哥儿满脸的纳闷和疑惑,析秋便笑着道:“你看,小海龟最后还是进到鬼壳里去睡觉了,他很安全是不是,也没有见到任何的怪物对不对?所以啊,许多可怕的东西啊……”又点了点头敏哥儿的脑袋:“都是我们小小的脑袋幻想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敏哥儿将信将疑的看着析秋,析秋又笑着接着往下讲……手也在敏哥儿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在故事说到第三遍时,敏哥儿窝在析秋的怀里睡着了。外面的天亮了,碧槐轻轻推门进来,在析秋耳边道:“张医女说让您歇着,鑫哥儿那边有她在,不用担心。”说着一顿又道:“院子里天诚和岑妈妈在清理,三舅爷正带着人四处去找呢,您一夜未睡,歇会儿吧!”

  析秋听着点了点头,回道:“那我歇会儿!”碧槐应了帮析秋和敏哥儿盖了被子,又放了帐子下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析秋也确实累了,看了看睡的熟了的敏哥儿,轻笑了笑也合上眼睛睡了。

  佟全之和师兄弟几人按照析秋的教的方法,将园子里像是摆阵法一样,摆了十几个瓮,地上又洒了许多的鸡鸭羊血,旁边已经有用土封了六个瓮……佟全之大声道:“累了一夜,大家也都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合,咱们将园子里再翻一边,决不能有漏网之鱼!”

  这玩意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有一只漏网之鱼,那可就是遭殃了。

  大家不敢存有侥幸心理,便纷纷点头应是,各自回去梳洗……

  碧梧揉着眼睛远远的蹲在一边,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瓮,佟全之一转头见一个小丫头撸着袖子依旧没有动,不由走过去问道:“你不回去歇着?”

  “不用!”碧梧看也不看佟全之,兴奋的摆着手:“你们都走吧,我来守在这里。”

  佟全之失笑,却觉得这个小丫头憨憨的很是可爱,摇了摇头就和佟敏之一起回了外院。

  敏哥儿睡饱了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找析秋,随即松了口气,就见析秋依旧躺在他身旁,闭着眼睛睡的安宁,他呵呵乐了半天……正在这时析秋仿佛感受他的动作,还是睡的并不安稳,身体就动了动,敏哥儿一惊立刻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等了半晌,析秋没了别的动作,敏哥儿先是睁开一只眼睛,才发现她并没有醒来,敏哥儿松了口气,又朝析秋的身边挪了挪,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隔着被子像析秋前面拍着哄他睡觉一样,给她打着拍子……

  一下一下很轻的力道,他甚至努力在想奶娘有几次哄他睡觉时哼的歌,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几首歌的歌词是什么,只能去哼析秋最爱听的《秋湖月夜》的曲调,风透过窗户缝儿钻了进来,吹的帐子微微晃动,敏哥儿的小手拍的酸了,可依旧在继续拍着,他觉得这样的感觉非常好,如果母亲能一直陪着他睡觉该多好。

  析秋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碧槐掀了帐子站在床边,笑着道:“钱夫人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什么?”析秋坐起来:“钱夫人来了?”碧槐听着点了点头,回道:“来了有半个时辰了,奴婢说来喊您,可她非说让你睡饱了再起来,她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等一等也无妨,奴婢就没有强求了。”

  析秋拧了眉头,掀了被子下床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在敏哥儿床上,不由侧目去看敏哥儿,碧槐见她这样笑着道:“敏爷在鑫爷房里呢,鑫爷也醒了奶娘刚刚还喂了他半碗米汤,张医女说已经没事儿了。”

  析秋总算是放了心,由碧槐服侍着脱了身上的褙子和小袄,又重新换了一件妃色小袄和浅绿金边褙子,随便梳了个发髻就由碧槐扶着先回了卧室,净面梳洗之后才去了暖阁里,暖阁已经打扫收拾妥当,岑妈妈又从库房里搬了新的瓷器玉石摆在上头,仿佛是吸取了经验,这一回只搬了些奇巧的却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摆着,就是打碎也不像这会这样心疼。

  钱夫人坐在炕头上喝着茶,析秋掀了帘子进门,钱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三两步笑着迎了过来,析秋不好意思道:“让您等我等了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这些丫头也真是太没规矩了,您客气她们竟真的不去唤醒我。”

  “没事,没事!”钱夫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褙子,头上不似平时步摇金钗打扮雍容,这会儿却只是清冷冷的两三只簪子别着,脸上施了点脂粉可依旧能瞧出精神头不好,她笑着道:“我也怀过身子,自是明白你的感受,这折腾了一夜,便是我们也受不了,何况你呢。”她听下人们说,析秋并不在自己房里,而是怕府里头敏哥儿受惊陪着他累了才歇了,她不由暗暗惊叹,看析秋的眼神越发的不一样。

  析秋和钱夫人在炕头面对面坐了下来,碧槐重新端了茶上来,析秋看向钱夫人,就问道:“您来,可是有事?”

