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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谁算计谁


  汝州刺史刘玄意要想着大局出发,但对临汝、梁县、郏城三县来说,隔着一条汝水,还是他们汝北人先爽了再说。

  一条“汝水路”修了辣么久,这还没见着回头钱呢,何必跟汝南老铁们瞎扯淡。

  共同富裕这个事情吧……当然是先富起来的人,把一直没富起来的踩在脚下,才能维持同一个生活水准不是?

  三县一镇串联,搞个小灶,对郏城县县令源宝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反正也没有道德洁癖,坑谁不是坑?汝南老铁他又不熟,作为“百里侯”,也没说还帮着别人看崽带孩子啊。

  “操之,路是现成的,官道本来就有。就是这路,要是能一口气修到南阳去,那就更好不过。”

  “修路不要钱的?”

  张德笑眯眯地看着刘玄意。

  一看张德这模样,老刘也不端着揣着,直接道:“这不是汝州没钱,朝廷也不甚中意么。这汝州南北贯通的官道,走马走车都还行,可涉水翻山的,就不是个好路。过了鲁阳关,方城山以西那一段,邓州也不甚打理,进南阳还要过淯水的,这桥时不时都是破败不堪,着实伤人。”

  “邓州刺史是东阳公?”

  “正是。”

  东阳公陈君宾,是南陈鄱阳王陈伯山的儿子,跟张德也是有交情的。基本上南朝宗室眼下跟张德都是有交情,实力使然。

  别说是陈君宾,就是孙吴后裔,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江东孙氏”,也是托了张氏的关系,再和会稽钱氏搭上了线。

  如今孙氏,就是跟钱谷厮混,算是钦定征税司衙门中的一个小山头。

  而且“江东孙氏”还攀扯上了孙伏伽,有点“弘农杨氏”和杨坚之间那点猫腻的意思,只是孙伏伽比较无所谓。

  孙师兄对出身不怎么在乎,他对将来更感兴趣。

  “陈东阳照理说不至于啊,施政治理从来都是有口皆碑,早先为邢州刺史时,颇得二圣赞赏。怎么到了邓州,反而搞这等把戏?”

  “非是陈公如何,实在是南阳地界修路都是往南修的,这往北的路,都是坐看着破败下去。”

  “往南修,噢……”

  张德连连点头,邓州治所不在南阳,而是在穰县。往南走官道,卯足了劲赶路,一天几个来回不成问题。

  而且穰县张德去过,顺路还去过新野县,几个县都有一个特点,往襄州的路,那是真他娘的修得好。

  从穰县到襄阳,就是一条大直道,骑马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障碍,可以说是一路畅通。

  直道往东五十里就是淯水,往西一百里则是汉水。交通极为便利,环境也相当好,沿途都是优质良田。

  虽说地理上的确有割裂,邓州北面是伏牛山和方城山,入京就是走鲁阳关。但南北官道的对比极为强烈,这就绝对不仅仅是地理环境能够解释的。

  人为因素显而易见。

  “玄意兄,老夫若是回转武汉,这修路的事情,倒是可以规划。不过,钱不能湖北一家出。”

  “这是自然。”

  刘玄意见张德“闻弦知雅意”,就知道这事儿有得谈。

  整个汝州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而武汉粮食从来都是多多益善,有多少粮食砸进去,两百万人一张嘴,什么都能吃的干干净净。

  只是想要把汝州的粮食运到武汉去,也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贞观二十五年的漕运固然发达,但想要占用通渠使用时间,没点关系可不行。

  可想要打点关系,刘玄意最近手头有点紧。

  “老夫有个想法,这汝州的矿产,拿来修路充抵,可好?”

  “怎么个充抵法?”

  “汝北通往南阳这一段,沿途矿山,武汉优先开采,如何?”

  “这算个甚么充抵,还不如前往登莱,横竖就是两条板轨的事情,直接通到港口码头。船运何等便当,哪里要恁多的麻烦。”

  “矿洞开挖,这‘田骨’价钱好说。”

  “玄意兄,我不做生意的。此事,都是武汉商人自己的事情。”

  “那操之给个章程?”

  “行。”

  张德点点头,“不若就先开个会,坐下来慢慢谈。老夫也不急于一时,就在这汝州多待上几天。”

  “当真?”

  “当真。玄意兄都开口到这般地步,我还能不给这个方便?”

  “好!那就多谢!”

