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伏心臣仔细回忆,家人从“岳紫狩是个坏人”到“岳紫狩是个良人”的态度转变约莫发生在那半个月前的一个周末。
那个周五晚上,伏建丰和乔蓉容都没有回家。不仅是周五,就是之后的周六、周日,伏建丰和乔蓉容夫妇也没有回来。等于说,整个周末都是伏心臣独自在家度过的。
当然,这事先是有知会过伏心臣的。
伏建丰和妻子暂离居所的原因是要“参与团建”。伏建丰初来无名市不久就赶上了一次团队活动,上司还告诉他,这次活动所有人都会携眷。他便带上了乔蓉容了。
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的,但等伏建丰和乔蓉容回来之后,状态就不太正常了。伏心臣看出父母仿佛有心事。伏心臣本来是不想问的,以为只是夫妻之间的小事。但瞧着他们总不太对劲,这不对劲还持续了大概半个月,伏心臣实在有些担心了,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父母欲言又止的。
这个态度让伏心臣更加不安,伏心臣又问:“老爸是个不懂处理人际关系的,该不会刚来市里第一次参与团队活动就得罪人了吧?”
“也、也并非这样……”伏建丰有些头疼。
说起来,伏心臣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伏建丰确实是一个不懂处理人际关系的人。若非如此,他早就升职了,怎么会一直在县里当差?也有人玩笑,说伏建丰这个性格是“老黄牛”,拼了力气埋头苦干,但那牛脾气使他可厌,始终不能让人喜欢。
伏建丰活那么大岁数了,也隐约知道自己这个脾气是坏事的。但又是因为活到那么大岁数了,要改是没法儿改的。不如就这样罢了。
谁曾想,居然天上掉了个馅饼,让伏建丰到市里当了个高级督察。他是万分的喜悦。总督察还请他带着妻子一起去参加私人聚会,这让他觉得脸上分外有光。
伏建丰看着伏心臣,叹了口气,说:“我们去聚会的地方是无名寺。”
“无名寺?”伏心臣大吃一惊,“你们不是团建吗?”
“也算是,邀约我的是总督察,同行的除了我和另一个高级督察之外,其余都是高官。”伏建丰缓缓说道,“市长也在。”
“市长……”伏心臣很吃惊。
“市长非常虔诚,对岳紫狩礼遇有加。”当然,市长本人未必就一定那么虔诚了,但一想到岳紫狩认识许多京中的达官贵人,那市长就肯定是无名寺的信众。
伏建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市长简直把岳紫狩当成下凡的神仙一样尊敬。那下面的人自然都一个个的露出虔诚的样子,没有对岳紫狩不恭敬的。伏建丰在这群人之中身份是最低微的,自然也得跟着施礼。
但伏建丰这个“老黄牛”的脾气是改不掉的,始终是无法装出顶礼膜拜的尊敬,神色中对岳紫狩不太恭敬。众人夸赞岳紫狩的时候,伏建丰就板着一张脸不肯开腔。
岳紫狩恍若不知,也不说什么。市长也没说什么。倒是总督察立即开口训斥伏建丰:“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都不虔诚?”
要是年轻的时候,伏建丰一早就掀桌子走人了。岁月催人老,也消磨人的心智。伏建丰到底是老了,刚不久才得到了渴望半生的职衔,便变得有些软弱起来,喏喏道歉:“对不起……”
总督察却骂道:“你跟我道歉干什么?你应该跟岳住持道歉!”
