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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吕字旗下狼骑营


  雁门关的战斗如火如荼,云中郡的残酷训练也未曾停歇一天。

  期间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水,这场比预计来迟了一个月的春雨,雨点不大,却‘哗啦啦’的足足下了两天。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

  这场雨水对北方的百姓们来说,无疑是老天爷的特殊眷顾。从去年的六月开始,整个北方就没有降下过一滴雨水,久旱成灾,各地饥荒四起,世家豪族储有粮食,却从不拿出来救济灾民,任其四处流散。

  如今这一场春雨下来,少不了让多少枯死的庄稼,重获新生。

  有人欢喜,有人愁。

  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无疑就是愁的那个,在折损上万儿郎过后,不少先锋士卒已经攻上了雁门关城楼,但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甘霖,致使步度根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让已经疲软的雁门关守军得到了喘息之机。

  雨天作战弊端太多,步度根纵使想要快速拿下雁门关,此时也不得不暂息旌旗。

  鲜卑的智者扶图禾倒是沉得住气,在他眼中,雁门关已是囊中之物,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五月十三,还有四天便是夏至,北方的天气依旧温和凉爽,丝毫没有夏天将至的灼热,反倒像是中原地区的阳春三月。

  然而这一天,注定了会被史官执笔载入史册。

  寅时末刻,天空中蒙蒙一片,云中郡的演武场中已经聚集了上千士卒。

  士卒们内置白衣,外披墨色轻甲,衣甲整齐,左手牵一匹战马,马背上挂有一柄六尺余长的吕甲刀,一张硬弓,两筒各二十支的箭羽。

  整个演武场听不见一丝声响,千余名士卒静静伫立原地,仿佛是一樽樽被石化的塑像,任由清风拂面。

  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尽管看不清相貌,但过于高挺的身材实在太过惹眼。

  吕布顺着台阶拾级而上,遮过脚踝的黑色军靴踩在台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数千道目光齐射那道身影,随着吕布的脚步逐渐靠近演武台,士卒们的眼神从平静转向炙热,再由炙热彻底变为了狂热。

  当吕布踏上演武台,缓步走到台子的最前方俯视众生时,原先寂静的演武场一瞬间达到了沸腾的最高度。

  “将军!将军!将军……”

  士卒们放声大喊,右手的拳头在空中挥舞,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

  “他们疯了吗?”

  远处观望着演武场的灰衣男子微微沉眉,对这些士卒突然的亢奋很是不能理解。

  他叫崔绪,几十天前还是被鲜卑人俘虏的战利品,在城中充当苦力。

  再往前推,他曾是上一任五原太守崔寔(shi)的侄子,只不过运气不好的被鲜卑人给抓来做了奴隶,却又运气不错的在城中遇到了戏策。

  戏策脸带笑意,不入军营,永远都不会懂得这些士卒对具有极高武力吕布的崇拜,在一旁为其解释起来:“他们只不过是找到了人生的信仰,就像你的叔父于你一样。”

  崔绪姓崔,朝堂上有个九卿之一的崔烈也姓崔,冀州还有个世家依旧姓崔。

  以戏策的头脑,不难猜出其中的猫腻。

  崔绪的父亲是崔家的旁支庶出,向来不受崔家重视,而崔绪同样是他父亲纳妾所生,身份就更为卑微。

  整个崔家只有一个人对崔绪好,这个人就是崔寔。

  崔绪五岁那年,崔寔被朝廷任命为五原郡守,带着崔绪一同到了偏远荒凉的五原郡,远离了富饶的冀州故土。

  当时的五原经济文化落后,百姓生活极苦。

  五原适于种麻,但当地百姓不懂种植技艺,也不会纺织,冬季无衣御寒,便在屋里堆满细草,睡卧其中。

  崔蹇到任后便开始教民种麻、纺织、裁缝技术,使人民生活得以改善。

  后来,在整个五原郡提起崔寔,哪个人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

  五原郡地处边塞,那时候的北方霸主还是匈奴人,经常侵入五原郡杀人抢物,吏民屡屡逃荒避乱。为了稳定边塞,崔寔整顿兵马,修筑城防,亲自率军北击匈奴,使其再不敢侵扰。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深受百姓爱戴,击退匈奴的英雄,死后整个崔家却无一人为其安葬,唯有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以手刨土,刨了一天一夜,双手十指鲜血四流,才将崔寔葬入墓穴。

  “总有一天,我会让崔家偿还一切!”

  崔绪的语气平淡,像是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不带半分怒气,因为多年的颠沛生涯使得他明白,冲动和暴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崔绪随后又看向戏策,有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戏策,你为什么会想要帮我对付崔家,难道你以前也与崔家有过恩怨?”