  “嗯。”钱夫人看着析秋,眉头紧蹙:“这会儿还没消停,我们伯爷也没有回来,我在家呆不住就想到你这里来坐坐。”说着一顿,隔着炕桌再次握住了析秋的手:“昨天真的是谢谢你了,我本来就觉得奇怪,皇后娘娘这个时辰传召,那位公公我在皇后娘娘身边也从来都没见过的,所以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让人出去打听,可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皇城门紧闭什么也问不出,我就在房里来回的走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析秋理解那种感觉,点了点头,钱夫人便又道:“还好你娘家的舅爷就到了,怎么也没想到您和我想的是一样的,我心里原本还有些不安顿时就没了,当即就让人将那内侍给扣了,今儿一早就送去了京衙!”

  析秋摇着头,笑着道:“您太客气了,我当时也和您一样,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心里也拿不准,等三弟回来和我说了,我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钱夫人听着就笑了起来,依旧是握着析秋的手:“您也别和我客气,我这条命啊就算是您的了。”析秋听着掩面而笑,钱夫人又叹了口气,面露唏嘘的样子,摇着头:“只是可惜了韩夫人,那样好的一个人!”

  析秋也没有想到,附和道:“没想到她那样的身手,却是……”钱夫人想了想,端着茶喝了一口,叹道:“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这淹死都是会枭水的……韩夫人艺高人胆大,许是她也料到了情况,只是没有想到对方手段这样阴毒。”

  析秋没有说话,钱夫人却是想到对方正是侯府里的三夫人,是析秋的妯娌,想了想又转了话题,身体前倾了些,和析秋压了声音道:“您听说了没有,昨儿晚上武昌伯哪里,可是一早就觉察了的,沈太夫人早早就关门落锁了……家里的家将都守好了门户!”

  析秋听着心中便是一惊,钱夫人的话说的很含蓄,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暗讽沈太夫人明明知道一切,却只顾着自己府里的安生,提前半句口风也没漏,若是她们这几位都和韩夫人一样听信了那些人的话,这会儿还不知什么样儿呢。

  她看向钱夫人,钱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讽刺消失,撇了嘴道:“也不能和他们比,如今太后娘娘没了,这后宫里头可真的算一家独大了,沈家是皇亲国戚,我们这样的人家便如那地里的泥,人家也瞧不上!”钱夫人不知道,那一夜沈太夫人得知消息后,也派人去通知各位夫人了,只是府里的人去的迟了,韩夫人出了事,别的府邸关门落户敲不开门而已,沈太夫人事情没办成自是不会说出来邀功。

  “您多想了。”析秋顿了顿,抿唇道:“沈太夫人年纪大了,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沈夫人年纪又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有所疏漏也难免,况且,昨晚的事也是机密,她们不说也在情理之中。”

  钱夫人却不以为然,拧了眉头看着析秋道:“你啊,就是心太善了,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分明就是没有放在心上,便是你还是怀着身孕情急之下还让自己的娘家弟弟出门趟了这趟风险不是,所以说,这就是人心,人家能看得清你,你去看人家却始终隔了一层肚皮!”

  语气已经不怎么友善。

  析秋目光闪了闪,也没了话劝她,只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总算过去,荣郡王这会儿不是去了江南,就是去了卫辉……只求能快点平息了这事儿,这朝廷才安稳了两年,谁家也承受不起再动荡一番了。”

  析秋也叹气的点了点头,钱夫人就朝她看过来,问道:“这会儿有六个月多月了吧?”

  “有七个月了。”析秋笑着抚摸了自己隆起的肚子回道:“这两日乖的很,也不怎么动,我昨晚上心里还忐忑不安的,还好刚刚我换衣服他在里头翻了个身,总算是让我放了心。”

  “定是位公子。”钱夫人听着就笑着道:“我生三个孩子,这老大和老三也都是这样,一整日我捧着肚子等啊等的也不见他们动一下,懒的很,但老二却不同,在里头就和打拳一样,翻来覆去便是晚上也不安生……”钱夫人家老大和老三都是公子,小的那个比佟敏之小一岁,大的那个已经说了亲事,老二是位小姐,听说眼神不大好,也不常出来走动!

