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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寄寓


  妇人见他脸色不好,便再次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郎君,你可是在我爹面前发了毒誓的,可一定要做到,否则让我们弱母幼子可怎么过活?”

  她现在劝他的有两层意思,一层便是见他有点想赖账的架势,另一层是担心他违背了誓言,真的遭到报应。所以才有此一劝。

  乌察不悦的从她手里扯出袖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听到了,就你事情多。”

  不过被她这么一说,他倒是真的想起老岳丈临死前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森寒森寒的,不禁双腿打颤,头顶更是传来冷嗖嗖的凉意。

  乌察咬了咬牙,赶紧把话头扯开去:“好了,别再说这个事了。先说眼面前的事,过了这几天,我准备回西戎一趟。”

  “郎君,现在回去不是正危险?”妇人害怕,颤着声音说。

  乌察哼了一声:“刚才你不是说大丫头吗,我回去见大哥,顺便跟他讲讲,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大丫头接出来。”

  妇人一听,立马高兴了,还挂着泪痕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那郎君回吧,不过要小心些,我马上去帮你收拾东西,路上吃的用的多带点。”说完转身就走。

  本来想喊她回来的乌察,张了张嘴想想算了,等她去收拾,自己落得清净些。

  大丫头毕竟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他也想找到时机,把女儿接到京城来,这次似乎是好机会。

  云霞家,送走润兔父子后,见时辰还早,云霞娘便赶着孩子们去了学堂。

  等云霞一行到学堂时,萧先生的课已经讲了一会儿了。不过,他知道这几天孩子们很忙,所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赶紧坐好。

  等他们坐定,萧先生继续讲课。

  因为中秋赛诗会日益临近,这段时间萧先生主要在讲诗,重点是咏物诗。

  赛诗会上,每年都少不了由皇后娘娘指一物,众参赛者在短时间内吟出诗来这一环节,而且往往是作为比赛的压轴环节,可以这么说,得此环节基本上算是得赛事之头筹了。

  去年,举廉在前两个环节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在咏物诗上获得皇后娘娘的青睐,最后成为赛诗会的最大赢家。

  所以赛完诗的第二日,举廉到学堂纳头就拜,诚挚的谢过萧先生的悉心指导。

  今年萧先生早就在心里做了盘算,李家学堂有举廉,还有云霞,在赛诗会上再创辉煌他很有信心。

  “好,下面为师先讲讲我喜欢的咏物诗词。等我讲完后,尔等再畅所欲言。”

  站在学堂中间的萧先生,一领青衫,身姿端正,如雪中苍松;和笑容和煦,声音清朗,颌下长须飘飘,更衬得他儒雅俊逸,不染凡尘,只浸染在一方诗画中似的。

  “为师甚喜虞伯施的《咏蝉》,每回品读之,都有不一样的体会,此诗可谓刻到为师心里面了。”说完,萧先生看向了窗外,似乎在怀念夏日树上的蝉鸣声。

  现在虽是秋日,也偶有蝉鸣声,但却不及夏日那么响亮。

  云霞也跟着看向窗外,刚才还乌云滚滚的天,被一阵风吹过,又露出了高爽的长空。

  早晨下雨,润兔父子回去时雨停了,可他们走了没多久,天色又暗下来,云霞还在担心父子俩在路上又要遇到大雨,可一忽儿,天上乌云散去又亮开了。

  好像老天都在帮忙一样,云霞的心情大好,心中十分感恩。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很快,先生收回了视线,开始充满感情地念起了这首诗。云霞也赶紧把注意力回归到先生的讲课上来。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随着先生清雅声音的吟诵,学生们眼前展现出一幅精描细绘的画面来。

  蝉伸出细嘴饮那清冽的露水,不时发出的悦耳长鸣声,自梧桐林向外远播。

  “首句虽然写的是蝉的形状与食性,但处处含比兴象征。垂緌即冠缨,暗含显贵身份,在伯施的妙笔下,清贵一统;再借助次句的疏桐中飘出的流响声,把蝉声的响度与力度描绘出来,活脱脱勾勒出了蝉那种清隽逸韵态。

  蝉声远播,逸兴俱飞,生动形象,淋漓尽致啊!”

