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囫囵之缚

　　快到黄昏的时候，这场跨越时空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从一个原点开始，到同一个原点结束，其中过程有多少不堪，已经不重要了。

　　归墟之主化回叶海的模样，依依不舍地踏进玄门离去。

　　御礼泡在温泉中，神情恍惚。祂从心口处抽出了祂与生俱来的神器，“撼魄”。祂想得太出神，以至于在胡小花进来的时候才匆忙收起，可那已经被胡小花看到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装作没有看见，公式化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卧榻和庭院。

　　御礼抚摸着小腹，里面的孩子还那么小，那么脆弱，却给了祂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祂曾经很不喜欢另一方的势力喊祂“龙婊”，这是个极有侮辱性质的称呼，一再地让祂忆起曾经的屈辱，但是今天祂对这个称呼有了新的认识。

　　茝墟木旁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哪怕祂心里不愿意承认，就算被那样对待了，祂也曾迎合过他。

　　如果真如他所说，祂是在他遣散了众神后才去的泉水，那么这一切其实是因祂而起的。

　　可是祂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祂当时会感觉不到周围有别的神明？为何自己会去陌生的地方沐浴？为何会戴着那件祂从未戴上过的云氅？

　　“那件云氅呢？”御礼突然问道。

　　胡小花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位龙神是在跟自己说话，忙回应道：“主人想给您惊喜，我正在改造它，还未制作完成。”

　　御礼没有回应。

　　胡小花等了许久，试探地询问道：“您是想看看吗？我马上给您拿过来。”

　　御礼不想给她添麻烦，便拒绝了。

　　一个晚饭的功夫，归墟之主就回来了，这次用的是叶海的模样。御礼看着他那副与前世有几分相似的熟悉的身形和相貌，晃了一下神。

　　他伸出手笑着把水中的美神捧了出来，从虚空中抓出了自己赤纹黑底的衮服，披到祂的身上，今天他一定要成功地带祂出门。

　　他们已经昏天暗地干了那么多天，该给肚子里那个小可怜留一点喘气的空间了。而且再拖下去，恐怕那些虎视眈眈的群狼，就要憋不住找上门了。

　　夜市上，御礼蹬大了眼睛。祂第一次看到现代的世界，瞧什么都是新鲜。

　　叶海紧紧地握住御礼的手，拉着祂在街上漫步，周围的行人送上了羡慕的眼神。

　　叶海的样貌在人类男子中算是相当不错的，一米八一的个子，拉着一米六五穿上高跟鞋接近一米七的女装御礼，走到哪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他很惊讶，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的御礼，穿着这种不科学的刑具，竟然能走得这么溜。

　　内政官给她上半身穿了很多，下半身坚持地只给祂套了黑羽长筒袜。还好他们都缓过了最虚弱的时期，神明并不怕冷，不然他肯定不会允许这种要美不要命的装扮。

　　不同于素颜时出尘脱俗的清雅，浓妆的御姐装扮加上淡漠的金色瞳孔，让御礼举手投足都有秒杀男人的成熟性感。

　　“卧槽，现在的小姐这么早就出来上班了吗？这大冬天的下半身穿这么少，是有多饥渴啊，不知道一晚上多少钱？”

　　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从身后的火锅摊传来。御礼没听明白，叶海倒是听懂了，正想回头送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上西天，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坐在长椅上，正对着他们，一脸寒气地想用眼神阻止身边的小个子那张说死人不偿命的嘴。

　　小个子伸手就下了三盘羊肉，还没熟就夹起来想往嘴里塞，被男人抢过来丢回了锅里。

　　男人看见叶海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可他看到转过身的御礼时，伸手就把小个子抓到了身后，往后退了好几步。

　　叶海和气地笑笑，仿佛没看到他们那副戒备的样子，拉着御礼就在空位上坐下了。

　　刚好四个座位不是吗？难得见到老熟人，不蹭白不蹭。

　　“怎么？不欢迎？天大地大，竟然能与两位再遇，真是缘分，何不坐下来喝一杯？”

　　他看冷峻的男子不为所动，转而对小个子劝道：“春神追了冬神一辈子，终于把自己送上桌了，不跟老朋友分享分享你的感情史吗？”叶海看了一眼御礼，“我还以为祂每一百年都来唤醒你一次，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难道……我误会了？”

　　小个子的春神看到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直到坐下都没松开。祂给了冬神一个眼色，讪讪地坐下了。

　　御礼向春神点点头：“许久不见。”

　　春神亦向祂回了礼：“好久不见。”

　　叶海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两对冤家，到头来都修成了“正果”，还“机缘巧合”地碰到了一起，真是“天意”弄人。

　　叶海给御礼烫了一副碗筷，又给自己烫了一副：“你们好兴致啊，下凡来体验人间？四位神祇坐在路边摊吃火锅，这老板要是知道了怕是得吓死。”

　　冬神冷声说道：“他还真是不幸，和死亡擦肩而过。”

　　叶海觉得凉嗖嗖的，他知道这其实是众神经常说的一个冷笑话，可是被冬神当客套话说出来，就更冷了。

　　御礼见他尴尬，接下了这个不好笑的梗：“孤也很不幸，每天都与死亡相依为命。”

　　叶海扶额，这两位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把天聊死，火锅还没蹭完呢。

　　春神仿佛缺了根筋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自顾自地吃个不停。

　　御礼过去是吃过人类食物的，但没这么吃过，拿起筷子来跃跃欲试。

　　叶海给祂捞了几块肉上来，祂尝了尝，很是喜欢他配的酌料。

　　春神看了一眼御礼的样子，鄙夷道：“坑神，你这是什么品位，好好的一朵白莲花，给你整成了黑山老妖。多大的仇啊？”

　　御礼没听懂话中对祂的暗嘲之意，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叶海。被春神这么一说，祂有点不自信了。

　　叶海给御礼多夹了几块肉：“别听祂的，我说好看就是好看。你看祂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活该单身千万年。眼瞎了才会看上祂。”

　　冬神轻咳了一声，想含蓄地提醒一下这桌人，再这么互相伤害下去，这顿火锅恐怕就吃不下去了。

　　春神没理他，凑到御礼身旁神神秘秘地跟祂说：“我听说，边境观察办在叶家圣地和断界的厌君祭坛下，发现了你男人的两份日记残片，然后他们麻利地找到了另一个祭坛遗址，那地方连我都不知道。”

　　“你猜猜他们开出了什么？”

　　御礼从碗里夹了一块肉，自从祂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后，祂对于人类和断界的动向越来越不关心了。

　　春神也不管祂有何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挖出了你男人的遗体，保存得非常好呢，跟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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