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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倾慕


<!--go-->        第二日一早,沈宅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冯安宁。

        自从之前沈妙和罗潭被劫走那事儿一过之后,后来冯安宁果真是主动登门道歉来着,沈信夫妇也是豪爽之人,况且当初的事情也怪责不了冯安宁,只能怪那些劫匪手段高明。虽然沈信夫妇表示没什么大碍,沈妙和罗潭也没放在心上,冯安宁却好似十分愧疚。除了隔三差五差些人送来一些小玩意儿,竟是再也没有登过门。大约是觉得无颜面对沈妙和罗潭,罗潭给冯安宁下了帖子,冯安宁也都是婉言拒绝。

        倒没想到今日却是主动登门来了。

        罗潭一听冯安宁来了高兴得很,拉着沈妙就往前厅跑。在定京,除了沈妙以外,冯安宁是罗潭唯一的朋友。她们二人一人泼辣却率直,另一人更是豪爽不羁,很是志趣相投。因着之前的事儿罗潭已经许久没和冯安宁见过面,便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待到了正厅,果真见着罗雪雁正与冯安宁说着话。冯安宁穿着一身月白色短袄锦裙,梳着堕马髻,戴珍珠耳环和琉璃钗,看着比往日要文静许多。罗潭率先叫了一句:“冯安宁!”就奔了过去。

        沈妙却是注意到,在冯安宁身边的位置上,还坐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生的眉清目秀,穿着一身鸦青色的直身锦袍,衣袍合身,神态温和,很是彬彬有礼的模样。瞧见沈妙看他,便对沈妙轻轻点了点头,礼数十分周全的模样。

        眉目间隐隐和冯安宁有几分相似。

        罗潭也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便道:“这位是……”

        罗雪雁有些尴尬,莫名其妙的让两个姑娘家见外男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可是想到今日冯安宁来的原因,便又觉得有些为难,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犯愁。

        倒是冯安宁主动道:“这位是我的兄长。”

        沈妙恍然。冯嫁嫡出的就只有冯安宁和她的大哥冯子贤。想来这一位便是她的大哥冯子贤了。

        冯子贤站起身来,对沈妙和罗潭拱了拱手。沈妙和罗潭连忙回礼,罗潭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冯子贤,又看向冯安宁,问:“安宁,你今日来这里不是来找我们玩儿的么?”

        冯安宁若是来找沈妙和罗潭来的话,便不会带着冯子贤过来了。不过这也十分让人诧异。不明白冯安宁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冯安宁没说话,只是看向冯子贤,冯子贤面色微微赧然,却还是主动开口道:“今日前来,实在是听闻兵部沈丘兄弟提起近来贵府招婿……在下,在下斗胆自荐,唐突之处,还请姑娘夫人海涵。”说罢后,脸庞微红,侧目避过罗潭探究的目光。

        罗雪雁有些尴尬,然而眼中却是欢喜的。罗潭张大嘴巴,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来意,沈妙一愣,心中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这冯子贤说的一番话,可谓是十分胆大。但凡是上来说媒的,要么是请了冰人来游说,要么便是自家父母过来相看试探,鲜少有自个儿上门来说道的。可虽然是自个儿上门来说道,却又请了长辈在一边,没有失了礼节,传出去也不会有人对沈妙的清白说三道四,倒还是一个十分懂规矩的人。

        沈妙不说话,冯安宁却是主动开口了,她看了一眼沈妙,一向飞扬高傲的冯安宁如今收起了骨子里的傲气,大约是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而愧疚,语气中都带了些试探的讨好。她道:“传言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如今定京官家都有所忌惮,可嫁入东宫并非你最好的选择,倒不如……倒不如嫁给我大哥。我大哥文韬武略都不错,性情又刚正不阿,如果你嫁到我们府上,我也会帮着你,处处都有个照应。”

        冯安宁自来就是个说话不会拐弯儿的性子,这一番话说的老实,却实实在在的为沈妙着想。罗雪雁的面色柔缓许多。沈妙问:“此事冯夫人和冯老爷可知道?”