  先生捻须感叹,对这首诗很是推崇。

  他说完顿了顿,慢慢环视了学堂内的学生们一眼才继续说:“此两句可谓是达到了是物“我”合一的咏物境界。尔等在做咏物诗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好托物方能写好情。此诗前两句言之有物,才能让后两句的发挥有根有据。

  下面我要重点说说后两句,说起来,为师最喜这两句。此乃比兴寄托的点睛之笔也,伯施先生人为通过“居高”而自能致远”,意境深远哪!

  所言甚妙,实则也是如此,纵观史上立身高洁的人,完全不用外在的凭藉,声名自能传于世。

  世人吟蝉诗不少,但多为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称其为妙而可言的佳作毫不为过。”

  先生说完,又把全诗连起来念了一遍。

  感情丰沛,抑扬顿挫,先生爱此诗的程度可见一斑。

  念完之后,先生讲起咏物诗应如何能作得好,一定要抓住诗的魂,也就是诗所要表达的主题含义。

  当然咏物诗的重要基础,是对物的描绘,如何把物描绘得好,需要尔等平日多下功夫,在观察细致的基础上,才能描摹得生动传神,刻画得精准到位。

  再说到咏物诗的意境,要写意,须得认真琢磨,渐次提升自己的能力,从看山水是山水,到看山水不是山水,再臻至看山水还是山水,却活泛而有了灵魂的境界。

  接下来我讲讲骆观光的咏蝉诗,同样是咏蝉,两人的诗所呈现的面貌却是殊异不同。”

  骆观光?先生说到这个人名,云霞还楞了片刻,是谁啊?

  再细想先生一般说名字时都是以该人的字,或号为名,这位诗人应该是姓骆,字观光。

  云霞吐了吐舌头,对于诗人的字号她倒是很少记,有好些诗她也没背过,所以一时就想不起是哪位骆姓诗人,难道是这里才有的诗人?

  于是她转过身,压低声音问明光,骆观光写的哪首诗你最喜欢?

  这么问也算是一种技巧,她怕万一这位骆观光是此间家喻户晓的诗人,自己不知道此人不就显得很奇怪了么?

  岂料聪明反被聪明误,明光笑着回了一句:正是先生所说的这首《咏蝉》。

  这,问了不是也白问嘛。

  云霞转回头有点郁郁。

  后面的明光却是开心得很,云霞这么问,她一定也是喜欢这首诗的。

  这当儿,先生已经诵背起骆观光这首诗来,云霞这次听着特别认真。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这首诗是诗人身陷囹圄在狱中写就的,首句描写秋蝉鸣声,囚客思乡。寄情寓兴,第二句就点出自己‘玄鬓影’、‘白头吟’;三、四两句,一句说蝉,一句说诗人自己,浑然物我一体,达到处处有蝉、处处有人的,互相倾诉的效果。”

  这首诗明光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念给他听,他也很快背了下来。刚开始不太能理解,后来在父亲的详解下,他完全理解了诗人写这首诗时的心情。

  那是年幼的他何尝不是觉得自己也在囚笼中呢?

  不仅要隐名埋姓,还要装疯卖傻。小小的他也有了这种凄恻悲凉的愁思。

  但是唯一与诗人不同的是,他没有满头白发,他还是初生之阳。诗人白发苍苍,还在声声呐喊,保有一颗赤诚之心;自己青春年少,未来还充满希望,更应该如这首诗的序言中所说的那样,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也。

  此时听父亲再讲这首诗,明光的心情比之以前又更加好了,未来于他来说,不仅更富有责任和义务,也添加了激情和欢乐。

  他把目光定在前面的云霞背上,那只右眼神采煜煜,仿佛灿烂星光融于眸中。

  “……好,骆观光的咏蝉诗说完了,为师再提一下他的另一首咏鹅诗。想必咏鹅诗尔等都是耳熟能详的吧?”

