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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路遇求救


    三天以后,临近傍晚,大军终于抵达了两头望附近。

  建熙四十五年,柏灵在垂死的黄公公那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两头望,鄢州与涿州之间的一座小城。

  听黄公公说,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县城外最高的山上,可以同时看见涿州府和鄢州府升起的狼烟,两头望也因此得名。

  只是那个时候,柏灵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随军亲临这个北境的小城。

  在离城还有数十里的时候,首将汪蒙停了下来,亲自带着一批小队前往不远处的另一处山口等候。

  柏灵也跟随着一道前往,才知道,原来就在他们一路沿东北方向挺进的时候,有另一批运送枪支弹药的千人辎重部队也同时启程了。

  这批物资极重,且涿、鄢之间道路崎岖,单凭骡马拖运,是不可能赶上行军队伍的,但北地已经入冬,冰道已经投入使用,所以情形大不相同。

  “冰道?”柏灵感到有几分新奇,“是冰铺成的道路?”

  “等快到了的时候,我指给你看吧。”汪蒙答得有些敷衍。

  很快,柏灵就明白了过来。

  从涿州到鄢州之间,有好几条专门在冬日快速运送物资的“冰道”。

  道路沿途有许多口专门打出的水井,每年初雪前后,便有士兵专程前来,以井水泼洒路面,如此反复多次,原本的土路便形成厚厚的冰面。

  辎重装备底下以厚棉布包裹,再在道路两侧安排马匹,沿冰道向前行进,原本重有千钧的物资便能轻快地拖运上路。

  解送者只要控制好骡马的速度和方向,便能以步兵行军的速度往前走,偶尔遇上冰道笔直的路段,他们甚至走得更快。

  “真是妙法,”柏灵感叹道,“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汪蒙笑了一声,“这就要从前朝说起了。”

  “怎么说?”

  “听说早年间宫里要修大殿,需要几人合抱的巨木来做梁柱,可巨木都长在深山之中,运不到京里,于是就有西南的官吏想出了这个办法,”汪蒙解释道,“前几年常将军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了这个故事,就让我们也这么试试,果真好用。”

  柏灵怔了一下,旋即想起建熙帝那座近乎宏伟的玄修殿来。

  ……也算是某种歪打正着吧。

  汪蒙等人原是想在轻点物资,确认无误之后,再去与大部队汇合——虽然一路上冰道缓解了许多运输上的压力,但这最后的十几里地总归是逃不掉的。

  然而真的等到了约定的路口,汪蒙才发现,等在那里的只有寥寥几个传令兵,他连忙上前询问了详情,才知道因为初雪刚过,好些冰道冻得不够严实,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估计要等到今日半夜,这批要运去两头望和鄢州的军火才能抵达。

  于是汪蒙传令下去,让不远处的大部队就地扎营,自己则和几个部下一道在此等候。

  入夜,几人升起营火,围坐吃饭。柏灵还没吃下几口,就听见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隐隐的哭声,几个将士都放下了碗,一人提刀冲进了黑暗,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村民模样的人。

  那人一见汪蒙,不惧反笑,笑完又立时大哭,伏地而跪,连声喊起了“军爷救命”。

  “怎么回事?起来说话。”汪蒙颦眉道,“你是什么地方来的?”

  那人的声音因为哽咽而磕磕绊绊,“小民是石猴子镇的……”

  “石猴子镇……”汪蒙一听这地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是两头望再往西七八里地的石猴子镇吗?”

  “是是!”那人神情激动起来,刚要接着说下去,便被汪蒙倏然打断。

  汪蒙瞋目,右手恶狠狠地拍在身侧,“半个月前涿州府就下令,叫附近乡镇山民都撤回涿州城内随军度冬,你怎么还在这荒郊野岭出没!?”

  那村民连忙抬袖子擦了擦脸,“军爷容禀,军爷容禀,也不是小民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们镇少说也有三四十户人家现在还在镇上——”

  汪蒙怔在那里。

  等到听完原委,他更是怒从心头起——原来今年常将军多宽宥了大约一个半月的农忙期,没有像往年一样,在临近七月的时候就让附近的乡民涿、鄢、抚、靖四座大城,因此今年的麦子多了一熟。

  粮食原本是更充裕了,但怎么把余粮带进城里的度冬所又成了问题——即便在缴了官粮之后,石猴子镇的村民几乎家家户户都还剩了不少粮食。

  官家是不让把粮食留在外头的,留在外头就是把粮食送给金贼,所以官府一贯的做法便是将带不走的粮食全部就地焚烧。

  然而今年因为百姓的进城时间后推,所以匀不出往年的军力来监督各乡镇执行这件事。

  于是,石猴镇便出现了这样的奇景——这三四十户人家结成百人的队伍,依次将粮食往涿州方向运,但在把所有粮食都搬到涿州城下之前,所有人都不进城。

  毕竟进了城就出不来了。

  村民们打好了如意算盘,等到他们把粮食全都运到了涿州城下,总不至于官府还要坚持就地焚毁,到时候官家自然会派士兵或是衙役帮他们一道把粮食运进城的。

  然而,就在今天上午——在他们这伙人最后一次回镇清尾的时候……金贼来了。

  汪蒙听得惊怒交加,“多少人逃出来了?”

  “就……就我一个,”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逃出来的人就我一个,其他人虽然还在镇上,可都没死!”

  “……没死?”

  “是,今天来的这伙儿金贼和往年不一样,进了镇子以后,也没杀人也没放火,就是……就是让我们给他们做饭、洗衣……”

  那人抬袖,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是好几个友邻给我打着掩护,趁夜让我溜出来的,我想着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涿州了,就拼命往两头望跑——结果就在这儿碰上了军爷,求您,求您一定要派人来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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