  析秋便笑着道:“托您吉言,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现在也求他平平安安的,旁的也不敢再求了。”

  钱夫人点头应是,想到析秋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叹道:“还以为你搬出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没想到却又来了这么一出,闹的人心惶惶的。”说着一顿又道:“前些日子一直吐,这会儿有没有好些?”

  “好一些了。”析秋点了头道:“不过不大能吃油荤的东西,清淡些到是没什么大碍。”

  钱夫人满脸唏嘘的样子,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我路过时,侯府的大门怎么还紧关着的?太夫人还好吧?”

  “还好。”析秋目光动了动,隐去了太夫人下落不明的事:“许是熬了一夜困顿了,迟了些罢。”

  都是人精,一点点信息便能想出许多事来,钱夫人目光转了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顿了顿就没继续去问。

  两个人在暖阁里说了半天的话,析秋开口道:“就留在这里用饭吧,四爷也没有回来,恐怕伯爷也没回府里,您回去也闷的慌。”钱夫人想了想正要说话,门帘子自外面掀开,碧槐露了脸笑着道:“夫人,黄夫人来了。”

  析秋和钱夫人对视了一样,两人皆了眼底露出笑意来,析秋和黄夫人并没有多少走动,便是说话也不过说了几句,黄夫人是和黄大人一起从辽东迁回来的,于京城中旁的人家也不大走动。

  钱夫人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析秋也不知道钱夫人和黄夫人之间认识不认识,也不好留她:“我送您出去!”便和钱夫人一前一后出了暖阁的门。

  钱夫人刚上了轿子,迎面就和黄夫人的轿子擦身而过,黄夫人一身秋香色的褙子,梳着圆髻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瘦瘦高高的皮肤有些黄也有些憔悴,析秋见到她便想到辽东的北风和风沙,将黄夫人迎进暖阁里,黄夫人就开了口道:“早就想来拜见您的,可是才迁回来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又多,好不容易空了下来又听说您怀孕了,就不敢冒冒失失的上门打扰,今儿在家里想了一上午,觉得不来一趟,我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您坐下说。”析秋将黄夫人让在炕上,黄夫人就坐了下来,对上茶的碧槐点了点头:“四夫人,昨晚上真的要谢谢您。”说着,就将昨晚她在府里头正准备出门的事说了一遍,又谢道:“一早上就听说韩夫人的事了。”说着抹了眼泪:“家里两个小子还小的很,这往后可怎么办!”

  韩大人即便是伤心也不过一年半载的,以他如今的地位也不可能一直做鳏夫,续弦后前头发妻的生的孩子,便愈加的尴尬,若是有祖母祖父护着倒也罢了,最怕什么也没有,这不爹不亲娘不爱的……

  析秋心里也沉了下来,叹道:“谁能想得到呢。”黄夫人就点了点头,她和韩夫人因为彼此相公权位相当平日有来往,这会儿心里不免比旁的人更多了份伤感。

  “所以说,我今儿非来谢谢您不可,我这人在辽东待的久了,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平时我家那口子让我来您这里走动,说实话我心里也怯的很,怎么也没有想到,到关键时刻却是您救我一家人的性命!”

  析秋有些受不住,她真的只是顺手做了件事而已,况且,她也不是没存别的心思,昨晚事情太突然她也无处去证实,若不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也就罢了,可若真的是呢,她这样做也不免有些法不责众的意思在里头,大家都不去皇后娘娘总也不可能对她一个人斥责吧。

  黄夫人又说了点别的,说起析秋胃口不好,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身边有位妈妈,一直跟着我从辽东来的,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大能走动,但是腌的酸菜却是极好的,这会儿家里的还存了一些,您若是不嫌弃我让人给您送一些过来,您吃吃看若是喜欢我再给您做。”

  “这怎么好意思。”她不由想到某一国的泡菜,还真有些怀念,黄夫人却摆着道:“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我回去就让人给您送来。”

  析秋连连谢过,黄夫人又坐了会儿,怎么留也不肯留下来吃饭,析秋就送她到门口。

  待她回头,就看见阮静柳站在次间的门口看着她,析秋叹了口气走了过去,阮静柳就抿唇道:“昨晚那样凶险,你也真是胆子大的。”说着,也不管析秋的反应,就握了她的手抓在手里搭了脉,眉头紧蹙。

  析秋见她不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她去做,等了片刻阮静柳才放了心,瞪了析秋一眼道:“算你运气好!”说着就转身朝次间里头去,淡淡的道:“我给你换药!”

  析秋失笑,跟着她进了门,敏哥儿和鑫哥儿两个人趴在床上说话,见析秋进来敏哥儿立刻从床上滑下来,跑到析秋身边笑着道:“母亲,您睡醒了?”