  说到这里,先生笑着看向大家。

  学生们纷纷说是,早就背熟了,熟得不能再熟了。

  云霞这下猛然醒悟,原来骆观光就是初唐四杰之一,大名鼎鼎的骆宾王是也。

  她也跟着同窗们笑嚷会背,骆宾王这首《咏鹅》,可是云霞背得的第一首诗啊。

  “哈哈,如此甚好,孩子们安静下来吧。”先生伸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学生们立刻收声,学堂一下沉静下来。

  先生颔首点头,笑着继续往下说:“尔等可不能小瞧了这首骆观光七岁所作之诗,寥寥几笔的简单勾勒,却写尽了鹅憨态可掬的可爱。白毛、红掌、清水、绿波,色彩鲜明;曲颈向天,欢叫而歌,展现了一幅白鹅戏水图。实则颇有意蕴。

  ……”

  先生娓娓道来,学生们把视线都锁定在他身上,听得津津有味,云霞亦然,即便这是首早就烂熟于心的诗,但听先生讲又有新的收获。

  坐在她后面的明光也听得很认真,除了偶尔盯着云霞的纤细的背影,或者墨黑的头发看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还是沉浸在父亲的讲课中。

  “其实,写咏物诗时,形成简洁明快的风格反而更能讨喜。尔等以后做此类型的诗时,可从咏鹅诗中汲取些经验。好了,言归正传,为师再说回咏蝉诗,还有一首是李义山所咏。这也是一首咏蝉好诗,与其他两首一起堪称咏蝉诗之三绝。

  为师忍不住要吟诵出声,尔等细细听来。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先生一字一句念得很慢,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念完,先生开始讲解这首诗,特别强调了这首诗的写作手法与骆观光那首的不同之处,骆诗是状物和抒情相融合,而李诗则是前半段状物,后半段寄情。明显割裂开来,但是所得效果一样很好……

  所以通过层层深入,阐发主题的作诗技巧,也是尔等学习的重中之重!记住,咏物诗虽然咏的是物,最后却是要落在情上的。”

  最后先生做了总结。

  学生们都齐声应是,在先生的精彩讲解下,云霄和云忠,以及智辕几个小童都听懂了,都感觉很有进益。

  “好了,为师今天说得尽兴,都忘了让尔等中途休息了。现在大家出去透透气吧。”

  先生的话说完,学堂里的孩子们应了是,说笑着到院子里去了。

  少年们都围拢在举廉身边,凑在一起说中秋赛诗会的事情。大家都在给举廉鼓劲,希望他能在今年的赛诗会上再拔得头筹。

  举廉则摇着头说:“不敢,不敢,今年云霞小师妹要去赛诗会,我觉得她夺冠的可能性更大。不过我把话先说到这,对云霞小师妹胜过我,我是心悦诚服的。”

  站在举廉旁边的明光说:“举廉兄和云霞都加油,希望我们学堂把赛诗会前两甲都收归囊中。”

  举廉听了哈哈大笑,直说但愿但愿。

  其他少年都群情激昂,对此抱有很大的希望。也是,他们的这两位同窗都是很有这个实力的。

  “可惜了明光你不参加,若是你也参加赛诗会,我们学堂拿下前三甲还是很有把握的。”举廉叹了一口气,轻拍向明光的肩膀,表示自己对于明光不去赛诗会的遗憾。

  他这句话让周围的少年都沉默了。

  明光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却因为门第的问题不能去赛诗会一展本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尤其是臣杭,因为明光长得像自己的兄长,他对明光更觉亲近,所以明光不能去,最难过的是他。为此他不甘心,还私下求过父亲两次,让他想办法帮明光兄一把,可父亲说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会儿臣杭低了头,咬着嘴唇,很不开心。

  “大家别这样,现在不能去,说不定过几年我就可以去了。”明光出言打破沉默,劝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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