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背后之人
北晋皇宫女皇寝殿,一名身着深褐遍地菊花纱袍的女官,脚步匆匆越过殿前广场,几个身着玫红纱袍的小宫女紧跟在后,殿前武士看到大宫女过来,连忙肃立行礼,女官轻摆手掠过他们直往殿里去,小宫女们想如法炮制,不过却被殿前武士动作一致,长枪交叉挡住她们的去路。
走在前头的小宫女张嘴欲叫住女官,她身后的小宫女却用力扯了她那件玫红纱袍,纱袍是圆领设计,背后一扯,纱袍就顺势往后滑,那小宫女的喉咙就被领子压住,原要叫喊的小宫女喉咙不适,忍不住咳了几声。
前头疾走的女官听到声音停下脚回头,见她们被拦,便道,“你们在此等我,别乱跑。”
说完便又疾步往女皇寝殿而去。
小宫女们无法,只能乖乖听话,在殿前武士的监视下,排成两列站在殿前庑廊下发呆。
另一边,女官已然来到女皇寝殿,侍候的大宫女亲自通传,不多时,就见寝殿里走出一名容貌迭丽的男子,他走出来时还在扣身上的纱袍,应该是因为女官来了,才被女皇遣出。
他一走出来,寝殿外往来的大小宫女及女官,纷纷悄悄投以注视,年纪大些已知男女事的,脸颊上悄然染上霞红,年纪较小的还有些蒙懂,只知男子好看。
而前来回事的女官看到他时,俏脸先是一白,然后才染上绯红,无法克制失速的心跳,男子气定神闲缓缓走到她面前,微俯首,如情人般低喃,“还没好好谢过姚女官,回头还请姚女官拨冗到寒舍一聚。”
“不……”姚女官喃喃,却不知自己是要拒绝,还是答应。
男子不以为意,似是不知自己撩起了这殿外众女的寂寞芳心,如流星一般飞快的离去。
方才进去通禀的大宫女悄然来到姚女官身边。
“你缓缓再进去。”她略同情的看姚女官一眼后,就体贴的转身离开,临走还不忘带走被男子美色所惑的一众大小宫女们。
姚女官缓过气,掏出袖袋里的靶镜,检视过自己的脸色,只见镜中杏眼盈盈,粉脸犹带绯,暗叹口气,自己这模样怕是瞒不过人,更别说想瞒过精明的女皇了,不过又何需瞒呢?女皇不是早知,男人与她的关系的吗?
再见到他,自己会有这模样,不是应该的吗?毕竟,他们曾是青梅竹马,更曾是夫妻。
后悔吗?
耳边响起男子的声音,后悔吗?
她扪心自问,后悔吗?把自己的男人,双手奉给女皇,她悔吗?怎么不悔?他们本是最亲密的夫妻啊!可是,她身上背负的,容不得她把自己的小情小爱放在家族之上,所以,当她回到京城,就只能将他舍下。
虽换来了姚家翻身的机会,她也晋身女皇亲信,但悔吗?
午夜梦回,当她一人孤枕难眠时,她确实是悔的。
可是,天明之时,理智归位,她知道,当时所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所有人都说她有大局观,所有人都说她做的对,不愧是姚家未来的家主。
只有母亲,看透了她的心思。
但母亲也无能为力。
家族的兴盛需求,凌驾在他们所有人之上,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她姚蕙莘不是第一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姚女官,陛下在等您。”一名小宫女怯生生的在她背后唤她,姚女官回过神,转头向小宫女致谢,然后大步往女皇寝殿而去。
小宫女两眼放光的看着姚女官挺拔的身影,“姚女官好帅啊!”
“你在干么?”适才避开的大宫女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看小宫女呆呆的看着姚女官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她一声。
见是大宫女,小宫女抚着胸口笑道,“姐姐,我只是觉得姚女官好帅啊!”
“是吗?”大宫女失笑,拍拍小宫女的头,将她打发走,自己则慢慢踱向女皇的寝殿。
寝殿里,女皇穿着绯红薄纱斜倚在龙床上的金地遍地菊大迎枕上,虽然年事已高,但女皇的五官依然精致端丽,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毫无女子的柔媚,而是上位者惯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朕让你派人潜入凤家庄和瑞瑶教一事,进行得如何了?”之前虽知凤家庄的分舵遍布整个中州大陆,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几个江湖人,有何可畏?有何可惧?在她的统治下,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将之摧毁。
细查之后才发现,她所知的,全是臣下愿意让她知道的,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老实说,她不知是该恨这些江湖人多一些,还是该多恨她那些自诩忠臣的朝臣们一些。
她一知个中秘事后,便立刻找来姚女官,命她想办法派人潜入这两个地方,可是,她这些天都听到了什么?这样大张旗鼓闹腾,虽让凤家庄那位凤公子的名声大跌,可那有用?
