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能吃就是福
我一把猫骨头颤颤巍巍,仿若着下一刻将要散架成一地零碎骨头。
待哥哥走来也要跺着两脚,踩成碎末……
我不禁一阵骨寒。
强压着惧怕,眺望透过窗纱的点点星月。兰桂成影孤自盛寒,花落声轻浅,短廊留雨轻击,扰一晚清梦。
猫眼本就在黑暗中更机敏,他瘦长之影子,从我眸子中跳进激荡着的心脏处。
我紧贴在冷墙后,哥哥逼近,他稳而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一如愈加滚烫的沸水,要浇到我本就瘦弱的猫身子上来。
他心肠狠毒,所做之事违背道德人伦,又善于以温润谦恭的姿态伪装。什么对他的相思,对他的情谊,都是我这只魂残半傻的妖精被蛊惑、被算计。
吃力地推倒灯盏,欲压了寻过来的哥哥,他之力气非我可预料,执手挥挡,琉璃灯盏便碎了满地。
我慌乱无措得跑向门外,长而沉的裙衫拖在地上,步子被拖得不大轻快。逃离魔爪哪有那么轻巧,自己几斤骨头磨成汤水都不太够。
身后袭来一股重力,我被击得不偏不倚得与当头墙面撞了个亲密,骨头欲裂,痛立马钻入肺腑。我还未痛吟出声,身后之人走近,又施术将我翻身过来,我之面皮清清楚楚对上他。
他一颤,脸上神色凝重。
“哥哥。”我强拖着猫身贴着墙面,对他作一副可怜模样。低垂长眉,眼眸忧惧,妄想扯动他的怜悯不杀之心。
他闭眼压了压自己心绪,蹲下身子,起言:“看到了什么?你来做什么的?”从长袖中伸出手来欲触上我脸颊,手指上略有血渍,腥气扑到我鼻子上惹我腹中难受。
“别怕。”
“跟我走。”
我咬上他的手掌,有一百条猫命也万不敢同他走。抬眼却见他淡如温水之脸色,他手上之血腥味,在我嘴中愈加浓稠。
吐出他血淋淋的细手,二话不说,将他推到地上,他一如被扯破的宣纸。
我使了全力托起一身弱骨头。奇怪的是自己走了很久,他没有找过来。
福祸难定,情仇难系。前恐福瘦,后恐祸来无端痕。
长巷空蒙,细雨绵绵如絮,铅色涂满的天地萧索枯寂。我终不抵身上伤痛,化成了一只软小猫,无力瘫在地上。
周身猫毛湿嗒嗒一片,若将我一拧搓起来,满满一桶水可解好几日之渴。我不禁身子骨一阵被拧搓的疼……
耷拉着水淋淋的猫头,惺忪眼皮要抵不住雨滴敲锤。晚幕被撕开,初晓离寒,不过还有牛毛般雨。
行人不绝,姑娘和公子于这古巷长楼结伴出行,一把把湿泽的油纸伞塞满了这条巷子。
可没有一个好心的姑娘和公子瞧到我,湿答答的猫趴在墙头一角,我想着要是谁将我抱到屋檐下头躲上雨就好了。
我舔着自身猫毛,舔不干透。哀从中来啊哀从中来。猫脑晕乎乎之际,我感觉到一双柔软手掌抱起又湿又重的我。
我被装进了篮子里,又有帘子一遮,黑乎乎一片。
哦吼。
想来被劳什子厨子看上了,我猫子寿命短,被雨淋还要被吃。也罢,我孤零一只,也没什么生活向往。
还望厨子将我烧得好吃些。
果不其然,真的是十分专业的厨娘。此番她揣着我,入了人满为患的菜市。
叫卖声呼喝不断,砍价声此起彼伏。我身子一颤,想来她要买些配菜同我一起炖了,倒也是,单炖一只猫吃起来不得劲。
“怎么卖啊……”
“一斤八钱……”
“黑心子啊!这么些八钱?”
此妖娘之嗓门感人至深,赫到我流出猫泪来。
“我闯南走北,劳什子没见过。”
“江都的一斤菜也没这么贵,别个摊子也比你少了两钱……”
我暗自安慰自己,一切如浮云,如浮云。一番走走逛逛,呼呼喝喝,菜篮子里快塞满了。
这些瓜果蔬菜同我挤在一起,起初我挤得身感难受。不过想想,届时要同他们一起入锅蒸煮,不禁对此些瓜果蔬菜心生起亲切之感。
我瘫在当中睡了不知多久,待这厨娘掀了帘子,我和瓜果蔬菜同胞一同被倒了出来。
此厨娘眼中闪烁,拿出干巾来给我一顿揉搓。我猫身被搓干了,我捏了捏毛皮,果真一滴水渍都没有。
周身一阵舒服感。
睁了眼皮,瞅见这厨娘,模样清秀,十分标准的弯眉儿大眼睛,唇薄双颊粉嫩,我砸吧砸吧嘴感觉这厨娘有些熟悉。
不过转头一想,哪里的妖娘我不熟悉,我逛过的饭楼整只猫爪数不过来。
“啧啧,还不够肥呐!”