        冯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原先爹是不同意的,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便也由了我们的性子。我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犟而已,本身还是很讲义气的。此事一定不会多加阻拦!”

        这一点沈妙没有怀疑,只看冯安宁这一根筋又不会耍心眼的性子便晓得冯老爷只怕也是个看起来聪明实则不然的。

        她又看向冯子贤,问:“冯公子也是觉得我可怜,所以想要施以援手,这才娶我的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罗雪雁愣的是沈妙面对着有关终身大事的时候,竟然一点儿娇羞或是别的情绪也没有,这么平静的对待实在是有些古怪。冯子贤却是没想到沈妙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

        他很快回过神,道:“舍妹在这之前曾多次提起姑娘,子贤倾慕姑娘才华性情……这一次,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不敢说施以援手。”说罢,脸色越发发红。

        罗潭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沈妙却有些无力,倒是不知道平日里冯安宁是对冯子贤怎么形容自己的,竟然连“才华性情”都说了出来。

        冯安宁紧张的看着沈妙,问:“我大哥肯定比太子好!”

        沈妙几乎失笑,这话要是落在旁人耳中,只怕就要说冯安宁大不敬了。不过冯安宁能说出这话,倒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中。沈妙又瞧着生的和冯安宁有几分相似的冯子贤,眉目坦荡,应当也是个正直的人。

        沈妙笑道:“总不能短短几句话,就要将我的亲事决定下来吧。这样对我太不公平,对冯公子也不大公平。”

        罗雪雁听着沈妙说话,心中有些想法,沈妙的意思分明是对自己的亲事有着别的想法。可是做母亲的却不晓得沈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沈妙不愿意嫁到东宫,瞧着对物色的这些青年才俊也不怎么上心,罗雪雁有些着急。

        本以为没人敢和皇家作对来沈宅提亲了,没想到一来来了仨,罗凌、苏明枫、冯子贤,任谁一个也都是能令人满意的。偏偏沈妙看着谁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冯安宁说:“可是你不着急,就没有时间了啊!”

        这话说的不假,谁知道圣旨什么时候下来,若是从前,自然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沈妙想清楚,可如今圣旨一下,那就是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沈妙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外头惊蛰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急道:“姑娘,宫里来人了!”

        罗雪雁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

        不敢让人发现冯家兄妹在这里,罗雪雁带着沈妙是到前厅去迎话的。待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完,才晓得不是来传圣旨的,而是让沈妙明日单独进宫一趟,皇后娘娘有话要与沈妙说。

        等小太监走后,罗雪雁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虽然没有传圣旨,可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日沈妙一个人进宫,若是在那时候提出圣旨的事情,沈妙一个人不好拒绝。就算不提出,谁知道皇后会说出什么恐吓的话。让沈妙孤身一人去面见皇后,本来就是一件用心险恶的事情。

        冯安宁和冯子贤都有些担心,沈妙反过来还劝他们不用放在心上。等冯家兄妹走后,罗潭才问:“小表妹,现在怎么办?要不就在近日将亲事定下来?”

        “亲事也不是一夜间就能定下来的,还要合八字交换庚帖,请冰人来走场,事情多得很,在明日之前是来不及的。”沈妙道。

        罗潭怔住:“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又道:“小表妹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妙一顿,自然是清楚地,因为前生,她是满心欢喜的看着这些事情一样一样的完成,只恨不得早些嫁到心仪人的府邸。

        却不知那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冢。

        罗雪雁认真的看向沈妙:“娇娇,你告诉娘,这几个人中,你喜欢的是谁?”

        “倒也算不上喜欢,”沈妙微笑:“挑个最合适的吧。娘也不必太过着急,明日等我从宫里回来再作打算也不迟,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合适的人出现。”

        罗雪雁一怔,沈妙总是对自己的亲事漠不关心的模样,对未来的夫君似乎也并无期待,让罗雪雁心中有些着慌。一直到沈妙走后,才喃喃自语道:“莫非……娇娇对定王还余情未了么……”

        罗雪雁的这些想法,沈妙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和皇家玉石俱焚,她有烈士断腕的决心,就是不晓得傅家人有没有舍弃名声的打算。

        就算在最坏的境地,也不能失去希望,总归还活着不是么?