  空对空的事情,说再多都是废话。张德这个大金主自己不下场,那就只能汝州的“福利”给得到位不到位,到位了,武汉大中小商社,自然会有冒险家出来冒险。

  至于说是被汝州坑了杀了吃了,还是说自己捡漏捡了一条大鱼,赚个盆满钵满,都是各自的本事、眼力。

  不过两家大佬既然都出了面,这个官方保证还是有的。就算刘玄意走人,不再汝州干了,这汝州地面上的吏员,也不可能说刘玄意走了就开始带着新上任的汝州刺史到处杀猪。

  打狗看主人,杀猪也是如此。

  老张跟郑玄意定了调子之后,武汉访问团的第一次全面“招商引资”座谈会,居然是在临近京城的汝州开办。

  事情传出去之后,一路上那些招待过武汉访问团的州县,都是悔不当初捶胸顿足。

  早知道汝州人这么不讲究,他们一开始矜持个毛啊。

  要知道武汉商团再怎么有钱,这钱也是有定数的。这里投资多了,那里就会少。汝州人吃了头汤,这要是嘴巴牙齿再狠一点,怕不是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声势不过几天光景就造了出去,老张在汝州逗留几天,就有几天的热闹和消息。

  听说张德人在汝州陪着刘玄意赏菊的时候,京城有些人来了精神,其中就有康德的徒子徒孙们。

  “大人,张梁丰莫不是要在汝州做点文章?”

  入秋之后,康德的日子就好过了一些,气候适宜,皇帝只要不到处乱跑,就不怕着凉受了风寒。

  也养了点肥膘准备过冬,康德喝着还算温热的茶水,慢条斯理地看着前方一盆明黄大菊花:“做甚么文章?你们想说个甚么?这汝州就在京城脚下,又有甚么文章可以做?”

  “大人……”

  “行啦。你们有人想要做个‘路桥太监’,我还不知道么?”

  康德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路桥总司、路政司……变着花样地试探工部、都水监、将作监,还真是胆大包天。”

  “大人恕罪!”

  几个身穿青袍的内侍顿时跪了下来,额头上慢慢地渗透出了汗珠子。

  不过康德却只当没看见,反而淡然道:“这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动不动就下跪,这是怎么了?”

  “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

  “呵。”

  康德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这还真是汝州人运气好,正好碰上了江汉观察使路过?也不想想,走哪里不是走,偏要走汝州?你当武汉幕府都是吃素的,连刘玄意、源宝、白无极、叶子袂的根脚都不知道?”

  “嗯?”

  一个匍匐在地的阉人顿时反应过来,他身上青袍料子极好,是上等的丝绸,里头还有蜀锦改的内衬,皂靴加了胶底,全身上下看着朴素,实则名贵。

  这阉人目光明亮,壮胆道:“大人,莫不是江汉观察使……不,是武汉幕府在算计沿途州县?”

  “这怎是算计呢?”

  康德失望地摇摇头,“你们动动脑子,这修桥铺路,于两位陛下,于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

  “往来交通便利,姿势好事。”

  “那武汉人去汝州修路,不正是为君分忧?不正是忠于国事?”

  “……”

  竟是无法反驳,几个趴地上的内官也琢磨过味儿来,感情自家干爹是乐见其成的?

  “汝州是有矿山,甚么玛瑙、煤炭、石灰……可没人挖出来,那就是一堆石头。石头有个甚么用?京城百几十万人人口,每年往来千几百万人次,这眼见着就要入冬,往年都是要用木炭,如今都是用起了石炭,这才能活得人多。汝州的煤,来京再少,救济数千上万,总是有的吧。”

  康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盘起了两颗玉胆,嘎啦嘎啦作响,好一会儿,他才低眉说道,“武汉人帮着把汝州煤挖出来、运出来,这难道不是为君分忧,这难道不是服务百姓?”

  说到“服务”的时候,康德另外一只手还压在座椅的副手上,一张《洛阳日报》的头版下方,还有一条小广告,说的是新南市某某酒楼招募服务生。

  这服务生三个字,是京中学堂的学生叫出来的,“服务”二字,京城中原本不怎么用,如今却用得比谁都勤快。

  “是、是……大人所言甚是,是孩儿们太过愚昧。”

  “不!”

  抬高了音量的康德将两枚玉胆一收,身子向前一探,微微向下压低,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几个狗崽子想要分了工部、都水监……没问题,放心去做就是。”

  趴地上的内官们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之前被康德一提,他们还以为这是要死定了,要被干爹清理门户。

  现在话头转了七八个弯,陡然说放心去做,他们一点底气都没有。

  完全不知道康德是不是在说反话。

  但是很快,这群趴地上的内官们都是猛地撑起了上半身,跪在那里目瞪口呆。

  只听康德不紧不慢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地说道:“这几年,工部膨胀何止十倍二十倍?几个大工程下来,金山银海的现钱跟流水一般过手。再要这么下去,工部岂不是天下第一部?这还得了?”

  话尽于此,几个内官连忙表忠心,纷纷表示一定给皇帝老子做好看家护院的活儿,绝对不让宵小挖天家半块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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