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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画眉心,声落断琴


  银白的月光洒在金玉宫的地上,听着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仿佛皇后宫里的安心静神香,如同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皇后睁着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生存的秘密,亦然有死亡的秘密。

  “皇后娘娘,您怎么醒了?”

  深夜,皇后突然起身,隔着夜里的月影纱,望着月光流淌静谧,自己的心跟随着明月清风,不知随风而逝,想前去哪里。

  “娘娘,您今儿本就身子不适,这么晚了,您还是躺下歇息吧!”

  皇后站起身,摇着脑袋,拉开帐子,梅素跟着,不知皇后穿着单薄的衣裳往哪里去。

  “本宫只是再回想,今天儿,文嫔为何会那样恨我,本宫哪里对不起她了?她那眼睛里,分明都是对本宫的恨啊!”

  “皇后娘娘,何尝要顾及那些人的感受,公主出嫁前不也是叮嘱娘娘,不需要理会那些妾室,养好自己身子要紧。”

  梅素格外担忧皇后凤体,因着这次的晕厥是揪了许多日的急火攻心。从合欢宫出事儿,皇后这十多天没有一晚睡好,即便是用了安神的花香种种,还有太医院开的安神汤,也都是于事无补,夜里的皇后,钻进了心里,辗转反侧,深思熟虑,从嫁进皇宫到现在,一件事儿一件事儿地回忆,从小到大,无不顾及。

  而这回,更是令皇后身子本身就带的凉病更加糟糕,又落了个心悸的症候,反反复复,这好好儿地身子骨也就给糟蹋的稀烂,若想保养恢复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了,只有用各种大补滋养的药,吊着命,撑着精神,强忍着活动身体。

  “其余妾室妃嫔也就罢了,沉音,菀柔都是本宫前头一并带进宫里从头提拔的,玲琅,佩兰也是亲自挑选入宫栽培,可你看看,佩兰身死,玲琅与沉音还是那般怨我,我不知做错了什么,招惹了她们?她们可都是当时本宫亲自挑选的人啊!”

  皇后捂住胸口,靠在抚花玉珠的垫儿上,舒了一口气,只觉着舒不尽心中的憋屈。

  “宣嫔也就罢了,她已经与睿妃沆瀣,文嫔嘛,也是尊重娘娘的,可近日她心里难受,逮着谁就恨谁,看着满宫里的人都像是要害她儿子的,咱们可不能走心啊!”

  “文嫔口口声声说,是本宫坚持抚养九阿哥,才造成今日的悲剧,细细想来,她话糙理不糙,本宫以后确实不能夺人所爱,自己生不出嫡子,还一昧指望别人的肚子,也是本宫不争气。”

  皇后看着流光飞泄,明月如此美好,袅袅的花枝也在为今夜月色摇曳,只想着那小小孩儿,终究还是自己福薄,母子无缘,更是自己害了他。

  今日里,皇后重病,卧床修养,易琛除了探望皇后,便是去懿祥宫兜兜转转,再不济有晨嫔。

  自那日昭妃办事不力,差点儿冤枉了玉斟,易琛就对昭妃淡淡的,流芳宫也没有了当时皇贵妃在时的美好,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柔软能胜过皇贵妃。

  昭妃失宠,那一头就有晨嫔颇得宠爱,只是宫里头的其他人逐渐年岁大了,也不适合生养,选秀之事已然迫在眉睫。

  晌午,银萍不过在药炉子边儿打了一个盹儿,时候到了,擦了擦脸上的湿渍,忙地盛了勺汤药往着内宫端去。

  文嫔支楞着身子,汗水打湿被褥,眼中也是泪噤噤,全是泪花。

  “娘娘,您怎么醒了?”

  现如今,文嫔睡觉休息已经不规律,时而半夜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却有时在晌午来了困意,每日不过睡个一个多时辰,长久下去,再也不见有什么人色,只感觉脸色比青铜还难堪,身子上彻底只剩下一排骨架子,日日一碗饭都吃不下,如此只是耗尽最后的心血生命。

  “我睡不安稳,又梦见肃炀了。”

  文嫔擦了擦泪水,仿佛很留恋梦境一般,回想着刚才的一场大梦,

  “我梦见,肃炀会跑了,会跳了,还喊我,额娘呢!”

  银萍也不忍心打断文嫔如梦似幻的回忆,也习惯了最近几天儿文嫔最爱做白日梦,仿佛一时要追随自己的孩儿去了。

  “娘娘,喝药吧,这药奴婢煎了好几回了。”

  “皇上来过吗?”

  文嫔笑着接过银萍的药,褐色的汤水,她也不挑剔了,如今合欢宫如同冷宫,自己哪有脸面去恩求上好而名贵的药材。

  “皇上,皇上政务繁忙,又要准备蒲河秋狝,又要忙着接待礼部重臣。”

  银萍刻意盖过选秀,只是以礼部有事儿为因子,圆了过去。

  文嫔喝了药,丝毫不介意。

  “不来就不来吧,以前皇上来华歆宫,也是召见那些新来的妾室,现下不也是一样吗?眼不见为净,还矫情什么呢?”

  文嫔喝了药,仿佛有了些精神,笑着指向外面。

  “一日一日地不见阳光,我都忘了白天的样子了,快,扶我起来,让我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银萍忙地扶文嫔下地,可刚一落脚,文嫔就摔在地上,竟然连丝毫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起来都起来了,你给本宫打扮打扮,本宫想看看我的肃炀。”

  银萍刚扶起文嫔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听了文嫔这么一说,吓坏了,想开口劝慰文嫔接受现实,可凝固半晌,还是挤出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脸色。

  “是,奴婢给您梳妆。”

  敷摸脂粉,涂胭脂,画眉毛,勾眼角,又点唇,朱眉心,梳理头发,簪上文嫔最挚爱的玉钗子,那还是当年同皇后进宫,皇上一齐赏的,皇后的是鸳鸯金仙蓝田玉钿,菀柔的是半分红锦玛瑙缀和田玉簪,而文嫔的则是星宿海明珠东方的羊脂玉钗,文嫔这些年舍不得,一直没有带出来,也只有册封嫔位的那天,宝贝似的佩戴上了,又小心翼翼的擦拭收得起来。

  还有锁月季的紫晶石步摇,绣喜鹊的璎珞如意,点翠缀珠的石榴镶子,金镶十三珠的镂空扁方,种种件件,文嫔挑选了自己所有珍爱而不舍得的首饰,一样一样地打扮着自己。

  “好了!”

  文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懊悔以前为何不这般打扮起来,也少受几年不得宠的罪。

  “本宫想穿那件暗紫色半叶满绣锦鲤的常服,本宫这一辈子衣服不多,独独就喜欢圣纯十七年的这件儿!”

  银萍不敢怠慢,细致儿的找了出来,见文嫔穿上,一身香气熏熏,仿佛没有疾病缠身,脸上的伤疤大部分也都遮过去了,独样而细腻的美丽望着铜镜,却只能独自欣赏。

  “走吧,出去看看。”

  文嫔缓缓地在银萍一步又一步的搀扶下,出了屋子,见到了许久都未曾露面的阳光沐浴。

  文嫔眯着眼睛望着天空,笑得出神。

  “你去忙吧,本宫去西配殿瞧瞧肃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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