        她这样想着,却又目光沉沉的看了窗户一眼,终于觉出几分烦躁,吩咐谷雨:“窗户关紧些,我要休息了。”

        ……

        太子有意要纳沈妙为侧妃,导致如今官家皆是不敢与沈家扯上瓜葛,此事传的沸沸扬扬,能传到官家耳中,自然也能传到皇子间的耳中。

        周王府上,静王和周王两兄弟正坐在桌前商量着此事。

        “和老六他们争了那么久,没想到最后却被太子钻了空子!”周王愤愤的将酒一饮而尽:“太子平时看着老实,这会倒机灵了!”

        静王比他哥哥要沉稳些,摇头道:“我看此事不仅是太子的主意,还有父皇的授意。父皇本就不满我们和离王一众,太子到底名正言顺。父皇偏帮太子,才想把沈家兵权给太子做助力。”

        “父皇也是老糊涂了。”周王冷笑:“都说能者多劳,太子那个病秧子,也不想想沈家兵权到了他手里,能用的了几年,莫不是还没等摸热乎就一命呜呼,白白便宜了别人。”这话说的十足恶毒,几乎是咒太子早死的意思。虽然如此,周王的语气却十分嫉妒,要知道太子若是得了沈家兵权,实力大增,不仅能和他与离王分庭抗礼,指不定还会超出他们多矣。

        太子本就有名声上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上沈家兵权,胜算多了几筹,周王怎么能不急?

        “如此说来,倒还不如当初就让沈家那个小娘们嫁给老九,总也好过太子。”周王沉声道。

        “老九?”静王笑的意味深长:“四哥,老九可不你我想的这样简单。”

        “你说沈万和秦王一事?”周王疑惑:“怎么看都有人在背后授意的意思。就算是真的,也仅仅只是他有这个野心而已。说句实话,咱们九个兄弟,谁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老九谁也不占,就是想自己独大。他有这个野心,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成日里都朝堂事参与的都不多,哪个臣子肯跟他?”

        傅修仪和沈万私下里走得很近,和秦太子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事被诸位皇子听到,对傅修仪警惕,可到底没有放在第一位。原因无他,傅修仪长年累月都不怎么参与朝事,就算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实力,无非就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比起他来,还有更重要的死对头。

        静王摇头:“四哥不要小瞧老九,我总觉得他藏得很深。”

        周王不耐烦的挥手:“好端端的,老提起老九干什么。今日我叫你来,是有一事跟你商量。”周王压低语气:“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兵权落在太子手里,如果太子得了兵权,现在皇太孙也生了,父皇有意扶持,你我的机会更小。我和离王斗了这么久,可不想被太子捡了便宜。”

        “四哥的意思是?”

        “这门亲事不能结,”周王笑的残酷:“最好是结成仇最好。”

        “结仇的法子千千万种,四哥先要哪种?”静王问。

        “自然是血仇。”周王放下酒杯,道:“那沈家小妞之前不也是一心想着老九,肯定是不愿意嫁给太子的。既然如此,我们皇家也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不如帮她解脱。”

        “想对沈妙下手可不容易。”静王道:“上次沈妙被人劫走之后,沈信给她的侍卫多了一倍,戒备森严,怎么动手?”

        周王一笑:“外面不行,可以在宫里嘛。”他得意洋洋:“进了宫里,管他什么守卫,都要在外面等候,进了宫就是我们的天下。我打听过了,明日沈家小妞要一人进宫,等她进宫见了皇后之后,就是我们的机会,那时候动手,最简单不过。”

        静王道:“宫中动手容易,查起来却容易被人怀疑。”

        “嘿嘿,所以这是一箭双雕的事儿。”周王笑了:“你说,弄成是老六的手笔如何?”