  “嗯。”她牵了敏哥儿的手,又去看鑫哥儿:“你们在刚才说什么?”

  鑫哥儿这会儿脸色虽不大好看,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看着析秋笑着道:“敏哥儿在给我讲小海龟的故事……”说着一顿又道:“四婶婶,我也和小海龟一样不害怕了。”

  析秋抿唇笑着,鑫哥儿又道:“四婶婶,鑫哥儿也要听故事,您也给我说故事听吧。”

  还不待析秋说话,阮静柳先开了口:“躺好了,我要先给你四婶婶上药!”两个孩子听着一怔,立刻露出担忧的样子来,鑫哥儿道:“四婶婶您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有事的。”析秋笑着道。

  敏哥儿则紧紧攥了析秋的手,陪着她坐下来偎在她身边,看着阮静柳将析秋的小袄脱下来,又将袖子撸起来露出里头包着棉布的伤口,阮静柳看了伤口拧了眉头道:“哪里是小伤,若是淬了毒瞧你怎么办!”说着就低头给析秋重新上药。

  敏哥儿就靠在析秋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小脸昂着担忧的道:“母亲不怕,我和鑫哥儿在这里!”鑫哥儿在床上听着就立刻点头附和:“嗯嗯,四婶婶不怕,要和小海龟一样!”

  析秋失笑,便是连阮静柳也忍不住被两人逗笑了起来。

  阮静柳更是深看了眼敏哥儿,边包扎伤口边低声和析秋说话:“这便是你一直努力的结果?我怎么瞧着这孩子比以前笨了些。”

  析秋忍不住睨了眼阮静柳,回头看着敏哥儿,心里头越发的欢喜。

  等阮静柳清理好伤口,析秋坐在床边上和两个孩子说话,鑫哥儿巴着她的手臂,隔着衣服给她吹吹,一边吹一边瞪着眼睛道:“四婶婶不疼了吧?”析秋点了点头,鑫哥儿眼睛一转就道:“那您给我讲故事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析秋想了想便道:“那我们讲拔萝卜的故事好不好?”

  两个人都没有听过,自是点头不迭!

  析秋轻声去讲,一会儿碧槐端了饭菜来,几个人在一起吃了饭,两个人胡闹了一阵困顿了,析秋哄两人睡午觉,鑫哥儿则拉着她的手,面露不安的问道:“四婶婶,祖母还好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祖母和父亲?”昨晚三婶婶太可怕了,让他便是在梦中也挥之不去。

  析秋一愣,心中顿时沉了下来,面上却是笑着回道:“祖母和父亲都没有事,这两天府里的事情多,过几天四婶婶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鑫哥儿笑着点头,就合上眼睛睡了。

  析秋想到太夫人和萧延亦,长长的叹了口气。

  和阮静柳出了门,站在廊下说话,阮静柳道:“听说三夫人身边的几个侍女都被抓住了?关在哪里?”

  “我也不甚清楚。”析秋想了想道:“听四爷的意思,像是在大理寺的水牢里……”阮静柳便点了点头,拧了眉头道:“先前苗疆蛊虫的事,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事情太龌龊了,你又怀着身孕,不知道也罢!”

  析秋并未怪她和萧四郎,便点了头道:“我知道。”阮静柳想了想又道:“徐家大爷的蛊是通过和女子交合下的,他体内还有种毒素,就是因为那种毒素才让他失去了记忆……”

  析秋便有些奇怪的问道:“会不会是她们用这样的毒迷了表哥,才会……”阮静柳点了点头:“我也正是如此猜想的,苗族的女子也并非如异域女子那样拥有诸如幻术迷情之类的本领,只怕还是用了毒药……徐家大爷心智坚定,便是失忆后,还依旧记得……”说着看了眼析秋,下面的话打住了又道:“只要找到那名下情蛊的女子,取了她的精血就能引出他体内的蛊虫。”她说的随意,不过工序却是繁杂的很。

  原来蛊还分许多种?析秋点了点头,又道:“恐怕不好找。”那些人可能并不会配合:“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书中提到,情蛊原配为两只,一只在本体身上,一只在种在客体,只要两人靠近便会有不同的反应……”阮静柳解释道:“所以,只要让两人见面,就会很容易找得到!”

  原来是这样,析秋看向阮静柳:“谢谢您静柳姐,这段时间让您奔波跑着。”阮静柳却是不以为然,回道:“我也积累了许多的经验,若非有这次的事,我又怎么知道苗蛊为何物呢。”

  说完,两人皆是浅笑起来。

  佟全之自穿堂跑了进来,怀中抱了一个青花的瓷瓮三两步跨过来,将瓮朝阮静柳面前一送:“这是您要的!”

