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四、遗产(7)
“此次会议,将由友华律师事务所进行记录和备案,所有备案资料封存起来,作为燕老这一份遗嘱的佐证。来自其他事务所的律师当然也有必要做记录,且与今天友华律师事务所的记录相互对照,以友华律师事务所的备案资料为准。诸位大律师,请仔细对照友华的记录,务求一字不差,有异议或相悖的地方当场提出来,过了今天,你们手上的笔记就无效了。”
董千里语声爽朗,咬字清晰,显然将这番话反复背诵了多次。他说着由从人手中取过羊皮纸封装的遗嘱文本,这套文本通过外表看来有六公分的厚度,内里也许只有三两页,也许超过三百页,谁也弄不清楚。
但很显然,这份遗嘱将牵动燕南群的第二位妻子聂雨函、四位子女的全部心神。
现场所有的摄像头机位,纷纷对准了羊皮纸的封装套,上面漆黑的两个巨大的楷体字“遗嘱”,这个特写镜头通过网络平台直播,同步呈现在全世界网民眼中。
没有任何一架机位使用闪光灯以利拍摄更佳的相片效果,事先有过严厉嘱咐,闪光灯闪亮一次,这家网络电视台就会被强制驱逐出场。
“今天我们还请来鹰谈市公证处的同事,他们将影印一份记录带回公证处封存,为此刻的记录佐证进行证据保全;且有首府警务司派出直属专员当场签字确认。所以公正、公开、透明等各个方面,诸位无须担心。”
“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一步验证,将由这五位精神科专家,对燕老确立遗嘱的能力做出鉴定,如果五位专家都同意燕老的神智不曾受到任何其他方面的影响,这份遗嘱内的财产分配,就将得到法律、互联网端、所有民众的同步认可。”
燕南群冷眼旁观,心底不由浮起了冷笑。此前的几个月里,聂雨函与四位子女陆续来到,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燕南群不经意的言论他们相信,他的巨额财产将会平均地分配给他们,前妻聂雨函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慰问金。
这份封存的遗嘱包括董千里,包括燕南群庞大的律师团里的首席私人律师王开义,包括他的表妹燕艳,这个世界上除了燕南群本人,再无第二个人见过这份遗嘱的真容。
六年前,在王开义协助下起草的第六份遗嘱中,每个子女将得到数以百亿的产业或资金,两位前妻都将得到数十亿资金,这份遗嘱早已作废,第一位妻子也已于两年前去世。而这六年里,子女们早已捞足了好处,但无疑他们已经忘了。
他们只记住了第六份遗嘱的内容,所以他们祈祷或者毫不担心,这最后一笔必然数额更为巨大。
燕南群敢肯定,他们嘱托过各自带来的律师、医生,不要太为难老家伙,他们需要老头子神智清醒,一旦证实老家伙的神智不能自主,所有资产都会被政腐掠夺稀释,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请精神科专家来给他的神智作出鉴定,看似来自董千里这帮官员的建言,事实上是燕南群早有预谋的决定,但放眼全球,谁也没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他要在全世界面前,证实清楚,他的脑子远未迷糊!
“燕老,例行规则,还请见谅,很冒昧地问一声:你能指认出今天来到这里所有人的名字吗?”老大燕传众带来的医生邱礼杰率先问道,他身前桌面上竖立的塑胶板上,摄像头里清晰地显示出他的名字以及身份、职务。
燕南群低垂着头,皱纹密布的眼睑似闭似睁,忽然抬头,浮起了微笑,说道:“我不能。”
众人一片哗然,燕南群随之又道:“你们面前这张牌子上的字我认识,后面那群鸡鸭,我一个都不认识。”
燕老一向毒舌,了解他的人也都习以为常,便有些人随着他话音一落,捧场地笑出声来,好像他说的是个很幽默的笑话。
邱礼杰却目光森然,神色严峻,追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
“西历二O九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一……中午十一点零八分。”燕南群瞥了一眼计时器,笑着加了一句:“我刚用过午餐,但你们还饿着。”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笑话,所以众人的笑声非常应景。
“你的日常办公地点位于哪里?”
“地点就有些多了,总公司是在陆号省H市沈家巷,靠近柳树街的路口,但我好几年没去过了,最近这半年来,我就在这里办公。”燕南群补充道:“这里是鹰谈市东郊的天阳山,我找人看过,我这幢楼的位置风水很好,我觉得我应该死在这里。有件事非常令人欣慰,我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笑声又起,但这次也就寥寥几声,很快便消止。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大孙子,是在什么时间?”何长胜忽然开口问道。
“大孙子是吗?”燕南群的表情很是讶异,显然这个问题,就连他也完全没预料到。
对面五位医生都不说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
“我恨他!燕子睿这个孙子骗走了我的妞妞……”燕南群见这五名医生都一脸的大惑不解,解释道:“那是我最喜欢的飞行器……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孙子?”
他一口一个孙子,到底是北方话骂人的意思,还是毫无贬义地直指燕子睿此人,所有人都糊涂了,因为燕子睿是老大燕传众的长子,确实是燕南群的长头孙子。
何长胜站起身,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牢牢盯着坐在轮椅上的燕南群的脸,也许心理学上有这么一种手段,这么一种姿态,会令被审问的对象产生压迫感,但何长胜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产生效果,他压低了嗓音,隐没了敬称,沉声问道:“请回答问题。”
燕南群作出皱眉的样子,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答道:“应该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见到他的。”
下午两点多?那是什么时候?
现场一百多人,齐齐愣住。
何长胜紧皱眉头,第一个醒悟过来,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南群,缓缓坐回凳子上,声音也放得温和了许多,说道:“我的问题需要补充一下,我问的是年月日,不是具体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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