        静王眼前一亮。

        他们兄弟二人和离王一派斗了这么多年不分上下,要是这一次沈妙在宫里出事,沈信疼爱沈妙,一定会将这笔账算在太子身上,如果不是太子有意要娶沈妙,沈妙不会出事,太子和沈家就算是结仇了。而最后查出来是离王所为,离王也讨不了好处。

        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拾了两个劲敌,何乐不为?

        静王笑道:“四哥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还得细细布置一番,省的多出破绽。来人,请我的幕僚进来。”

        ……

        无独有偶,周王府在商量着明日刺杀沈妙一事的时候,离王府也在为此事而伤透了脑筋。

        离王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兄弟,道:“你们以为如何?”

        襄王是个谨慎胆小的性子,看着离王笑盈盈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离王自来就是笑面虎,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可是这么多年下狠手的事儿没少做。他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成王闻言却道:“这有什么冒险的?总不能真的让太子娶了沈家小姐,平白无故的得了沈家兵权。六哥和周王争了这么多年都没争出个所以然,那太子病歪歪的,也不怕有命拿没命花。”

        成王一向说话粗枝大叶不计后果,这番话说的也十足放肆,不过显然十分合离王心意,他道:“八弟说的不错。太子拿到沈家兵权,的确非我所愿,这桩亲事若是成了,不只是我,两位兄弟也会有所连累,那可不成。我提出刺杀沈家小姐,便是为了以绝后患,虽说沈家小姐很是无辜,可说到底也是被太子连累的。”

        离王笑眯眯的说起刺杀一事,话中虽然很是同情沈妙无辜,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可是要如何将此事算到周王身上?”襄王小声问。

        “周王平日行事放肆,冲动之下做出此举也合情合理,父皇本就对他颇有微词,在想扶持太子的时候,因为周王而损失沈家兵权,父皇只会重责于他。”离王沉吟道。

        “一箭双雕,是个好主意。”成王大大咧咧的开口:“我支持六哥!”

        襄王没有说话,可他即便说不说话也都无关紧要。他和成王都是追随离王的,离王的决定,也代表着他们二人。若是成功,自然升天,若是失败,一起倒霉。这是一开始就明白的“同甘共苦”。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能盼望明日刺杀沈妙,能够进行的顺利一些了。

        ……

        夜色如墨,冬日的风刮在脸上,皆是凛冽寒意,仿佛有人拿刀子在刮脸似的。白日里打好的水在夜里都结成冰,随着木桶晾在屋外,第二日和地面黏在一起,搬也搬不动。

        客栈的楼上,窗前,紫衣青年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不知想什么想的出神。从外头蓦地飞进来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面前的窗台之上,身上都结了一层细小的冰凌,这么冷的天气还在外头飞,大约也是冷的出奇。

        谢景行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一个银色的小管,随手将鸽子往身后一扔。屋里烧着炭火,正是温暖融融,鸽子身子一歪,飞到屋里的书桌上,歪着头去啄桌案上小碗里放的玉米粒。

        谢景行从银色的小管中抽出一个小纸卷儿,展开看完。随手扔进炭火炉中化为灰烬。铁衣从门外走进来,走到谢景行身后,道:“主子,车马已经备好,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谢景行“嗯”了一声。

        铁衣却没有退下,而是看着谢景行的背影,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有话就说。”谢景行头也不回的道。

        铁衣一震,连忙道:“主子,定京那头传来消息,这几日沈信正在为沈五小姐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似乎有意结亲。”

        谢景行没回头,铁衣看着对方秀骨青松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这话当讲不当讲,心中叫苦不迭,定京那头的季羽书和高阳在传回来的信里都没提到此事,铁衣这会儿提了,日后谢景行怪责他们二人,倒像是铁衣在其中挑拨一样。

        但是不说吧,此事事关重大,要是回头谢景行自个儿知道了此事,已经酿成大错,他这个贴身暗卫也就可以不用当了,说不定命都没了。

        在义气和性命之间,铁衣十分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他道:“苏家苏明枫,罗家罗凌,冯家长子冯子贤都登门沈宅。”

        “冯子贤?”青年转身,盯着铁衣的眼睛,问:“冯子贤为何登门?”