“我……”伏建丰一下愣住了,让他跟上司道歉,他还是可以的,但要他跟岳紫狩低声下气,他总归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场面一下有些尴尬。
岳紫狩却从容一笑,说:“万莫这么说,我可受不起。实不相瞒,伏施主其实是我的老丈人。”
“?”众人莫不惊愕。
岳紫狩又继续说道:“不过老人家为人低调,不愿意说罢了。说起来,我和伏施主的儿子今年就该完婚了。”
伏建丰一时没料到岳紫狩居然会这么说,也是愣在当场了,竟也忘了反驳。但等伏建丰回过神来准备反驳的时候,却见满场鄙夷他的人都纷纷露出讨好的笑容,谦让着让伏建丰从末席拉出来,让伏建丰坐到前面去——就坐到市长的身边去。
这一室的人都是市里数得上姓名的人物,平常基本上见不着人。就是工作场合上见到了,这些人也不会正眼瞧伏建丰一眼。便是今天一起来的时候,大家也都是用鼻孔瞧他的。怎的岳紫狩一句话,就让伏建丰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看不起他的人通通礼敬起来。
男人们坐在这一边,一墙之隔则是家眷们的所在。乔蓉容不知道隔壁间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余裕考虑这个了。因为,她处于一种极不舒适的状态中。
在场的家眷们十足官太太的派头,开口讲的都是什么去海外购物、订制珠宝之类的。这样的话题,乔蓉容是插不上嘴的。她便默默微笑着。一位太太注意到她是个新脸孔,问道:“你是村里或是县里来的是吗?”
“是的。”乔蓉容点头,“您怎么知道?”
几位太太嬉笑一阵,说:“看你穿的衣服就知道。”
乔蓉容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是一阵无望的紧张。
木格门此时被打开,小沙弥特意拿了一个玉杯来亲自送到了乔蓉容面前。太太们的目光陡然就变了:“这是?”
小沙弥回答:“乔施主是准夫人的母亲,所以住持特别吩咐给她用玉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屋子里顿时变得沉默。
沉默是被那位取笑乔蓉容土气的太太打破的。她笑说:“我说伏太太的气质怎么那么清新脱俗呢!这个玉杯配她也是正好的!”另一个太太嗤笑:“你刚刚才说她打扮不像城里的。”
她也不尴尬,回答:“是啊,县里来的美女都是清雅一些的。跟伏太太一样。”
这下大家便乐了起来,拉着乔蓉容叙话。她也是惊愕无比,一时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转变。
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像是兄弟一样招呼伏建丰饮酒吃饭,而目高于顶的夫人们也谄笑着夸赞乔蓉容那并不出色的打扮。在这样的氛围下,无论是伏建丰还是乔蓉容,竟然都说不出一句“我儿子和岳紫狩没关系”。
二人还被分配到了一个豪华的套房里住。在套间里,乔蓉容和伏建丰都流露出不安。伏建丰率先开口:“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趁早说清楚……”
乔蓉容也同意:“既然我们决计不让儿子和他结婚,也不应该因为一时虚荣就沾他的光。明天还是找个机会说清楚吧。”
正说着,岳紫狩就来敲门了。
岳紫狩来的时候态度十分恭敬,似乎真的就是将二人当成自己的亲长一样。三人促膝长谈了一番,最终达成了共识——这场谈话对乔蓉容、伏建丰夫妇而言是非常意外的。谈话的内容对夫妇二人而言简直就称得上是狂风骤雨,顷刻间便在二人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送走了岳紫狩以后,夫妇二人躺在床上,双眼睁着,也不言语,盯着天花板,大半夜的都无法入睡。
伏建丰将这段经历转述给伏心臣听的时候,却是遮遮掩掩、加加减减的。他只说:“我们到了那儿。我发现岳紫狩言谈得当,为人正派……我们才想到可能之前一直误会了他的人品。”
“误会了他的人品?”伏心臣听到这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样的误会?”
“我之前以为他做了不法的事情,但其实并没有。”伏建丰含糊地说,“其实团建当晚见到了他,我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如果他真是大奸大恶的人,为什么总督察、市长都对他信任有加?我怀着这个疑问,又去查了一下档案,更加确认了我的想法。他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虽然说,他……他可能有在利用无名寺的名声获利,但断非十恶不赦的人。”
“查档案?”
“是,我以前在县里接触不到的档案,现在可以接触到了,所以洗清了心里的一些疑团。”伏建丰回答,“总之,我之前是误会他了。他……他挺好的。”
伏心臣顿感惊讶:“是、是这样吗?”
