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OO二、何处是我家(16)
室外四野静悄悄的,不闻丝毫虫鸣和鸦雀的鸣叫声,此地位于村落与城镇的罅缝地带,连绵在黑黄土地里的数十里荒原。
接近春分,而黄河流域中游地域的春日未至,骄恣疯长的冬青草种极为密集,鲜见茁壮高拔的落叶乔木,灌木和充满荆棘的藤蔓倒处处皆是。中午由乌云里倏忽呈现的太阳,已于晌午时分隐淡消失,阴沉多日的高空深处隐隐传来闷雷声,料峭的寒风中仿佛有雨雪将至,人的心情也变得极为阴沉。
尤其是汪华的情绪,由欣喜到惊讶再到震骇,自被捆成一团的柳生提溜着滚入斗室内,一股干枯的屎尿恶臭便散溢开来,于斗室里四外飘荡。随着汪华下意识蹲在地上,用手拨弄捆缚柳生肢体的牛筋绳索,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绳结的所在,表情变化幅度之大之快,更是精彩纷呈。
肖凡却没心情多欣赏,嘲弄汪华的手段只是次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他却也至今没挼清。
或许只要汪华有悔过之心,自己也会如同其姐汪明明一般,就此原恕他的罪过?
肖凡心下忽然浮起这个念头,但随之便将这个想法摇头挥散,径自指向汪华脚边的那团人体,问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天星教的教尊,你心目中的神?”
“他不……是!他是!”汪华一边语无伦次地开声说话,一边手上拨弄绳索,由侧面、下面、两旁到处观望,审视着耷拉着脑袋的柳生,到底还是认将出来,却猛然抬头,怒声叫道:“聂凡,你想干什么?你这是非法禁锢懂不懂?我告你去!”他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却兀自未停,但可能过于震怒,双手的摸索毫无头绪,找遍了拱成一团的柳生全身上下,一直也未找到绳结所在,动作上就显得十分焦虑恼火的样子,神情尤其焦灼。
“你居然还懂法,当真难得,那么天星教把女人当成祭品,向所谓的神祉献祭,就你的法律常识看来,算不算草菅人命?算不算谋杀?”分明是语带讥刺,但肖凡神色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毫无冷笑的表情姿态,接道:“这个家伙既然是神仙的天外化身,你让他变一个我看看,他的神通体现在哪里?”
汪华怒目而视,泪盈于睫,紧跟着又低头回到这团人体上,睫毛上晃动的泪花再也停留不住,反而一发不可收拾,泪珠急落如雨,继而抽壹起来,落泪的样子颇显得凄惶无助,又充满了焦灼的痛惜之态,估计他爹妈有噩耗传来,也难以令他如此伤心。
而柳生被以同样的姿势绑缚了四天,被人当成物品般提来提去,手足早已生冷僵硬如冰。他的下巴被拉到脱臼,就想咬舌自尽也做不到,利用滚翻的惯性助力撞墙也试过,但腰胯部位用不上力,这么干也很难生效,这求死之旅,可当真难为他了。
这四天里,柳生仅被喂以磨成粉末的饼干、面包充饥,不经牙齿咀嚼,直接以漏斗倒入他的喉中咽下。而长达八十多个小时未曾正经饮过水,他的生机早已衰竭到临界点。
大约他曾喝过自己的尿液,那必须趴在地上小心挪动,因为羊绒大衣跟黑色西裤俱全,屎尿只能拉在身上,而要确保尿液渗透出西裤表层,落在地上才能舔食饮用,技术含量也不是一般的高。
倒不是柳生贪生怕死,求生的决心作怪,而是人体基因记忆衍生出对饮水的本能需求。
简而言之,喝水不是为了委曲求全地活下去,而是他的确太渴了,他需要水源洗涤重度干燥的内脏,因为五脏六腑的工作秩序已然紊乱,肝火不是旺盛,而是在内部烧灼。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透出十多处病态的褚红色,眉心处黑气深重,而双唇的色泽暗红发黑,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无须任何人动手,只消将柳生绑在柱子上,假如他仍然遵循正常人类的生态循环,最多也活不过两天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汪华瞳仁中的血丝已然密布而网状,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全身都开始抖颤起来。
他终于再次抬头,看向肖凡,咬牙切齿地说道:“带他去治疗!我……我求求你!”说是乞求,但他的表情眼神一片狰狞,无法言喻的凶狠意味,令这张年轻的脸庞都扭曲起来。
“哦,让他恢复健康,大智慧大仁慈的神通就回来了?”肖凡的神态终于变得戏谑起来,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揶揄道:“你猜我会不会听你的?”
“我艹怩玛!”
汪华于怒骂声中,飞身扑向肖凡,居然爆发出庞然的速度,短短不足四米的距离,到底没有打破物理定律,仍然没能让怒火点燃他的隐藏属性,于途中便扑的一下跌在了圆桌上,磕得头脸青肿,席地滚翻。
肖凡猜测汪华肯定很疼,但是他猜错了,汪华的痛觉神经似乎被封闭了,于半米外毫不迟疑地翘身而起,一头就撞过去,这真有点儿不要命的架势了。
人影倏忽间一闪,肖凡侧身避过的同时,还不忘随手牵住了汪华的风衣下摆,以防他一头栽到墙壁上,青石砌就的墙壁跟脑袋相撞,那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古代向帝王死谏的臣子,死在这一招下的不知凡几,纷纷传为一段佳话。
嗞拉一声响,韧性十足的国际大牌风衣,居然抵不住汪华这一撞之威,肖凡手中扯下了一大截布条,紧跟着便是“嘣通”一声闷响,汪华的脑袋带着整个身体去势稍缓,却兀自义无反顾,跟青石墙壁来了场亲密接触,晕晕乎乎地软倒在地上。
肖凡凑近过去仔细打量了下,汪华的额头除了有些微的下陷情况,看来伤势并不严重,这个下陷处逐渐浮起了一个肿疱,很是神奇。
他正待伸手过去触探一下汪华的鼻息,谁知汪华忽然睁眼,登时泪如泉涌,嘶声叫道:“帮我……姐夫,能不能放了教尊?送他去治疗,姐夫,我求求你。”他的语气极为恳切,说起话来更是泣不成声,鼻涕眼泪齐流,他的双臂随之合抱探出,分别以五指牵着肖凡的裤角。
“不,他有大智慧,大仁慈,大神通,我断定他死不了,不信我们拭目以待。”肖凡左手在汪华肩头拍了拍,满脸肃穆,神色比汪华还要诚恳,因为两人恳切的目光正在对视。
肖凡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应该相信你的教尊,别忘了,你是个有信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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