        铁衣脊背发寒,硬着头皮道:“因为沈信急着将沈五小姐嫁出去,因为宫中有消息传出,太子有意要娶沈五小姐为侧妃。沈家不希望沈五小姐嫁入东宫,想在圣旨下来之前把沈五小姐嫁出去。冯家小姐和沈五小姐是好友,特意寻兄长过来解困……”

        “宫中什么时候传的消息?”谢景行缓缓问道,声音却似镀了层冰。

        铁衣压根儿不敢看谢景行的眼睛,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道:“五日前。”

        “五日前的消息现在才到?”谢景行不怒反笑,漂亮的桃花眼似有怒气划过,他道:“本王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了一群废物。”

        屋里的空气倏尔冷下来,似乎比外头还要冷,即便有着暖融融的炭火,桌上的鸽子却也是“咕”的轻轻叫了一声,脑袋缩回羽毛中去。

        铁衣欲哭无泪,却还得将没说完的话说完,道:“宫中今日给沈家传话,明日沈五小姐一人进宫,皇后有事相谈。”

        话音未落,就见那俊美绝伦的紫衣青年身形一闪,已经到了门口,随手扯下挂着的狐皮大裘披上,冷声道:“备马。”

        铁衣一愣:“主子,不是明日一早……”

        谢景行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铁衣打了个冷战,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一夜,风雪交加,寒气入骨,有人在温暖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有人在华丽府邸商量杀人越货的阴谋勾当。有人理所当然的居于九重宫阙指点江山,也有人骑宝马千里之外披星戴月风雪迢迢。

        有人欢喜,有人悲伤,有人焦虑不安,有人得意洋洋。明齐诺大的江山如画,定京歌舞升平,临到年关各处欢声笑语,却无人看得到平静湖面下的风起云涌。

        定王府上,某一间屋中,还有人自己与自己对弈。

        男子一身青衫落落,桌上的棋局七零八落,白字黑子交错一盘,极其复杂的模样。每走一步,他都要思量许久,似乎是下到了瓶颈之处,手中的黑子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灯火微微晃动,几乎将要熄灭,他起身续上灯油,屋中重归光明。这男子眉目生的光风霁月,一派谦谦君子作风,似有傲骨青霜在心,然而眉目间落落寡欢,有着散不开的哀愁。

        这人正是裴琅。

        裴琅看着窗外风雪交加的夜色,沉沉叹了口气。

        傅修仪的这一步棋,的确是走得不错。祸水东引,无论是成功或是失败,都和傅修仪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而无论结果是什么,是太子倒霉,是周王离王倒霉,还是沈家倒霉,对傅修仪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一处棋局,沈妙几乎没有别的路可走。就算是有,那也是下下之策,这一句对弈,傅修仪稳赚不赔。

        裴琅有些为沈妙担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替沈妙担心,如果沈妙死了,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跟了傅修仪,傅修仪对他十分倚重,他若是没有看错,此人有帝王之才,日后自己也会鸡犬升天,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也可以更好的在暗中保护流萤。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沈妙输。

        这些日子傅修仪怀疑府中有内奸,将定王府的守卫增加了一倍,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传消息出去。他没有办法和沈妙以书信沟通,只能在暗处焦急。

        听闻沈妙明日要独自一人进宫一趟,恰好,他明日也要进宫,虽是傅修仪的幕僚,他也是个小官儿。

        沈妙是没有路了,穷途末路之下,会不会有别的生机呢?

        片刻后,裴琅看着自己面前的棋局,已经是困局了,再下下去也没有必要了。他一只手抵着桌角,突然反手一番。

        只是轻轻一掀,满盘棋子瞬间摔落,大大小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地上一片狼藉。

        原先的局势,什么都看不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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