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对决

　　布阵对贺绮来说并不容易。郁槐给她的阵法名叫净瓶，是专门对付妖魔的。这是个嵌套阵法，由数千个小阵串联而成，初学者也可以布置，但短期内学会还是有些艰难。

　　贺绮没有压抑自己的不安，她焦躁地在甲板上踱步，鞋底的凸起只有用力按压才会留下痕迹，这对仍处于虚弱的贺绮是个体力活。

　　她时不时看看玉简，确认下一步的轨迹。贺绮没有只停留在灵舟的一侧，她会假装无意地走到另一边，让郁槐为绘制好的阵图打下关键的阵盘。

　　郁槐的动作比她小得多。如果两人都用同样的方式布阵，神识敏锐的魔族很容易发现她们的动作对称。

　　她们是在明珠湖的游船上商量好对策的。那里靠近元婴修士的洞府，魔族鞭长莫及。郁槐给了她几块可以屏蔽魔族神念的玉简，与这双特制的鞋子。她还是没有透露太多与自己相关的信息，贺绮太紧张，也没有多问。

　　覃修竹是个意外之喜。她同郁槐演了出双簧，将一块玉简交到了他手里。当他查看那些“符纹心得”的时候，会看见贺绮的请求。

　　她请他帮忙加固“福天”号灵舟的防御。作为一艘客运灵舟，“福天”号灵舟有完善的防御阵法，但平时为了节省灵石不会开启。

　　郁槐已经通知了光明之海。据她说，会有元婴修士援救。初离虚界的魔族不是全盛元婴的对手，但他的神识实在太广，可能提前发觉。

　　“提前多久？”贺绮这样问。

　　“短则几息，长至半刻。看他的实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实力恢复。贺绮的胃部一阵抽搐。她亲眼看到了那些黑线洪流般涌入青衣男子的身体，他现在想必也在吸收这些。周围的每一声过高的谈话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位元婴，哪怕实力十不存一，也可以在几息内对“福天”号灵舟造成重创。这上面的旅客将有大半会受到牵连。

　　但愿覃修竹能够成功。她想，贺绮并没有让他同自己一样绘制阵法，这对覃修竹来说太难了。她拜托他绕过“福天”号灵舟的控制中心，提前发动防御阵法。

　　天已经渐渐亮了，可以看清下方的景色。她真的嗅到了海水的咸味，过了这座山，就是光明之海的地界了。

　　贺绮走到船帮前，扶住它俯视下方。翠珠城被远远抛在身后，但它所带来的阴影并未散去。

　　净瓶阵法仅绘制一小部分，贺绮不知道事件什么时候会爆发。她收起思绪，在地上用力一踩。

　　顿然间，贺绮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到青衣男子站在自己身旁，而贺绮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不可能。贺绮心脏狂跳。哪怕贺阳都做不到。没有人可以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

　　“你似乎心事重重。”他像是没注意到贺绮的失态，微笑着说道。仿佛昨晚他并没有想控制自己，而是邀请她去自己的房间喝上一杯茶。

　　贺绮盯着他，手指捏住船帮，关节处有些发白。

　　“不必如此紧张。”他说，双眸如地狱般幽黑，又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令人惊悸却忍不住深陷其中。

　　贴紧肌肤的玉坠散发出丝丝凉意，将贺绮惊醒。她握住郁槐给的明心法器，后退一步警觉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开始了吗？贺绮心想，可是净瓶阵法只完成了一小半，这里还是未绘制的区域，困不住他。或许自己可以把他往画好的位置引。

　　青衣男子笑了，和之前不同，这回似乎真的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你很可爱，有人和你说过吗？”他问，伸手抚摸贺绮的脸颊。她想躲，但一向引以为傲的身法失去了作用。青衣男子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寒冷彻骨。

　　贺绮觉得自己要尖叫了。她从来没有和一位元婴对抗过，一位真正的元婴！不是贺阳那种受重伤的半吊子，也不是苏宇珏这种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试探者，一位带着敌意的元婴！