  “崔家这种小打小闹交给你就成了,我要对付的可整是一只庞然大物!”

  戏策眼中透出一抹亮光,却也没作具体说明,现在吕布手下一个文士都没有,这崔绪虽算不上才智卓绝,但跟了崔寔这么些年,耳濡目染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演武台上的吕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整个演武场瞬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沉寂。

  吕布很满意底下士卒们的反应和表现,望着这台下一千三百名士卒,的的确确的一千三百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是由他一手带出来的。

  训练有多艰苦,吕布知道,即使是下雨天,也必须全部出去进行训练,也真是难为了这么一群汉子坚持到了现在。

  微风徐徐,朦胧的天空正渐渐的被光明所占领。

  约定的二十五天时间,吕布只用了二十三天,所以昨天特地给这帮汉子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不用训练,尽情的放纵一次。

  事实的结果却是让包括吕布在内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这群汉子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早起,习惯了马背上的劈砍,也习惯了晚上抱刀和(huo)甲而睡。

  吕布闭上眼睛享受着风的轻抚,深吸口气后,睁开眼睛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我再问最后一次,有没有人愿意退出?”

  此去雁门关九死一生,吕布并不想强迫别人陪着他去送死。况且这么多天的训练,吕布和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谊。

  “没有!没有!没有!!!”

  士卒们一连大吼了三声,战意激昂。

  “好,不愧是我并州的男儿!”

  吕布见无一人退出,心中为他们骄傲之余,也为自己能够有这么一帮兄弟誓死追随而感到自豪。

  此时,曹性在下面仰着脑袋,朝吕布大喊起来:“头儿,我听说古时候那些名将出征,所率的队伍都会取一个有气势的名字,像秦朝的战钺铁骑,楚霸王的踏燧烽军等等,你要不要也给弟兄们取一个?那样才能显得咱们的威风不是。”

  “对对对,曹军候这个提议好!”

  “将军,起一个吧!”

  “咱们都是把命豁出去的人了,万一运气不好下了地狱,将来到了阎王爷那儿,怎么也得报个响当当的名号才行。”

  “………”

  台下的士卒们跟着起哄起来,原先安静的场面此刻倒像是各种行商走贩来往叫卖的市集。

  吕布为此苦笑不已,平日里叫曹性多看书他不肯,这时候他倒是冒充读书人,也不知道那什么战钺铁骑、踏燧烽军,是他临时杜撰的,还是确有此事。

  不过,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曹性,那你说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吕布的话一出,所有人又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曹性,看他能给出个什么霸气十足的名字。

  曹性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老油子,脸皮厚,纵使被这么多人瞪着,也丝毫不怵,抬头挺胸如同骄傲的公鸡,壮着胆子朝吕布说着:“天下第一军,头儿,你看怎样?”

  这算哪门子名字?

  吕布哑口无言,俊逸的脸上哭笑不得,看来指望曹性这个没读过书的地痞果然是一件极为不靠谱的事情。

  “将军,你觉得龙虎军怎样?”

  侯成见吕布没吱声,赶紧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虎卫营如何?”

  “无敌营!”

  “虎豹骑!”

  …………

  吕布不点头,就不断有人大喊出了自个儿的意见,倘若能让这支军队冠上自己取的名字,那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气势倒是有了,但吕布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鲜卑人常常以‘草原上的苍狼’而自称,未必我并州男儿就是吃素的不成,你能狼行千里,我又未尝不可。

  吕布心头如此想着,嘴里不自觉的冒出了三个极为熟悉的字眼儿来,就像是曾经在哪听到过一般。

  狼骑营。

  站在士卒最前方的曹性听到这三个字后,当即拍手大笑起来,“狼骑营,狼骑营,哈哈哈……这个好,鲜卑人是狼,我们也是狼,但我们是老子,他们是儿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头儿,你这名字好……哈哈哈,真好!”