她系上围裙,捏我胳膊拽我腿,一阵打量,我心跳如擂鼓。
此般端坐在砧板上,我是第一次。
“肉松了些,口感不好。”厨娘置了刚要执起的菜刀。我胸闷得紧,刀起刀落爽快一点就没了,这般磨磨蹭蹭使我汗流浃背。
她摇头不悦,转头切一旁瓜果蔬菜,怕是我此时还入不了锅。想到这一干瓜果蔬菜要比我先去,不禁感慨万千。
后来她将我当宠物养了起来。
给厨娘做宠物,是我儿时梦想,那吃的喝的好到死去。
这几日我倒是发现,这府可不就是哥哥他堂兄的府子嘛!这厨娘就是堂兄的贴身厨子。号称江陵一等的厨子,我垂涎已久。
不过她不止养了我这么一只,鸟养得多,鸟笼就有七八个。
她养宠可光不是玩玩的,厨娘的本分就是做一手无可挑剔的菜。
别的有名气的厨子,大都是除了技术高绝,更看重完美食料,不然非上品食材烹煮出来的菜不可称佳肴。她之一绝之处,便是上品食材,从废材抓起,从亲手养起。
此厨娘不大喜欢用上品食材,自力更生养起大把好料,不过是因着一个字,穷。
换做其他厨子,我这瘦兮兮的猫肯定早被扔了,哪还像此厨娘一般供我好吃喝养着。虽知到头来还是一死,不过现下舒服不管其他。
这才过了两日,见她拆了鸟笼捉了只鸟,尤其欣慰道:“可把你养肥了,我这锅给你备好了。”
我躺在自己窝里,给这肥鸟祈祷一番。
鸟儿一阵惊慌,扑着翅膀,一会后化了人身来。原来它是只鸟妖,不过他瘫在地上可怜兮兮,细瞧着他发现他的胳膊断了一只。
他对着厨娘哭诉道:“婉娘啊,我如今还不能下锅啊!”
“如今我妻子有了我的孩儿,不日她就要临盆了,我舍不得他们母子啊……”
这时他指了指另一头一个鸟笼,笼中有只母鸟,母鸟见此,鸟身一怔。母鸟叽叽喳喳起来,可惜它是只普通鸟儿,我们听不懂它叽喳什么。
我同婉娘皆有些同情。婉娘对他道:“苦了你了。”
“不若给你们一同下锅,这只母鸟也挺壮的了……”
鸟妖:……
母鸟叽叽喳喳快要扯断喉咙。
鸟妖一转来心痛神情,吼声欲断肠:“你看她,她可是要生了,我这丈夫、父亲当的实在不行,未见孩子一眼就让他入了油锅。”
听他哀鸣哽咽,婉娘烦得不行,置下菜刀,说道。
“这就接生,多大点事。”
不止这鸟妖一惊,我这猫脸一惊差点要掉到地上。
这时笼中母鸟被拿了出来,此母鸟如僵硬了一般。婉娘拎着母鸟置在砧板上,打量一番。
她掀了一块帘子,遮了我们视线。
我不禁嚼着指头,怎么也细想不出来,给鸟儿接生是怎么个接生。
忽听得铁锅翻动,砧板上下敲动。不时有几丝幽香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婉娘从帘子里出来,帘子这一掀开,忽有扑鼻之浓香,惹我咽了口唾沫。
“保大保小…”这时婉娘瞧着地上之鸟妖。
鸟妖:……他亦咽了口唾沫。听后欲皱眉挤出泪花。
“骗你的,都没了。”
婉娘扯出得逞一笑,眼梢俏丽,眼波流动灵澈。
我猫身一怔。
此番这鸟妖留来一命,不过可惜了母鸟替他入了油锅。
此鸟妖回了笼子,日夜不安身,老想着脱了这笼子。不过他断了翅膀,飞不出去。
在我安逸睡着之际,他便开始撺掇我同他一起。
我烦他叽叽喳喳。瞪着猫眼,咧出尖牙,赫他道:“你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此鸟惊黑了鸟脸,身子一瘫,搂了笼子万不敢动弹。此后他便安静了些。
我懒得逃走,婉娘十分看重我这懒,便对我看得松懈。
“五天拉,猫儿,你这肉长得不多啊。”
她捏拽了我一番,我呼气一声,还好还好,自己的肉还长得不多。
堂兄的府中难免时不时碰到堂兄。大白天还好,无非是看着了一个脸苍白、孱弱无力的公子。
若是大晚上,可要小心了。
婉娘每次见着他,都要气焰上头,因为婉娘之拿手好菜皆入不了他眼。
“味如嚼蜡......”
“无甚滋味啊!”
此评判对于资深厨子来说,可是莫大的羞辱。任凭自己使出多大劲头,皆是得来否定。
“定是这纨绔故意刁难!这个作精!”
她有一吼,吼得我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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