　　但她忍住了这种冲动。瞪着他几息后忽然挣脱了束缚。“你说话的方式很拙劣。”她冷冰冰道，胸膛的剧烈起伏却证明了她的心情不似表面平静。

　　“离开人间太久，自然会忘记这里的语言。”他没有生气，依然含笑看着她。下一句话宛如冷风拂过，将贺绮的心寸寸冻结。

　　“你是个绝佳的化身材料，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贺绮僵住了，鞋上的凸起在地板无意识地划过，这次是真的无意识。

　　她之所以没因窒息而死，是郁槐过来了。

　　女子没穿雾雨宗道袍，花枝招展地扑了过来，一把将贺绮推开，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青衣男子。“你们认识吗？”

　　他注意到她，眉头微微蹙起。

　　郁槐脸一红，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我是雾雨宗弟子……你是哪里人？”

　　他还是没回答，手指轻抬，郁槐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空茫。

　　她踉跄着走开，贺绮看着救命稻草离开，终于叫出了声。“郁槐！”

　　无形的丝线又一次提起，贺绮抓住玉坠，竭尽所能地索取援助。她抓住郁槐的衣角，女子本还在伪装被控制，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神色突然清明起来。

　　“来得这么快。”她喃喃道。

　　说罢，一扔阵盘，万色光柱冲天而起！

　　青衣男子眼中闪过诧异，下一刻神色也是突变。他想要挣脱，光柱却像监狱一样将他牢牢锁住。几道身影显现，但也被光柱束缚。

　　白衣魔族尖叫一声，身形散做红雾。同时，青衣男子抬起了手。

　　郁槐拉住贺绮往后逃。灵舟上已经彻底乱了，哭泣和尖叫此起彼伏，刚才还一片祥和的甲板在初升的太阳下被恐惧占领。

　　不需要用特殊功法辅助，贺绮看见了那些黑线，它们奔涌如潮水，青衣男子仅仅抬起手，就将她们布置了几个时辰的阵法打碎。

　　几位魔族在他的帮助下挣脱了束缚，“福天”号灵舟精美的侧翼在狂涌的魔气下崩塌。关闭的阵法没有一丝抵抗，就将全船人的性命交到了材料本身手里，而它们也立即碎裂了。

　　覃修竹！贺绮在心中呐喊。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刚刚愈合的伤口崩裂，鲜血将雾雨宗道袍打湿。

　　“太糟糕了，原本还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青衣男子神色平静，嘴角仍挂着微笑，只是没了笑意。“福天”号灵舟在他的力量下崩塌，已经快波及到乘客居住的舱室。

　　光华一闪，如水的结界突然覆盖了仅剩的船身。

　　他皱起眉。

　　成功了。贺绮吐出口血，倒在郁槐怀里。她出奇得安全，除了呼吸剧烈些似乎没受任何伤。

　　“原来如此。”青衣男子淡淡道，“是我疏忽了，本以为你们只是想困住我。”

　　“没有人想困住你。”郁槐看着他，搂住贺绮的身体。

　　他看向郁槐，如果现在还没发现她有问题那真是眼瞎了。

　　“困住你需要的代价太大了，我们只是想保命而已。”她说，念出一个奇异的字词。它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语言，混合着神念和古怪的发音。

　　青衣男子的神色变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郁槐说，静静地看着他，露出成功的笑容。“人族元婴要来了，你还不跑吗？难道是想再被关几千年？”

　　他神色大变，正欲开口，忽然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下一刻，魔族的身形消失在“福天”号灵舟上。郁槐扶住贺绮，喷出一口鲜血，同她一起滑落到地上。

　　两名人族修士出现在半空，一男一女。男子素衣束发，身姿挺拔。女子妩媚艳丽，红衣幽冷。

　　“跑了。”男子说，身形从灵舟旁消失。

　　女子冷冷地看了眼下方，抬手稳定了“福天”号灵舟的崩溃，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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