  这些士卒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在他们看来狼骑营还远不如曹性的天下第一军来得敞亮。但经过曹性这么一解释,顿时觉得大有道理,心中更是对吕布敬佩万分,将军取个名字都想得这么高瞻远瞩,一个个的学着狼嚎,高呼“狼骑营”这个冠以他们荣耀的名字。

  吕布额头已是一头黑线,压根儿没想到曹性的理解能力居然跑偏到了这种程度,不过既然大家都通过了,吕布也就懒得再改。

  给这支骑军定了‘狼骑营’的称谓后,吕布准备下达出发的命令。

  戏策不知何时悄然走上了演武台,身后跟着郝萌,手中捧着一只长五尺宽两尺的矩形木盒。

  吕布有些不明所以,问向戏策:“先生,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戏策今天换了身干净的藏青色衣衫,一改往日里的邋遢惫懒形象,嘴角挂笑:“今天是将军你出征的日子,戏某刚好有一件礼物想赠与将军。”

  说完,戏策朝郝萌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郝萌走到演武台的边缘,推开木盒上方的盖板,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双手抓住上方左右两角,用力一抖,超过丈长的猩红鲜艳旗帜在风中飘扬开来。

  旗帜以白色镶边,正中绣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吕’字,笔划方正,气势磅礴。

  官至校尉者,可称‘将军’,可竖旗帜。

  戏策这个平日里说话都轻言细语的清瘦青年,此刻却一反常态,学着刚刚的士卒们放生大喊,瘦削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吕字旗下,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整个演武场的气氛再一次被点燃起来,场中呼喊声一次次的大涨,一波高过一波。

  吕布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熊熊大火在剧烈燃烧,将他的血液灼烧得滚滚发烫,流经了身体的每一处经络。

  片刻过后,吕布的心情才算是平息下来,朝戏策拱手行了一礼,身子几乎垂直成九十度,“承蒙先生数次相助,布无以为报。”

  戏策扶直吕布,微笑道:“将军,凯旋而归。”

  吕布重重的点了点头,“宋宪,接旗!”

  听到吕布的命令,宋宪上前双手从郝萌的手上接过旗帜,那双杀人如麻的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上马!”

  吕布一声令下,一千三百人无一人迟疑,左腿后撤一步,衣甲发出整齐的摩擦声响,抬腿一翻骑上了马背,迅捷有力。

  城门口处,百姓们得知吕布要出城去打鲜卑人,两千多人天未亮就在城门处静静的守候,他们的命都是吕布救下的,如果当初不是吕布攻破云中郡,他们可能已经死了,更别谈现在重获的自由。

  当听到演武场那边一阵又一阵的呼吼声时,百姓们的心头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特别的自豪感,能有这样的军队守护,何其之幸。

  马蹄踏踏,由远及近。

  吕布一身衣甲与普通士卒无二,骑马走在最前,尽管如此,吕布还是第一时间被百姓们认了出来。

  “吕将军,加油啊!!!”

  “让那些鲜卑杂碎尝尝咱们并州军的厉害!”

  “我们在城中等着你的凯旋之音,路上小心……”

  有个别胆大的百姓直接喊了起来,当然其中也不乏许多关心的话语。

  守城的士卒们看向狼骑营的眼中充满了羡慕,曾几何时,他们也有机会加入这支强横无匹的队伍,然而他们却没能熬住疼痛,中途选择了退出。

  如今再来后悔,已然是没有任何意义。

  吕布将魏木生唤至身前,认真的嘱咐起来:“木生,我走后这个城池的守卫就交由你来全权负责,记得多听戏先生的意见。”

  魏木生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也想像宋宪曹性他们一般,跟着吕布奔驰雁门关,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热血沙场。

  好在魏木生是有大局观的人,知道吕布是将大任委任于他,于是朝吕布抱拳说道:“将军,一路小心!”

  吕布点了点头,骑马已经走出了城门,看向依旧步行跟在一旁的戏策,下意识的开了口:“先生,如果我……”

  “将军,没有如果。”

  戏策的眸子还似往日,回答得却笃定无比。

  吕布怔了一下,嘴角划出一道微微上扬的弧度,格外自信。

  吕布扬鞭,双腿轻夹马腹,那马儿仿佛通了灵性,扬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连连虚踏几下,发出一声响亮的马啸。

  继而后腿猛然一蹬,急速奔驰而前,身后一千三百带甲儿郎,一千三百高个骏马,狂风一般脱缰而去,紧随其后。

  战马嘶鸣阵阵,并州有男儿,马革裹尸还。

  “先生,会赢吗?”

  郝萌望着疾驰而去的一千三百骑,怔怔的站在原地。

  昨夜凌晨,他领了戏策的命令,将剩下的五百三十一名鲜卑俘虏拉至郊外斩首,哈蚩怙和吴充这一次在劫难逃,一张极大的白色旗帜,彻底被猩红的鲜血染得淋漓尽致。

  望着已经消失于视野的狼骑营,戏策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习惯性动作,将双手抄进袖口之中,佝着身子喃喃了一句,“会赢的!”

  …………

  (崔烈有个儿子叫崔钧,字州平,他有个好基友,叫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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