乔蓉容在旁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伏心臣却听着不像那么一回事,又说:“可是这样听起来也是很奇怪的。”伏心臣半信半疑,“所以,之前父亲一直说他人品有问题,是没有实质性证据的?”
伏建丰愣了愣,讷讷说:“你知道,我一直都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伏心臣有些头疼:“所以你之前只是因为捕风捉影之说就逼我和他了断吗?”
“要说‘捕风捉影’,确实是有点儿……”伏建丰心虚起来,又说,“再说了,如果真有什么实质性证据,我早逮捕他了,也不会只在嘴皮子上说他是坏蛋。”
这话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伏心臣勉强相信了。
最主要的是,伏心臣心里是愿意相信的。
他愿意相信岳紫狩没有作恶。
乔蓉容趁热打铁地握住伏心臣的手劝道:“要不,你回头和岳紫狩一起吧?”
伏心臣一听这话,吓得背脊一挺:“您说什么?”
乔蓉容一脸理所当然:“既然误会都解开了,难道不应该尝试一下吗?”
“这也太草率了吧?”伏心臣哭笑不得,“再说了,我现在正和白寻璧相看着呢!”
“白寻璧怎么和岳紫狩比?”伏建丰说,“白寻璧太不A了,O里O气的。我确实不满意。”
这话说的,乔蓉容当场就不喜欢了:“O里O气怎么了?我也是O,你儿子也是O。”
伏建丰却没懂老婆恼火的点,只说:“你俩天生就O,那O就O呗,但白寻璧是个A啊。我可不能叫我儿子和个O里O气的A在一起,那不成搞OO恋了?”
伏建丰忽然鼓动伏心臣吃回头草,这点确实有点儿诡异。伏心臣分析了一下,伏建丰给出了两个理由:第一,他误解岳紫狩了,现在知道岳紫狩是个好的,就十分满意;第二,他对斯文瘦弱的白寻璧不满意。
这两个理由似乎是站得住脚的,但伏心臣不免觉得挺突兀、而且又别扭的。
伏建丰对于这些婚恋的事情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见伏心臣不接招,便不怎么说了。倒是乔蓉容接力张嘴说道:“我和你爸爸想法却不太一样,我对白寻璧那孩子是没有那么不满意的。斯斯文文也挺好的。难道ALPHA就一定得是你爸那样的大老粗吗?”
听到母亲持有不一样的意见,伏心臣顿感新鲜:“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和爸爸站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就要和他站一起了?我主要还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乔蓉容眨巴着杏仁似的眼睛瞧着儿子,“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同意。”
说着,乔蓉容拍了拍伏心臣的手背:“所以,你喜欢谁呢?”
乔蓉容语气温柔,但这话提出来却似一种拷问。
你喜欢谁呢?
伏心臣一口气堵住在心口了。
早有一个名字几乎要跳上他的舌尖。
只不过……
伏心臣想起了昨天的事情,顿时有些郁闷,只说:“爸、妈,你们都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太不靠谱了。”
伏建丰听到儿子批评自己,瞬时不悦:“怎么就不靠谱了?”
“当然不靠谱。当初你们让我拒绝岳住持,我照办了。现在你们又让我和他好……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好不好,我都得受着。你们反复改变主意,我也认了。可岳住持呢?”伏心臣也有点儿不忿,“岳住持怎么说在无名市也是个人物了。像爸说的,连市长都对他礼敬有加。可咱们怎么回事呢?二话不说把人给拒了,回头又说想和他重修旧好,这算什么?”
伏建丰没想到儿子平常安静乖巧,驳斥自己起来倒是伶牙俐齿的。伏建丰气势也弱了几分,半晌讪讪说:“说不定,岳住持不介意、还愿意再次接受你呢?”
伏心臣却摇头:“岳住持什么身份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别说接受了,不生气、恼恨就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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