“陛下。”姚女官轻笑,“凤家庄近日可不止这么一件事,臣让人在前头闹腾,把众人的目光全关注在此,后头咱们想动手脚,可就方便得多了。”
“你的意思是,那打着报恩旗子上门的女子,并不是你想安插进去的棋子?”女皇微眯着眼,若有所思的问。
“陛下英明。”姚女官跪下呼道。
女皇冷哼,“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尽快把人安插进去就是。”
姚女官自是应诺,女皇又交代她几件事后,才将她打发走,“扶我起来。”
大宫女疾步上前,扶起女皇,扶着女皇瘦弱到只剩骨头的手臂,大宫女暗心惊,也怜惜女皇,毕竟年纪大了。
女皇在大宫女的扶持下,走到窗前,站在琉璃镶嵌的窗前,可以清楚看到适才离开的姚女官。
“你说那丫头……”话未说尽,女皇便不再往下说,大宫女低着头,不敢搭腔,良久,女皇才道,“真阳那傻子,和驸马成亲这么久,竟然都没看出他的来历!”
这么蠢笨,她如何放心把皇位交给她。
“真阳公主一颗心全放在驸马身上,全然不设防,自然就……”没看出驸马的来历。
老实说,得知韩驸马竟是东齐权贵,她也吓了一跳,不过韩驸马也是个可怜人,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真是一点都不假。
明知继妻有谋害嫡长子之心,但当爹的愣是视而不见,由着继妻和她所出的一对儿子对嫡长子出手。
明知嫡长子失踪有蹊跷,他硬是帮着继妻母子三人善后,把所有的痕迹全都抹消,让韩驸马的舅家就算想找,也无路可寻。
“她就是傻。”女皇长叹一声。
真阳这么个性子,她不放心立她为皇太女,然对最佳人选的大王子韩元江,她也开始心生疑虑,尤其得知凤家庄京城分舵夫人的父亲和姨父,都是他的人后,她不得不怀疑,长子是不是背着她,勾结这些江湖人?
要不然好好的文官之女,为何会下嫁江湖人为妻?
帝王多多疑,女皇也不例外,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稍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疯长,不用太多滋养,就能在短时间内长成参天大树,再无法轻易撼动。
大王子还不知自己被下属坑了,他是第一王夫的长子,朝中附庸者众,他那有功夫去管下属家的儿女与谁联姻。
只要不是跟他的政敌结亲就好。
高氏嫁江寿山时,并未在京城引起太多关注,毕竟只是个外放官员的大龄闺女出阁,有人娶就好,谁管她嫁谁?
但随着韩驸马的昏迷与清醒,大家自然关注起是何人所救,蓝海神医之名迅速扬起,他的来历自然也引起关注,瑞瑶教进入大家眼帘,紧跟着凤家庄也引起大家注意。
每年江分舵主夫人都会广发帖子,邀请文官武将家的女眷到分舵赴宴,这帖子每年都来,但赴宴的人很少,来的几乎都是江分舵主夫人闺中的手帕交,但随着她们的夫婿高升外放,来赴宴的人是年年锐减。
直到她表妹住到分舵来,以她自己的名义邀请人来赴宴,人数才稍稍增多。
等蓝海声名鹊起,这帖子才开始引人关注。
不少姑娘、奶奶、夫人们摩拳擦掌等着要赴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江分舵主夫人及其表妹被送回高家。
宴会不了了之。
所有人不明所以,纷纷派人探查,谁知竟碰上难得一见的落难美人获救,却遭救命恩人始乱终弃的戏码。
正当大家热切关注此事,却突然传出,此女心思不正等种种传闻来。
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如今也一面倒的偏向好心没好报,反遭人恶意泼脏水的孟盟主等人。
姚彩筠经营数日成果被毁,只得灰头土脸的撤退。
回到客栈,她已无力支撑,颓丧的倒在床上,丫鬟和仆妇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呆站在屋中不知所措。
良久,门外有人敲门,丫鬟连忙前去开门,门开处,站着已换下官袍的姚女官,只见她穿着雨过天青纱袍,款款走进来。
丫鬟和仆妇连忙与她见礼,“都下去,我有话和你们小姐说。”
仆妇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往外走,丫鬟倒是回头看了下倒在床上的姚彩筠一眼,见她没反应,才转身离开。
“失败了?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了吗?”姚女官自顾自的走到房中央,从桌上的茶壸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问。
“没。”姚彩筠懒懒的道,“我还以为,就算勾不到那个凤公子,至少也能钓上那个姓孟的,没想到……”
他们两个那么没种,竟然避而不见。
“别说那些虚的,说些有用的。”姚女官摆手打断她。
“还能说什么?你不是早就想好办法了?”姚彩筠冷笑,翻身坐起斜睨着她,原本我见犹怜的怯生生模样已不复见,换上的,却是跟那自女皇寝殿出来的男子如出一辙,魅惑人心的神态。
姚女官却见不得这神态出现在她脸上,素手一挥,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姚彩筠被打得别过脸去,嘴角渗血,她扬眉冷冷的看着姚女官,姚女官回以冷笑,箭步上前,“别忘了,你娘和弟弟都在我手里,你要敢不乖乖听话,就等着为他们收尸吧!”
“姚蕙莘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姚女官冷笑斜睨着她,“我劝你老实点,别忘了,我能有今日,都是拜谁所赐,要不是二叔的栽培,我也不知有这些手段。”她伸手以指甲轻轻划在姚彩筠方才被她掌掴的印子上,“用在你们母子身上,也算是报应吧!”说完,指甲用力在姚彩筠的脸上划过时,还把指甲掐进颊肉里,疼得姚彩筠整个人缩成一团。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使魅术。”扔下这句话,姚女官便转身离去,空气中只留下清冽的玫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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