  “谢谢!”阮静柳接过来,瞧见析秋诧异的表情,她微笑着道:“没有蛊王它们只是一只长眠的虫子而已,只等下一次蛊王再生才可以复活。”

  析秋知道她说的意思,只是想到蛊王诡异的样子,不由身上发寒看向佟全之道:“我让厨房备了酒席,今晚你们也不要出去,就在外院里吃饭,我让岑妈妈开了酒窖,里头的酒随便你们搬!”

  “谢谢六姐!”佟全之脸上顿时露出满脸的笑,想了想又道:“院子里我前前后后查了七八遍,也没再找到这玩意,若是如张医女所言没有蛊王它们就永远长眠,那么也就不用担心了。”

  析秋便想到了三夫人!

  一直到下午,萧四郎才从外面回来,一整天析秋也听说了京城的里的事情,城门直到午时才打开,城里头施胜杰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查,没有半点线索,到是城外抓到了几个逃掉的流匪,陈老将军亲自带兵把守城门,山东来的流匪被清除,赶去山东捉拿徐威的人马只怕明日才能到。

  江南八百里加急送来了,黄达已经和闵家军对阵与军前,而卫辉那边韩承刚去便攻下一个县,唯独苗疆因为离的远,一时到没有消息传来。

  萧四郎眉宇间也露出疲惫之色,析秋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让人打了水,他洗了个澡后人也清爽了许多,析秋端了点心示意他用一些,问道:“娘和二哥可有消息?”

  “还没有。”萧四郎没有动糕点,只端了茶去喝:“只怕人已不在京城。”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心里砰砰跳了起来,由不得她不去胡思乱想:“难道……”

  萧四郎听着摇了摇头,答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将自己的退路封死的。”说着一顿又道:“不要忘了,丹蓝可还在我们手里。”

  “难道三哥会用太夫人和二哥来交换三嫂?”析秋拧了眉头问道。

  萧四郎点了点头,想到萧延诚的一贯做事风格,胸有成竹的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两日他应该就会来信。”

  因为萧延诚等不了那么久,没有三夫人他就什么事也做不了。

  而且,中蛊的客体还有个致命之害,那便是主体一旦死了,客体就不能再存活,因为他们彼此身上的蛊虫是一对,便是不在一起也是相互依存的,少了一只另外一只就无法存活。

  看来,萧延诚必须回来找三夫人,否则他就是走的再远,命依旧被萧四郎捏在手中。

  “四爷歇会儿吧,这一连几日都没有睡了。”析秋看着他眉宇间紧紧拧成的川子,疼惜的道。

  萧四郎叹了口气,将析秋揽在怀里,顺着她的后背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析秋见此心里便是一痛……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和顾虑,苗疆和萧延诚对于他来说,是积累他过去二十年所有的恨和怒,几乎和他的生命溶在了一起,如今苗疆动乱萧延诚挑衅,太夫人和萧延亦又下落不明,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留在府里,哪里也不敢去,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守着她……

  析秋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抱着萧四郎,闷在他怀里。

  两人长久的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析秋抬起头来,看着萧四郎道:“四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萧四郎闻言一怔,析秋便又笑着道:“不过四爷一定要在三个月内回来,静柳姐说产期估计在三月末四月初那几日,只要四爷那几日赶回来就可以了。”

  萧四郎紧紧蹙了眉头没有说话,析秋便又劝着道:“圣上虽对您信赖有加,可这次的事情毕竟和三爷脱不了干系。”甚至还和老侯爷当年的事有所牵扯,萧家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如利剑一样悬在头顶上,她又道:“我们总不能等事情发生了再去挽回,您提出现在亲赴苗疆,若是圣上同意让您前往,便表示他对萧家的现在和过往都不曾有半分怀疑,可若是圣上不同意您,我们还要做旁的打算不是。”

  “想必四爷也定是想到了这层,只是担心妾身和孩子不放心而已。”析秋笑面如花:“有静柳姐在,大不了等您出去了我将四姐姐也接来住几日,还有二妹也可以来陪我不是吗,又有全之和敏之在,这么多人您就不用担心了。”

  搂着她,纤长的有着薄薄茧子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萧四郎长长的叹了口气……

  “四爷也该为我们的孩儿打算打算不是,妾身还等着他出生后,四爷能和圣上讨个封赏呢!”

  萧四郎也不由抿唇轻笑起来!

  ------题外话------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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